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爱恨情仇(上)
暨翻崚领着禁卫军,护着霍廷石和歌舞姬团一行人,终于在六天后抵达韶安城。他将歌舞姬团送进韶安别馆后,立刻进宫报告。
这次霍暉接见暨翻崚的地方,是皇城深宫里一座守卫森严的屋宇。
这是宫内最安全的地方,四周的墙壁内都加了铁板,只要把唯一的门关上,就算是千军万马,一时三刻内都闯不进来。
最近这三、四年来,赵怀鈺率领的反抗义军声势大起后,不时有刺客行刺当年参与叛变的朝廷要员。以至霍暉每天都紧张兮兮,深怕赵怀鈺会不顾一切,冒死进宫行刺,现在他只有住在这里,晚上才能睡得安心一点。
不过,他昨天显然一夜没睡,两眼红筋密佈。
「翻崚,这次你做得很好,顺利把廷石和花姬艳后接回韶安城。」他夸奖道。
暨翻崚站在一旁回道:「这是孩儿应尽的本份。」
霍暉似是间话家常地改变话题,挨在椅背悠然问道:「刚刚听廷石说,你和花姬艳后关係弄得很僵,难道她长得不美,无法令你心动吗?」
暨翻崚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獃愣了一下,差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幸好他很快冷静下来,接着把当天发生的事说出来。
「不,她长得清雅如仙,而且是个内外俱美、兰质蕙心的大美女,只是孩儿一向不喜欢看歌舞表演,令她以为我看轻她吧。」
「原来如此。」霍暉闻言,突然沉默不语。暨翻崚一向对美色看得很淡,能让他说出这番话来,可见花姬艳后果然名不虚传。
他开始动起脑筋,如果能将这个名震天下的美女收为妃子,纵使失去了夏丝娜,对他的打击便不会是那么严重。
自从赵怀鈺死而復生,还招募义军反抗他之后,夏丝娜就对他态度大改,忽然冷淡了许多。他为了以防万一,不得不採取一些应变措施。
如果她真敢背叛他,他唯有把她秘密处死,免得后悔莫及。保存天下的唯一方法,就是他必须遵守自己订下来的法则,亲情、友情和爱情,全都要拋在一旁。
「人说君子好逑,世上像她那种美女肯定罕有之极,连朕也想立刻见她。」他命令道:「你给朕安排一下,朕想在贺寿戏前和她单独一见。」
暨翻崚心中一凛,看到义父原本黯淡的眼眸亮了起来,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他立刻明白,义父正在打花洁瑜的主意。若让他知道花洁瑜已经委身给他,他几乎可以想像得到,他会如何处置自己。
但这一刻,他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义母夏丝娜。
她为了义父杀夫弃子,背负不贞的罪名,但义父仍然见一个美女爱一个,丝毫不把义母对他的爱放在心里,好好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感情。
他不禁为义母抱不平,更为她对义父的付出不值。更何况,现在义军蠢蠢欲动,但义父和霍廷石仍沉迷在酒色之中,似是不知危险将近。
霍暉两眼突然厉芒一闪,抚着左手的戒指,开口问道:「翻崚,你为何以这样的眼神看着朕?难道朕的命令,令你感到不悦?」
暨翻崚心中一震,知道自己对义父的不满,在无意间流露了出来。这个时候绝不能稍出差错,想起卫恨天的警告,他小心翼翼地应付着。
「不,孩儿是因为义父的命令,难以执行而苦恼。」他解释道:「因为花姬艳后在表演之前,为了使演出尽善尽美,一向不和外界接触。这是她的规矩,无论是到域外表演,还是周游各国都一样,谁也不敢打扰她。」
霍暉原本听得心中不悦,他惯了没有人拂逆的生活,不过细心一想后,神色终于平静下来。花姬艳后是街知巷闻、无人不晓的人物,各国的王侯公卿都不敢对她强来,免得招来天下人的唾弃。
如果他恃强把她的规矩破坏,只怕会引起各国的共愤,对他好色的形象和声誉,只怕是雪上加霜,毫无益处可言。
「好吧,朕就等表演后再跟她见面。」他无奈说道。
暨翻崚随即松一口气,他必须警告花洁瑜,叫她姐姐提高警觉才行。
他接着提出要求。「义父,孩儿许久没向义母请安,如果没其他的事情,孩儿想顺便向义母请安问好。」这是他进宫最大的目的。
「你不用过去了,她到城外的元庆寺为我祈福,明天才会回宫。如果你急着见她,明天就由你出城去接她回宫吧。」霍暉指示道。
暨翻崚可等不到明天,他打算今晚偷偷出城。「是,那么孩儿告退了。」
