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刀光

  「㳍洳,我是要去羞辱你的。」
  学生会长笑了。
  ****
  如此这般,一行人来到了将军帐幕。里头,几名将领正围着张地图商讨着重要的战务,因为,就连亚蓝提中士——禁卫军的代表,此刻也只能默默併在角落,适时地回应提问。是以,即便打断会议的人是自己的女儿,他的神情中依旧隐着不少的怒气:「你到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刚说服泀沁……」
  「她要加入了?」大将军喜出望外,瞬间丢下军人的肃杀,并换上父亲般的和蔼,张开双臂迎向这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生力军。
  但泀沁识大体地躲开……不!泀沁不识相地闪开?并自顾自地走到中士面前?「亚蓝提中士,或是,」泀沁行了大礼:
  「婆湿佛格大人。」
  中士一整个愣住:「干麻这样叫我?」
  「就凭你这样问。」泀沁起身:「通常被误认的人,都不会是这个反应。」
  「抱歉,布鲁克,」中士对同样一脸震惊的大将军无辜又无奈地摊摊手,然后,「小河,我只是在等着看你继续在大将军面前出笑话。」
  「是不是笑话,也得听了我的证明之后才能决定,」泀沁伸出四隻手指:「四件事,」她胸有成竹地说:「我只用四件事,就能证明你是婆湿佛格。」
  「哦?」中士抬手安抚了满室的躁动——毕竟,婆湿佛格?那个足以与丞相平起平坐的总理婆湿佛格大人?那个随手一个弹指就能让你整个家族在地面上消失的婆湿佛格?就是坐在那个角落里的那个不起眼的那个禁卫军中士?总之,中士倒不在意那些窃窃私语,毕竟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于是,「那么,请便?」
  当然,泀沁也不是省油的灯:「首先,让我起疑的,是第一次在公校见面时,你没办法叫我的名字——泀沁。」
  「我承认,」中士两手一摊,「禁卫军也是出身贵族,而身为『原点郡』贵族的一员,抱歉,小河,但我们的自尊有时不允许自己发出那些『边边角角』小乡小镇的方音。」
  「不,恐怕不只自尊,还有遗传。因为,欧神,你的独生子,也无法发出这两个音,而且我可没见过他对哪个偏远乡镇的女孩扳起那么一点点的尊重与自尊。」
  「怹老人家的儿子确实是那个调调。」中士倒也没否认。
  「其次,」泀沁指向㳳浬:「你没理由千里迢迢到哪里都带着他。」
  「婆湿佛格交代我要把他看管好,毕他们之间还有些帐没算清楚,」中士挤了个眨眼:「特别是世人都认为㳳浬现在才是婆湿佛格家族的拥有者,而不知他早就把赢来的身家全还给婆湿佛格了。」
  「所以把人关在身边不就最保险?」
  「听起来很合理。」这点中士也没反驳。
  所以,「第三,禁卫军、相限军、尸人,」泀沁环视了一圈帐幕,然后压低了声音:「你这是要叛变。」
  「革命,」中士修正词汇:「我相信㳍洳跟你讲过了,大将军,」他朝着㳍洳的爸点了点头:「他负责本次行动的战略、调度与连系。」
  「而你给他所需的一切权限。」
  「权限是婆湿佛格给的。」中士两手一摊,「而且,你这些『证据』根本就无法证明我是婆湿佛格。」
  「反正我也没想证明,」泀沁直直地瞪着她所认为的那个人,毫无退让:
  「我只是想逼你自己承认。」
  「嗯吭?」中士一整个兴致盎然。
  「因为,第四,你带㳳浬来,不是把他当作人质,好逼我加入叛军……」
  「革命军。」
  「随便,」泀沁挥挥手,「反正真正的『人质』,是我,」她转头望向突然瞪大双眼的㳍洳:
  「禁卫军亚蓝提中士的目的,是逼迫㳳浬加入!」
  泀沁的这翻话瞬间让帐幕炸了锅!
  「中士!你疯了吗?」最先发难的是大将军:「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接受那个鐘錶匠?」
  「爸!」㳍洳拦住爆怒的父亲。
  「我操你全家的!」但他女儿的尝试没起到半分功效:「我们的协议可没这项!」老军人用长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威严指着中士的鼻子爆骂:「没这回事,亚蓝提中士!我们早就协议好了,你们禁卫军提供中央最新的科技与经费,我们相限军整合战术、兵力与绘纹,而下面那些杂鱼尸人则负责扰乱、游击与送死!所以革命军里没鐘錶匠、我的相限军里也不会有鐘錶匠!懂吗?」
  「布鲁克,你冷静……」
  「布鲁克『大将军』!」相限军统领将此生所有战嚎的积累一次吼到中士脸上:「给我放尊重一点!听懂了吗?现在我告诉你,你这隻狡猾的死老鼠给我揪起耳朵一个字一个字听清楚了!我们革命军没有鐘錶匠!如果你坚持,就没有你们禁卫军!懂了吗?我告诉你,我们相限军也不是泛泛之辈,他们都是能……」
  「好了好了。」中士无奈地打断他、无奈地起身,再无奈地解开衣领的扭扣:「就别那么激动了,布鲁克将军,这是我的决定,」接着,自领口中露出的,是块镶在胸前的黄金饰纹?婆湿佛格家族的黄金饰纹!
