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在清晨的上空不断响起,大队大队的士兵开始集结起来。伯颜坐在战马上,冷眼看着对面的阵营,再过一段时候,自己的战功即将又要增加。
“元帅,全部准备好了。”伯颜手下大将阿速机上前说道。
伯颜点了点头:“记得破解汉人火炮的办法,要把伤亡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另外,让高丽士兵先冲,新附军在后,蒙古军和色目军最后。让高丽军和新附军最大程度地消耗敌人的炮火去吧。”
他马鞭向前一指,厉声吼道:“勇士们,冲锋,让那些叛匪,在我们的马蹄下颤抖吧!”
蒙古士兵发出了连番的吼声,他们轮动着手里的武器,就像疯子一般大喊大叫。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直接冲锋。一万多名新附军和高丽士兵,在蒙古人的驱使下,端着刀枪,硬着头皮冲了上去。再过一会儿,那些让他们畏惧的炮火,很快就将在他们的周围响起。那些可恨的蒙古人,摆明了是要让他们去送死。
果然,当他们才看清叛军的大营之后,轰隆隆的炮火就开始在他们身边炸开。在炮火一响起的同时,那些得到了伯颜指令的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吼道:“卧倒,卧倒!”
士兵们纷纷趴在了地上,将武器扔到了一边,双手抱着头,把脸深深地埋在土里,一动也不敢动。听任着骇人的炮火响起,心里不断祈祷着一切能够想起的神佛,保佑自己在汉人的炮火攻击之后,还能完整地活着。
这样的战术还是很有效果的,在第一轮炮火攻击之后,这些士兵伤亡出乎意料的小。当炮火停止之后,那些发现自己还活着的士兵,大喜若狂,原来这种可怕的武器也不过如此。暂时忘记了恐惧的他们,“哇哇”叫着,拣起身边的武器,疯狂地向上冲了过去。
在后观战的伯颜笑了起来,自己的战术果然奏效了。按照他的判断,火炮的二次发射速度缓慢,等到火炮准备好的时候,他的士兵们已经冲过了炮火的有效射程。到时候凭着人数上的优势,打垮叛军不成任何问题。
“按照昨天说好的,要求源唐古立刻出兵协助。”伯颜吩咐着道,接着对阿速机厉声道:“大蒙古勇士,出击!”
“大蒙古勇士,出击!”阿速机拔出战刀,大叫道,第一个带头冲了出去。
这时在阵地上看到这一切的符海波冷冷笑了下,这样的情况他已经预计到了。任何武器都有它的弱点,在度过了先前的战无不胜之后,敌人将会很快找到对付的办法。而同样的,符海波也决不会过渡迷信火炮的威力,用死火炮。
“火炮,二次攻击!”符海波平静地说道。
原来,符海波将手中的六十二门火炮分成了三个部分,以三个射程为依托,依次轮番攻击。在第一轮攻击结束之后,后面的二十门火炮又在第一时间发出了怒吼。
那些“哇哇”叫着冲上来的士兵,哪里会想到在一眨眼的时间,敌人的第二次炮火袭击又到了,猝不及防的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卧倒,已经被炸倒了一大片。而过不了多久,气势汹汹上来的蒙古骑兵也很快到达的射程范围内。这时,重新填装完毕的第一梯次火炮,再次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发出了仇恨的炮火。
人叫马嘶,血肉横飞,聪明的,再次趴在了地上,躲避着疯狂的炮火。脑筋转不过弯来的,如同没头的苍蝇一样乱跑乱串,“享受”和炮火的洗礼。那些骑在马上的蒙古士兵,成为了炮火最好的靶子,一个接着一个从马上栽了下来。
也许蒙古的士兵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巨大响声,他们依然有勇气向前冲锋。但他们胯下的战马,却无法忍受这样可怕而刺耳的声音,受惊的战马,发狂的四下乱窜,无论马上的骑士如何努力,也都无法控制住这些畜生。
看到敌人已经阵型大乱,符海波回首道:“谢庭南!”
“末将在!”谢庭南大声应着走出来。
“让你们回去修整你们谁都不愿意,既然这样。”符海波微微笑了下:“带着你的兄弟们,出击,为死难的丁忠连将军和郝文谦将军报仇的时候到了!”