………………
赵怀鈺在韶安城的秘密基地,会见他的心腹手下封戢,并听取他的报告。
「我们已经成功地分化敌人,其中最关键的是张节两名手下。他们是最近这几年才追随张节的人,因为能干很得他的信任,负责韶安城的防卫,权责甚重。」
赵怀鈺听罢露出深思的神色。「收买对方的人,须冒极大风险,动輒令我们全体弟兄阵亡,这会不会是反间计?」
「大将军放心,为了取信我们,他们二人已将儿子交给我们安置。」封戢分析道:「说到底,他们还是为自己着想,知道韶安城势必不保,想为家人求一个平安。霍暉父子一连串逆天无道的行径,弄得人心思变,他们看得比谁都清楚。朝中更有许多人,对他们父子的恶行越来越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假若我们能製造出一种形势,例如借消息的传播,让他们知道天下形势逆转,不仅老百姓支持我们,连东海、西河、北夏三国,都允诺出兵协助我们,没有人会笨得继续效忠不仁不义的霍暉,他们将被迫只能投靠我们。再加上,大将军的威势,我有九成把握可把他们争取到我们的阵营来。」
赵怀鈺暗讚封戢掌握人心的精准,此乃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高明策略。「这方面你做得很好,不过我们只须争取最关键性的人物,和朝内最有份量的几位大臣过来就成。我心里最希望打一场局部有限的战争,而非波及全城的激烈巷战,只要你在这方面愈成功,我们的阻力就会愈少。不过在韶安城的任何行动,多少带点风险,你要小心一点。」
封戢恭敬地道:「是,属下明白。」
赵怀鈺突然凝坐不动,沉默了一会儿。「夏丝娜方面,你有没有消息?」
封戢偷偷瞥了他一眼,才缓缓回道:「她今天出城往元庆寺为霍暉祈福,明天才会回宫,大将军如果想提前对她动手,这会是最好的机会。」
赵怀鈺眼中掠过复杂的神色,虽然明知她对霍暉的感情,由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但他的心仍隐隐作痛,对她的背叛难以释怀。
「我想想看再说。」他声音低沉地道。
好吧,今晚他就夜探元庆寺,把他们两人多年来的恩怨一次解决。
赵怀鈺想到终于要和她正式决裂,心中涌上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触和伤情。然而在韶安城关键战的前夕,他不想再和她纠缠下去,他对她亦早已心死。
反正她不仁,就休怪他不义,大家也没甚么可说的。
………………
赵怀鈺曾经是韶安城的戍卫大将军,对元庆寺的建筑可说是瞭若指掌,轻易就躲过层层的禁卫军,找到寺院为夏丝娜安排的静室。
上等檀木的香气,充盈着整个静室,佛桌上供着一尊净土佛。他由侧旁绕过佛桌,穿过敞开的门,往后方的房间走去。
他佇立在门口,只见房间内的蒲团上坐了位身穿尼袍的长发女人,她面向净土佛,伴着她的只有一炉炉香和一个木鱼,给人寂寥静穆的感觉。
她正数着佛珠唸经,驀地停下手来,淡然地问道:「是谁站在那里?」
「是我。」赵怀鈺低沉地道,他并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声音。
他看见她身躯剧震一下,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直到她叹出一口气,才盈盈起立,像株小草般在微风中摇曳。「你终于来了。」
「是,我来了,来报那一刀之仇。你很失望那一刀没有杀死我吧?」赵怀鈺脸色阴沉,像说着别人的事情般,冷然地说道:「你大概没想到,我的心位置和别人不一样,它不在左边而是右边,我才能够逃过一劫。十三年来,这件事毒蛇般咬噬着我的心,现在终于到了解决的时刻。」
赵怀鈺在说这番话时,另一个打算夜探元庆寺的人,也在此时到了静室。
那就是暨翻崚,他匆匆穿过黑暗的走道,避开禁卫站岗的地方,迂回地抵达静室。
但是他没有走进去,反而站在门外谨慎地窥伺着里面,因为他听到卫恨天的声音。当他得知他就是赵怀鈺,差点衝进去保护义母。
不过在发现他没有打算出手的情况下,他决定暂时躲在一旁,偷听他们说些什么。他有一种直觉,他的身世或许可以从中找到答案。
「原来如此。」夏丝娜轻轻点头,接着充满轻篾地说道:「难怪你如此冷酷无情,原来是你的心长得和别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