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蔼蔼,一轮明月臃懒地挂在天边,稀稀拉拉的星星点缀在夜空之上,偶尔睁开眼睛看着地面上平静的大地,一阵夏夜的寒风吹过,脱不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会有胜利的希望吗?”脱不花忽然淡淡地说了一句。
站在身边的蒙古万户长珲明海吓了一跳,大战还没有开始,主帅怎么就说出了如此让人丧气的话?脱不花做为蒙古军中最年轻的元帅,原本珲明海是对他非常不服气的,但这几年跟着他镇守浙江,珲明海却渐渐地由鄙夷变成了尊敬,由看不起变成了死心追随,在自己的心中,这员年轻的元帅从来都不会说出丧气的话,从来都不会在困难面前低下头来,哪怕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就象当初被汉将顾斌偷袭,那么危急的情况下,脱不花依然表现得神情自若,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是真的担心啊。”脱不花仿佛看出了部下的疑虑,长长地叹了口气:“白天接到大都的消息,真金太子病亡了,在朝廷里,他是最支持我的一个人。咱们大元这几年究竟是怎么了,先是阿合马被刺杀,我虽然对这人也没有什么好感,可是纵观我大元上下,弄钱的本事没有一个人能超过他的,他一死,咱们连军饷都发不下来了,粮草也是根本得不到保证。前几日镇南王又被罢官,到现在镇守扬州的将领还没有选派下来,咱们根本没有支援,真金太子再这么一死,我……”
他的眼中流露出了深深的忧虑,难道这些都预示着才建国没有多少年的大元政权,已经处在了风雨飘摇之中了吗?蒙古人的骄傲,成吉思汗一手创建的庞大帝国,现在已经走上了最危险的道口,难道蒙古人真的不适合呆在中原这个花花世界之中吗?
珲明海却是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他说道:“元帅,咱们在浙江拥兵三十五万,对面的汉军不过才十余万之众,有什么好担心的?更何况我们还有你在这里指挥,明天一早你就给我一万蒙古骑兵,我愿亲自领兵去杀杀汉人的威风!”
脱不花苦笑着摇了摇头:“人多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否则当年宋朝那么多军队,也不会被我们给打败了。三十五万,嘿嘿,我最担心的就是这庞大的军队。吃的、穿的、用的,谁能够给我们充足的后勤保障?我指挥的军队中,只有五万真正的蒙古骑兵,其它都是新附军和色目军组成,战斗力如何姑且不说,可那些新附军未必就真的是和咱们一条心的了。虽说新附军中有监战万户,那些汉人和色目人的儿子又都在大都的质子军中,可谁知道一旦战局对我们不利的时候,他们心里面在想些什么?珲明海,你说咱们以前是怎么解决大军吃饭问题的?”
珲明海怔了一下,做为老资格的蒙古将领他当然知道。从成吉思汗时代开始,蒙古士兵因为人数不多,所以解决军粮问题的办法一共有两种,第一种是就地取粮,说穿了就是每打下一个地方就劫掠当地。第二种办法就是蒙古骑兵的战马。
蒙古战马算不上良马,它的身材矮小,跑速慢,跨越障碍的能力也远远比不上其它马种。但蒙古马却是世界上忍耐力和适应能力最强的马。它可以长距离不停地奔跑,无论严寒酷暑都可以在野外生存,对环境和食物的要求也非常低,无论在哪都可以轻易找到食物。它还可以随时胜任骑乘和拉车载重的工作,此外最重要的一点它是蒙古骑兵食物的来源。
蒙古骑兵一般上阵都带两匹马,交替乘坐,保持马的战斗力,并且大量使用母马,可以随时提供马奶,减少了对后勤的依赖。
不过随着蒙古帝国征服的领地越来越多,军队的数量和成分也愈发的庞大复杂起来,自元帝国建国后,一套后勤补给体系,在汉人的帮助下开始形成,就地取粮,以马补粮这种形式已经被逐渐淘汰,蒙古军队对于后勤的依赖性也开始大大加重。
“后勤保障还是非常重要的,咱们过去的办法实在落后,被取代是必然的。”脱不花慢慢地对部下说道:“但是咱们精通这方面的人才太少,这套补充体系还非常不完善。这等于是绑在我们脖子上的一根绞索,谁知道哪天会被拉紧,到那时我们一点反抗的力量也都没有。我说这些是因为心中有个担忧,在条件对等的情况下,什么样的敌人我都不怕,但是这场战争一旦旷日持久的话,珲明海,我军必败无疑。本来在扬州还有个镇南王可以为我们筹措军粮,可是现在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珲明海是个只知道打仗的将领,不过脱不花这样的分析也让他产生了一丝忧虑,他的想法非常的简单,士兵们饿着肚子怎么打仗?