谢庭南大喜过望,他留在这里本来等待的就是这样的机会,但没有想到主帅居然让自己充当了先锋如此光荣的任务。他拔出宝剑,大叫一声:
“弟兄们,杀鞑子,报仇,跟着我冲啊!”
谢庭南第一个冲了出去,他身后那两千名兄弟,一个个睁大了眼睛,不顾一切地跟随在谢庭南的身后,像一群复仇的猛虎一般,杀入到了乱成一团的敌军之中。
“岳崇焕,二阵出击!”此时魏元钊接过了指挥权,吩咐道:“周龙三阵出击,秦海四阵,引军左翼袭击,本将自领一军,后阵出击,前进!”
“前进!”汉军士兵们纷纷站了出来,如狂风,如暴雷一般,舍生忘死地冲向了对面的敌人。他们是堂堂正正的汉军士兵,又怎么可以落在新来的兄弟身后?
符海波悠闲地找了块地方坐了下来,让卫兵送上一只葫芦,张开嘴喝了一大口,里面辛辣的酒味让他觉得非常过瘾。不必自己亲自上阵杀敌,在后面观看也是一种享受。符海波忽然觉得有的时候人是需要一种精神的,谢庭南率领的反正士兵,为鞑子打仗未必就肯这么卖力,现在的他们,却个个完全忘记了生死一样,迸发出来的能量是相当惊人的。
其实谢庭南率领的这两千名弟兄,当初在丁忠连的精心调教下,本来就是新附军中最有战斗力的,只是他们始终无法无法明白究竟是为谁而战,是为了什么而战。但现在他们全都明白了,他们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眼前的鞑子!
“我是汉家好儿郎,不给鞑子做马牛,兄弟们,别为鞑子卖命了,反了吧!”谢庭南手中宝剑上下翻飞,不断击杀着面前的敌人,口中还不忘了大声叫着,尽力在战场上策反着那些还在为鞑子卖命的新附军士兵。
“新附军的弟兄们,丁忠连将军都死了,还能指望鞑子什么,反了吧!”那些汉军士兵也不失时机地叫了起来。
丁忠连在新附军各军之中的威望非常之高,而且他从年轻时代就跟随着蒙古人南征北战,立下了不知多少功劳。他居然会带着手下起事,最后壮烈身死的事迹,已经在新附军中传开。一个蒙古人那么大的功臣都死了,这未免让他们觉得有些心寒。
现在战场上再这么一喊,本来就犹豫不决的那些新附军士兵,开始动摇了起来。见到这样的场面,岳崇焕趁机叫道:“放过新附军,只杀鞑子!”
“放过新附军,只杀鞑子!”
“放过新附军,汉人不杀汉人!”
“汉人不杀汉人,弟兄们,反了吧!”
战场上这样的喊话响成一片,新附军的决心被一点一点的在动摇。那些汉军士兵说到做到,从新附军身边冲过的时候,就如同根本没有看到他们一样,只管向蒙古人和高丽军中冲杀过去,有的时候甚至还对新附军士兵笑上一下。
“他妈的,反了!”忽然,在战场上的东南角,一个新附军的汉百户长叫了声,将身上新附军的军服脱了下来,狠狠地往地上一砸:“老子是汉人,反了,杀鞑子!”
“反了,反了!”有人开了这么个头,新附军的士兵像鼓足了勇气一般,纷纷学着那百户长的样子,脱下了军服,掉转头来反戈一击。
这看起来的突发状况,实际上是蕴藏在这些新附军士兵中长久不满与愤怒的一次总爆发。只要有一点廉耻之心的人,是不会永远甘愿给一个异族当成奴才的,一旦外部和内部都条件成熟的时候,这样的爆发就会在自然而然之中发生。
开头只是部分有良知的新附军战场反戈,但随即而来的变化,就是那些本来可有可无的士兵,在这种气氛下,不知不觉之中也加入到了起事的队伍之中。不管这些士兵当中有多少是心甘情愿起事,有多少是随波逐流,但这给战场上带来的转变是显而易见的。
直接受到冲击的,是离战场最近的高丽士兵。起事之新附军,在战斗力上无法和蒙古士兵相比,但要对付这些高丽人,去不费吹灰之力!