  「这是我婆湿佛格的决定。」
  「老天吶。」大将军像是断了线似地瞬间下跪:「拜见大人!㳍洳!」同时也没忘了一把拉下愣住的女儿:「末将该死,不知大人身份,言语上多有冒犯,请大人赎罪!」
  「起来起来,不知者无罪。唉。」婆湿佛格瞥了泀沁一眼——有你的嘛。
  是你逼我的,女孩瞪回去。
  「都起来吧。还有,布鲁克将军,」婆湿佛格无奈地说:「你要的科技与经费不是来自禁卫军,而是『我的』禁卫军。」
  「是,大人!」大将军像隻老鼠般地唯唯诺诺。
  「还有,我就是要㳳浬加入。」
  「其他贵族不会允许。」苍老的军人在诚恳的諫言中浸满了尊敬——必要的,毕竟,刚才自己可是得罪了最有权势的婆湿佛格。是以,不论心中对那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有多少的不满,又或是对㳳浬那鐘錶匠有多少的鄙夷,在只要一个弹指就能让整个家族从地表上蒸发的大贵族面前,这么点的低声下气——从紧咬的牙关中所挤出的低声下气——终究也不为过。
  「他们会的。」但婆湿佛格只是淡淡地反驳。
  「公校也不会同意。」是㳍洳,她逆着婆湿佛格的心意与决定说:「用㳳浬的神罚号召平民学生加入还可行,但是要让㳳浬加入叛军?这不可能!贵族不可能同意的!他们打从心底看不起鐘錶匠。而且,比起平民学生的稀少,贵族才是公校的中坚,所以,大人,公校是不可能支持㳳浬加入革命军,!」
  但婆湿佛格依旧淡淡地坚持:「他们会的。」
  「为什么?」那对父女问……礼貌地问。
  「因为决斗。」回答的却是泀沁:「㳳浬召来神罚的决斗。其实,身为家族的族长,婆湿佛格有权阻止欧神那不经大脑的决斗。但为何没有,㳍洳,你说为什么?因为,」她边说边走近,好将接下来要讲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塞进那高尚的学生会会长耳中:
  「因为他就是要藉此告诉所有的贵族,他——婆湿佛格——就是要㳳浬这个鐘錶匠,即便拿自己的独生子来换,懂吗,贵族?」
  㳍洳嚥了嚥口水,脸色苍白地点点头。她怎么会不懂——古老贵族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杀鸡儆猴?但是,「为什……」
  「好了好了,小河,别再吓那小女孩了,」婆湿佛格跳出来打圆场:「总之,泀沁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所以,还有人有疑问吗?」
  「没有,」将军说,然后……然后……然后他看了婆湿佛格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帐幕内的怨毒都能凝结成雾气,这才领着他那群跟班与㳍洳一起跪拜,「谨听大人吩咐。」
  「都起来吧。」婆湿佛格疲惫地抹抹脸,「所以,㳳浬,你要加入我们?」
  孤立在风暴里的㳳浬从剑拔弩张中回过神:「我猜……我没有别的选择?」
  「的确没有。」婆湿佛格大白话地说。
  「抱歉了,泀沁,」他侧过头,柔声对女孩说:「我们都只是棋子。」
  「弃子!」
  是泀沁!她狠狠地瞪着婆湿佛格。
  而被忤逆的婆湿佛格也瞇起眼瞪回去。
  㳳浬则着急地拉拉她的袖子,因为他知道小溪的山洪就要……
  暴发!「怎样?我讲错了吗?你们这些弃子!」怎么能不暴发呢,尤其当泀沁终于明白无论自己再怎么武装、再怎么试着坚强、再怎么表现得睿智,但结果却势必一事无成时——看看地上那些人吶!他们明明互相猜忌、怨恨、恐惧,却能为着永远也无法满足彼此的权势、地位与财富给绑在一起,然后还要摆得一切都依旧行礼如仪,在虚偽的恐怖平衡上当做那些矛盾都好像不曾存在,只为了自己在捅出那刀时不要被对方看破?好啊!很好啊!反正最终的结果不就是要自相残杀吗,很好,很好嘛!「我讲错了吗?」于是泀沁对着其他人大吼:「你们这些弃子!用你们的脑袋想想啊!这里的谁不会被婆湿佛格弃掉?在你们已经没用的时候?你?你?你你你你?」她指着帐幕中的每个人,「还有你,㳍洳,跟你,布鲁克大将军?你们哪个人不是他的弃子?打输了,你的头还能留着?吭?打赢了,飞鸟尽、良弓藏,所以你又能保全你的家族?家人?跟㳍洳,你的女儿?啊?」
  「泀沁!」婆湿佛格发出警告。
  而泀沁理所当然地置之不理,就只是一昧地刺激布鲁克:「我讲错了吗?」
  大将军没说半句话,依旧低头跪着,并将脸别开。
  否则久藏的疑虑就这会被泀沁挖出,给婆湿佛格见到——见到因恐惧而顿起杀气,从被压制之人的背上冒出。
  「还在怀疑吗?」而泀沁当然不肯放过这个瞬间:「用你头上那块石头仔细想清楚啊,布鲁克大将军,婆湿佛格凭什么保证一定打赢?」
  「闭嘴!」婆湿佛格大吼!
  泀沁跟着吼回去:「因为㳳浬的机械结构!他将机械结构与绘纹结合,当然能压过只用绘纹的丞相!」
  「我叫你给我闭嘴!」
  才不要!「所以革命成功后,鐘錶匠的地位一定会抬升到与绘纹师平起平坐,到时候,你们贵族的空间在哪儿?啊?贵族布鲁克家族的布鲁克大将军?」
  磅!婆湿佛格一掌拍断座椅把手:「来人吶!」
  来不及了!「你的宝贝女儿又会在哪啊?」
  「拿下她……」
  帐幕中心捲起的炙热旋风阻住了眾人。
  那风来自依旧跪在眾人中心的布鲁克大将军,此刻,他的衣袖被内力激盪而鼓胀,手臂用力而青筋暴露,指节则因紧握着刀柄而泛白,而下一刻,刀光便要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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