第四十八章落日

  日傍西山，宋昔心事沉沉地回了家。走到家门口，也未看路，直接撞上了一个宽厚的背脊。
  “谁啊？”她揉了揉自己的鼻梁。真是见鬼了，谁这么讨人嫌，站在自家的院子外。
  “是……我。”高泽转过身，结结巴巴地道。他手攥着自己衣摆，用衣料装了满兜黑乎乎的东西。
  “什么事啊？”宋昔心里惦念着先生的身子，口气自然不太好。
  “我……听说你定亲了。”他神色有些落寞。
  “嗯。”宋昔点头。
  “那就……恭喜啊。”他把衣摆向前一扯，露出一兜子的烤芋艿。
  “给我的？”宋昔指着自己鼻尖问。她的眸子宛若盈盈秋水，看得他脸上一下子烧了起来。
  “嗯，算是贺礼吧。”他腼腆地道。
  宋昔伸出手，捞了一个小巧的芋艿，放在手心还是暖的。
  “我今天刚挖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咽了咽口水。
  宋昔两指一捏，深褐色的皮就褪了下来。她抬起手，递给他：“这个给你，剩下的归我。”
  他低下头，一口咬上了半个芋艿。宋昔手臂向前一伸，搂了满怀的烤芋艿。热气透过布料，熏烤着她。
  高泽慢吞吞地吃完了芋艿，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唇角。
  两个人并排并地坐在了大门口的地上。许久之后，高泽慢慢悠悠地道：“我娘催我找媳妇了。”
  宋昔盘起腿，把手里的芋艿都放在裙面上，一个一个地吃着。
  “我以前觉得你不错。”他侧过脸，狭长的眸子终于睁开了一道缝。
  “咳咳。”宋昔被他的话给惊得噎着了。
  高泽连忙拍了拍她的背，继续道：“后来想想看算了。你太凶了，跟母老虎一样。”
  宋昔好不容缓过了气，一巴掌拍在他壮实的胳膊上：“以后别在我吃东西的时候乱说话，差点被你吓死。”
  “谁能吓死母老虎？”高泽笑着道。他正了脸，眼角微耸，眸子里却涌上一阵萧索。
  “呵。”宋昔发出一声轻蔑的笑音，又剥开了一个芋艿，张嘴咬了一大口。清甜软糯的味道缓缓地在口中漾开，她开心地眯了眯眼。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暖橘色的余晖将两个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这样看过日落吗？”高泽托着腮，眸子盛满了万道霞光。
  “每天都看啊。”宋昔见怪不怪地道。倒是烤芋艿没怎么吃过，她只想一心一意地吃完。
  “我家在弄堂里面，墙又造得很高，一年四季见不着太阳。”高泽羡慕地道。
  “那在这里，你尽管看。”
  高泽摇了摇首：“我以前一天到晚也不回家，白天上学，傍晚就去田里看日落。田里的日落和村子里的不一样，田里的雾气重，夕阳都是朦朦胧胧的，我一个人就坐在田埂上，很快活，也很孤独。”
  宋昔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迎上落日的斜辉：“人嘛，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孤独的。”
  她大概猜到了他心中的所想，正欲说话，哪知他忽然站起来，掸了掸身后的尘土：“是的，所以今天谢谢你陪我看日落。”
  她手举着吃了一半的芋艿，双目圆睁，愣愣地看着他。
  “我走了。以后不来找你了。”他走入了蔼蔼暮色里。
  “真不来了？”宋昔皱眉问。
  他扬了扬手，一如他当年在雨幕之中的举动，潇洒地道：“是，我要继续去找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