砍关切菜一样的冲击之下,高丽人从目瞪口呆之中清醒过来。本来就不愿意打仗的他们,大多扔下了武器,抱着头像只兔子一般狼狈逃窜。那些高丽将领本来还在竭力阻拦,但很快的,败兵的洪流将他们淹没在了其中。到了后来,这些骑着马的高丽将领,跑得比谁都快。
好容易让战马镇定下来的蒙古士兵,正准备重整旗鼓发起冲锋,但前面一阵阵溃败的洪水,将他们才整好的队形冲得七零八落。阿速机大怒之下,亲手斩杀高丽败兵,但这反而加速了高丽人的溃散。此时他们的眼里哪里还有什么蒙古人,哪里还有什么战场,满心想着的,就是如何尽快地逃离这个练火地狱……
……
就在伯颜提前发动攻势的时候,得到了消息的源唐古气得七窍生烟。他本以为靠着半强迫,从伯颜手里夺来了总指挥权,伯颜心中虽然可能会恨自己,但他毕竟是个军人,会服从自己的命令的。
但没有想到的是,伯颜非但眼里根本没有自己这个监国的存在,而且还擅自发动攻击。而他派人前来要求自己协助攻击的目的,源唐古也看出了他的险恶用心,这是把自己推到了两难的境地之中,无论是帮还是不帮,自己都将会非常被动。
他的得力助手洪福源冷着脸上来说道:“监国,伯颜这一招实在卑鄙无耻,他眼里根本就没有大人这个监国存在。我认为,我们应该置之不理。在我看来,伯颜还没有真正领教到汉人火炮的厉害,等他吃了大亏之后,咱们再趁乱攻击。”
“那样他就能为自己战败找到了最好的借口。”源唐古摇了摇头说道:“这样,立刻命令全军整军待命,我再派快马,现在就奔赴大都,我要向陛下参上伯颜一本。我要告他无视军令,独自行动,使高丽本就混乱的局势更加恶劣。哼哼,毕竟我在高丽呆的时间长了,陛下同时接到他和我的两份奏章,态度一定会更加偏向我一点。我就不相信伯颜能一手遮天!”
下了决心的源唐古,一兵未发。他手下的大军,保持着攻击姿态,默默地关注着那面战火连天,喊杀声不绝于耳的战场。不管主帅是什么样的考虑,他们都只能等待着命令,纵然在那边的战场上,有着自己的同伴,甚至还有着自己的亲人……
到了临近中午时分,从伯颜处所在战场传来了消息,新附军战场倒戈,伯颜军全军都处在混乱之中。虽然伯颜和他的蒙古士兵正在竭力维持着战局,但由于败兵之势过于浩大,伯颜已经无法控制住战场局面。如果再不派军队接应,只怕伯颜会大败。
源唐古处在了一种矛盾的状态下,如果现在带着部队增援上去,或许可以扭转局势,甚至借着机会反击。但伯颜的险恶用心,却在源唐古的脑海中盘旋不去。仗打到了这个份上,即使自己成功救出了伯颜,但他也许非但不会感激自己,反而还会记恨。
前方的战报一份比一份急,汉军的攻势越来越盛,起码有五路以上的兵马从各个地方杀出,铺天盖地的,战场又是一片混乱,根本无法弄清楚汉军上来了多少人马。
从情报上看,汉军不过两万多人,加上那些高丽叛军,也才三万人出头。难道情报有误,汉人又调集上来了大量援军?这情况让本来心思有些活动的源唐古又动摇起来。如果在没有弄清楚敌人确切动静之前就贸然出击,只怕是把部队往火坑里推。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前面的将官,匆匆进来道:“报监国,有八十多名穿着新附军服装的人,前来投奔监国,声明一定要见到监国才行,有重要军情禀报。”
源唐古迟疑了下,示意让他们进来。
那八十多人在蒙古士兵虎视眈眈地监视,被收缴了武器,近乎押解般的带到了洪福源的面前,一看到洪福源,领头的那个中年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放声大哭道:“监国,监国,救命啊!”
源唐古疑惑地看了下,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好像在哪看到过一样。正这个想着,就听那人哭诉着说道:“大人,难道您不记得了,我是丁忠连万户长麾下的百户长韩大发啊!”
“大胆!”这才想起来他是谁的源唐古勃然大怒:“你们这些反叛的分子,还有脸到我这里来,来人,全部给我拿下了!”
上百名他的亲兵立刻围了上来,才抽出刀剑,就听到韩大发哭泣道:“监国,请你听小人说完了再杀不迟。”
源唐古迟疑了下,示意亲兵后退,就听到韩大发说道:“监国,本来我们都不肯反的,丁万户是个什么样的人,监国比我们更加清楚。他对大元朝忠心耿耿啊。这一切,全都是那个谢庭南惹出来的事情……”
接着,他把谢庭南如何与蒙古人发生冲突,蒙古将领海蒙度又如何与王后忽都鲁揭里迷失串联在一起,最终逼反了新附军的前后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源唐古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一贯信任的丁忠连都反了,原来却是这样的内情。他也早知道平壤城中的蒙古人,尤其是王后忽都鲁揭里迷失一贯看不起汉人,这也是他离开平壤之后才想到有可能会引起汉蒙之间争端的事。但他万万没有料到王后竟然如此糊涂,这不是明摆着把新附军往造反的路上推吗?
“纵然这样,你们也不该造反,这是杀头的大罪。”源唐古冷着脸说道,不过这个时候,他的语气也稍稍缓和了些。
“监国,你有所不知啊。”韩大发流着泪说道:“本来丁万户在郝文谦大人的劝说之下,被谢庭南逼着造反的丁万户,已经布好了局,准备一举把以谢庭南为首的叛乱分子全部擒获。可是……可是,那个伯颜实在不是人啊,他……他把丁万户的一家四十五口杀得一个不剩……”
这事也没有谁和源唐古说过,第一次听到的源唐古大惊失色,急忙追问是怎么回事。韩大发流着眼泪把那天的惨案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只听得源唐古面色如土,浑身颤抖。他倒不是心疼杀了那么几个汉人,而是伯颜的做法,这不是让丁忠连铁了心要造反到底吗?
“丁大人看到这样的情况,嘴里喷了好几口鲜血。”韩大发抹着泪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他推翻了自己的一切想法,发誓要和伯颜血战到底。后来汉军前来接应,丁万户指挥着兄弟们一起逃了出去。可是当突围成功之后,丁万户和郝文谦将军留下来。他对我们说,咱们这么做虽然是被逼无奈,但却已经对不起监国的知遇之恩。他要留下,当面看到监国,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全部告诉您后,这才一死以报监国,可是,那伯颜实在不是人啊,他竟然在丁万户束手就擒之后,把丁万户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割了下来……”
源唐古听得心如刀绞,丁忠连是他的得力助手,自己在高丽许多事情都是和他商量着办的,没有想到这么忠心的一个人,先被自己人逼着造反,最后又惨死在自己人的手下。他当初也对丁忠连之反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亲手抓住杀了他。但等到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后,心里反而对丁忠连充满了同情。
“监国。”韩大发这时候咬着牙说道:“我们这些人是反了,但我们反的只是王后忽都鲁揭里迷失和伯颜,我们死也不肯反您。那些汉军将领对我们又一点都不信任,所以趁着打仗的胡乱,汉军对我们看管稍微反攻放松的时候,兄弟们就趁乱跑了出来。监国,我们现在都在这儿,您杀了我们吧,起码这样我们也对得起您和丁万户了。”
说着,他和他的八十多名部下一起伸长了脖子,闭目等死。
到了这个时候,源唐古已经对这些人信了十成,如果是其他人这么来,他心中的疑惑不会因为这些话减少一点。但此刻韩大发这八十人摆明了是来寻死的,天底下哪有如此之傻之人?就算自己把他们留在军中,凭着这八十人,又能够掀得起什么大的风浪。
“起来吧。”源唐古叹了口气:“你们虽然犯有大罪,但情有可原,留在我的军中戴罪立功吧。哎,我这可不是就这么饶恕了你们,而是看到丁万户的份上,想到丁万户惨死,我到现在心里还觉得有些凄惨……”
韩大发凑近了源唐古一步,低声说道:“监国,这次我们不光是就这么多人跑出来,还有几十个弟兄,会在夜间行动,而且还偷出了汉人的两门火炮和大量炮弹,以做我等赎罪之用!”
源唐古的眼睛一下闪闪发亮起来,汉人的火炮不光是他,甚至是整个蒙古上下朝思暮想的宝贝。为了得到这种威力无比巨大的武器,朝廷不知道前后牺牲了多少探子,但由于汉人防范严密,蒙古人从始至终都一无所获。
现在一旦自己得到了火炮,哪怕只有两门,对于大元朝来讲,那也是不世的奇功,就算丢了整个高丽,自己也是有功无过。只要将火炮运回大都,假以时间日,蒙古军队中也将出现这种武器与汉军抗衡。
“这话当真?”源唐古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韩大发的衣襟,神色中充满了兴奋和紧张,连话音都有些哆嗦起来:“你……你没有骗我吗……”
韩大发重重地点了点头:“小人这八十多人都愿意留在军中,监国只要派出军队夜间接应运送火炮出来的兄弟们即可。若是小人有半句虚言,监国可以立刻将我们这八十颗人头斩下,我等绝无半分怨言!”
“拜古真!”源唐古大喊一声,等一员蒙古将领应着上来,源唐古心情激动地说道:“拜古真,你今晚带着三百,不,五百名蒙古勇士前去接应,你给我记住了,哪怕全部死光死绝了,也一定要把那两门火炮给我运回来!”
接着,他又对洪福源说道:“洪福源,你带着他们下去休息,好吃好喝招待着,他们是有功臣,千万不可疏忽大意了。”
这其实是在监视韩大发等人了,洪福源心领神会,等将韩大发等人安顿好后,他回到源唐古身边,说道:“监国,这火炮一旦运送到了大都,那大人就是大元朝一等一的功臣。我听说皇帝陛下为了得到这样东西,头发都愁白了一半啊。”
源唐古微笑着点了点头,心中的得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位。高丽发生的一切不快,在他心中烟消云散。
“伯颜那边怎么办?”洪福源看了眼远处依旧打得热火朝天的战场,问道。
源唐古也向那看了一眼,冷笑着说道:“伯颜?他不是很想立下大功吗?那么,就让他独自一个人打吗。至于我们,就耐心等到晚上,等着那两门宝贝的到来吧......”
……
此刻的伯颜,心中的暴怒让他完全失去了常态。那些新附军果然是最不可信的,战场倒戈,一下就牵动到了整个战局。而源唐古那边,到了现在却一点动静也都没有。
虽然败局呈现,但伯颜毕竟久经战场,什么样的风浪全都看过,他第一时间命令蒙古士兵和色目军队从战场上全部撤退下来,放开一条生路让高丽败兵逃跑。这一来,果然在极大程度上缓解了战场上行将全盘崩溃的败局。而后,他又命令蒙古军队组成一道防线,防止汉军趁胜追。一方面,他又接连派出快骑,甚至亲自派出了大将阿速机,要求源唐古尽快增援上来。
“元帅,那个混蛋的源唐古不肯发兵。”气急败坏的阿速机擦着满头大汗过来骂道:“他说什么他的军队也受到了叛军的攻击,反而要求我们派兵增援。”
伯颜面色铁青,虽然这个结局他心中已经隐隐预料到了,但源唐古如此的不顾大局,还是让他觉得愤怒到了极点。目前战场上的局面,虽然叛军占了上风,但却并不是不可扭转的。只要源唐古增援上来,两下合兵一处,依仗着兵力上的巨大优势,很快就能够转入反攻。
“看来源唐古是打定主意见死不救了。”渐渐冷静下来的伯颜,看了下不断发动着攻势的叛军,说道:“我看对手进攻的力量也不足,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撤退的。命令士兵们坚持到夜间,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撤军!”
阿速机吓了一跳,他们这次来的任务就是剿灭叛匪,虽然吃了场败仗,但就这么撤退了,将来怎么向皇帝陛下交代?
他把心中的担忧说出来之后,源唐古冷笑了下:“我们撤军,是因为进攻失败,叛军势大才造成的情况,最多受到陛下的严厉斥责。但源唐古就不一样了,他见死不救,死保自己,等我们参上他一本,罢官还是小事,我倒要看看源唐古的脑袋能否保住!”
明白过来的阿速机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元帅这么做对还是不对,可是现在高丽都这种情况了,两位统兵大人居然还如此钩心斗角,这么做起码自己心里总觉得不是那么妥当。可自己是这么想的,又能有什么办法……
果然,情况和伯颜想的一样,汉军的攻势随着高丽军队的溃败,渐渐减缓了下来。汉人将领似乎也不想强攻蒙古人的阵地,到了夜幕慢慢降临的时候,汉军开始主动撤退。激战了整整一天的战场,终于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就在月亮挂上天边,疲惫了一天的士兵沉沉睡去的时候,从郎罗村里,悄悄的出来了几十名拿着武器,神色紧张的士兵,他们还小心翼翼地驱赶驴车拉动着两门火炮,在驴车上,堆放着大量的箱子,看起来非常沉重的样子,车轮将地上都压出了一道道深深的痕迹。
就在他们才离开汉军营地的时候,声响声惊醒了因为疲劳而睡熟的卫兵,在大声的吆喝中,这些人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用鞭子加速驱赶着毛驴一路狂奔跑。
很快,喧闹声划破了夜色的寂静,郎罗村里像炸开了锅一样,无数的火把亮了起来,士兵乱哄哄的声音中,夹杂着将领们声嘶力竭的喊叫。一贯军纪森严的汉军军营,从来都没有如此慌乱过。
大队大队的汉军士兵,纷纷从军营里冲出,有的士兵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穿好,神色慌张。那些带着两门火炮的人,疯了一样鞭打着毛驴,拼命地向蒙古军营的方向跑着。
就在追兵越来越接近的时候,五百名蒙古士兵,在拜古真的率领下,如同救星一般出现在了叛逃士兵的面前。
“你等速退,后面还有人接应,追兵我来帮你们挡住!”拎着一口大刀的拜古真威风凛凛地说道。
等这些叛逃士兵通过,拜古真很快集结起队形,命令弓箭手在前,对着冲上来的追兵就是一阵乱箭。那些追兵猝不及防,当时就被射伤了好几个。剩下的见蒙古人早有防范,这里又靠近蒙古人的大营,都有些畏惧,纷纷收住了追赶的脚步。
见状拜古真大笑起来,用刀指着汉军说道:“今日权且留下你们的性命,若是再赶追来,我一个不留,统统把你们杀死在这里!”
等他带着部下回到军营之后,看到源唐古爱不释手地围着两门火炮看了又看,眼中跳动着热情的火焰。终于,包括自己在内,所有蒙古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他仿佛憧憬到了,在未来的战场上,大量装备着火炮的蒙古军队,将那些汉人打得落花流水,到时,自己在皇帝的眼中会是什么样的地位?
一直看了好久,源唐古这才想起了立下大功的那些叛逃士兵,他拉过了领头的那个年年轻人,亲切地拍打着他的肩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要给你到皇帝那请功。”
那年轻人看起来有些腼腆地说道:“回大人话,小人名叫赵剑,乃是宋朝皇室后代。那王竞尧自打谋逆之后,小人忍辱偷生,混迹在贼军之中,等的就是今日。”
“哦,原来你还是赵家皇室之后,怪不得,怪不得。”源唐古像是叹息着说道:“那王竞尧也是个奸臣一类的人物,放心,你赵家的仇,我大元朝早晚必然帮你报了。”接着,他像是很不放心的又看了一眼那两门火炮:“你东西,在我这,能发挥出在汉人那的威力吗?”
赵剑笑了出来:“大人尽管放心,火炮和炮弹一应具全,小人现在就试着为大人放上两炮,也好一出小人心中那么多年的怨气。”
源唐古闻言大喜,急忙让士兵让开道路,由这些叛逃的汉军将士展示大炮威力。那些知道了这件事情的蒙古士兵,听到自己也有了让他们吃足了苦头的火炮,都从军营中走了出来,好奇地看着汉人摆弄着这些让他们感到畏惧的武器。
这些士兵都是汉军炮队出身,手法甚是熟练,摆动起这些蒙古眼中神秘的东西,就如同家常便饭一般。不多会,两门火炮已经装好,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汉军军营的方向。
“禀大人,火炮已经安装完毕,请大人下令。”赵剑上前一步说道。
“放,放,给我狠狠地打!”兴奋的源唐古指着前面说道。
“监国大人下令,狠狠地打!”随着赵剑的一声命令,两门火炮同时开炮,巨大的声响震得那些看热闹的蒙古士兵耳朵中嗡嗡作响。脸上露出了害怕表情的他们,一个个都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汉军阵地的外围很快冒起了火光,那些汉人惊恐的叫声,随着风声飘到了蒙古军中。一连开了有四五炮,赵剑这才命令停止射击。那在军中阵阵飘散的硝烟,此刻在源唐古的鼻子里,仿佛是这世上最好闻的味道。
赵剑却好像非常的不满意,上前说道:“大人,距离实在太远,火炮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威力,等到天亮了,再往前移数里,必然能炸中汉军营地。”
源唐古却已经很满意了,一听赵剑这话,急忙说道:“不可,不可。这两门火炮无论如何不能用在战场之上。这样,赵剑,我任命你为汉十户……不,汉百户长,再调拨给你一百名士兵,连同你的部下,全部归你指挥。你的任务就是负责看管好这两门宝贝。等到战场形势稍稍安定之后,我会派人押送回大都。”
赵剑大喜过望,跪到地上说道:“小人在汉军之中,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队长,今得遇大人,若拨云雾而见青天,赵剑从此后忠心跟随恩师,此生不敢有负!”
源唐古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从赵剑的身上,他好像又看到了丁忠连的影子,当年丁忠连跟随自己的时候,可不也如同他这般年轻?岁月匆匆一晃而过,现在丁忠连死了,自己也已经年纪大了,赵剑这般的年轻人,真的让自己羡慕啊。
开心不已的源唐古,将韩大发等人叫出,此刻已经完全信任他们的源唐古,将韩大发也调拨到了赵剑的手下。并且再三劝慰韩大发,关于平壤之叛,他到时候一定向皇帝阐明情况,无论如何也会让陛下赦免了他们的罪过。
回到军营中休息的韩大发,当看到蒙古人都退了出去,整个人都软瘫了下来:“我的妈呀,这事可真不是人做的。白天源唐古说要杀我们头的时候,我可真的吓坏了,心里想着没有死在战场上,倒巴巴地送上门来让鞑子砍掉了脑袋,真是太不值得了。庄将军,我说你胆子也大的可以,还居然敢放上那么几炮。”
“赵剑”——庄剑笑着说道:“老兄你当我心里不害怕?我比你还怕。他妈的,要是就这么死了,还真是不值得。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到了明天晚上,就有鞑子好戏看了。”
就在庄剑等人试炮的时候,在另一侧的蒙古军营中也被惊动,起初那些蒙古士兵还以为汉人的攻击又开始了,但随即就发现炮弹落下的方向并不是自己这边。惊诧地走出军营的蒙古士兵,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怎么回事?”伯颜惊讶地说道:“这炮弹分明是从源唐古军中发出的,难道是源唐古军中也有了火炮吗?”
“不太可能。”阿速机摇着头说道:“我大元朝朝廷中为了得到火炮,朝思暮想,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依旧一无所获,源唐古又从什么地方能够得到?除非……除非是他从汉人那里得来的才有可能……”
伯颜身子微微抖动了一下。现在他和源唐古,已经势如水火,恨不得在战场上见个生死。而且目的自己的高丽战场败阵,正想着如何推卸责任,万一被源唐古掌握到了火炮,那么皇帝龙颜大悦之下,必然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放到自己头上。到那时自己只怕当时就会官位不保,要是源唐古再进几句谗言,或者这颗脑袋能否留住都难说得很。
看着头顶上的一弯明月,伯颜神色忧虑,他考虑了一会,对阿速机说道:“你去想办法查下,看看源唐古那的火炮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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