“算了,不说这些了。”脱不花笑了下:“光在这里烦恼也没有什么用,叫上十几名士兵,咱们去前面的独峰岭窥视下汉军的动静!”
珲明海有些犹豫:“那里离汉军营地太近,恐怕会有危险吧?”
脱不花笑了起来:“都说珲明海是草原上的雄鹰,蒙古将领中的勇士,怎么今天倒害怕起来了?”
这话当时就让珲明海面上挂不住了,他也不说话,闷声走到营中,精心挑选了十来个彪悍精锐的士兵,自己多带箭枝,保护着脱不花向独峰岭走去。
马匹走了大约有半个多时辰,来到了独峰岭前。独峰岭说是个岭,其实也就是个小土坡,不过这里视线良好,能够很好地看到汉军阵营的动态。
脱不花看了一会,叹了声:“汉将深通布阵之奥妙,这点是我军不如的地方。这阵营扎得当真浑然一体,各个方向都没有什么缺陷。”
珲明海根本没有注意他在说什么,只是声音忽然紧张起来:“不好,元帅,前面有二十余骑正向这里而来!”
还没有等他说完,二十多匹快马已经来到他们不远处,脱不花等人再想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珲明海看到自己人少,急忙让部下张弓搭箭,自己把刀操在手中,随时准备掩护元帅撤退。
那二十来骑在他们蒙古人对面停下,当先一人笑道:“来的可是鞑子浙江元帅脱不花?”
脱不花却一点也不惊慌,借着月色看清了说话之人穿着打扮,也笑道:“在下正是脱不花,阁下莫非就是大汉帝国皇帝,汉军总统帅王竞尧?”
那人笑着说道:“正是在下王竞尧,今夜本想借着月色去贵营察看军情,不想在此遇到阁下,王竞尧早闻脱不花少年英雄,今日终于得见尊颜。不过元帅身后众军可未必见得友善,弓箭只怕都已经对准了王竞尧的脑门了吧?”
脱不花挥手让部下把弓箭放下,他也胆大,竟然不顾珲明海劝阻,独自一人策马上前。那王竞尧投桃报李,也催动战马慢慢来到脱不花数步处。
这时两位在浙江一带对峙的主帅,才终于看清了各自的面目。这两人都是一般的年轻,王竞尧岁数略大一些,常年的征战让他多了几分成熟,脱不花年纪更小一点,但面上却带着与年纪并不相符的沧桑。
“可惜!”脱不花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当年常州城下,若不是我建议父亲故意放你突围,尔后好偷袭平江,只怕也不会有我大元今日之患,只怕阁下早已死在常州之战当中!”
王竞尧笑了起来:“区区一个王竞尧又算得了什么?王竞尧当日纵然身死,我汉人的优秀子孙又岂是杀得尽,杀得绝的?你蒙古人可以横扫天下,但却永远也无法征服我巍巍汉族!”
脱不花摇着头说道:“我有的时候真是觉得奇怪,你们汉人这份信心和勇气究竟是从什么地方而来的?襄阳、钓鱼城、常州之战莫不是如此!”
“你永远也不会懂的。”王竞尧微笑着说道:“我汉族每当民族危亡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摒弃一切成见,用自己的身躯筑成血肉长城,这是一个民族之魂,这是一个民族的信念!”
脱不花有些懂了,但更多的却是迷茫。一个民族的信念当真能迸发出那么巨大的力量吗?蒙古的铁骑,征服了无数的土地,但唯独只有汉族却始终无法征服。大规模的屠杀,让那些长着白皮肤,深眼睛的国家吓掉了魂,让他们乖乖地成为了蒙古人的奴隶。但只有汉族,为了反抗蒙古人的起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我的军营你想必也看过了。”王竞尧注视着他说道:“那么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准备和汉军的决战吧。浙江我是一定要光复的,无论什么人,什么样的力量都无法阻挡我!”
“你就这么放我走了吗?”脱不花死死得盯着面前的这个人:“现在正是你取我性命的绝好机会!”
王竞尧在马上大笑了起来:“我要杀你,又何必在此地杀你?两军阵前,决一死战,我以上将取你之首,岂不快哉。朕,不光要杀了你,还要你在战场上败得心服口服。朕,要你们蒙古人知道,什么才是纵横天下无敌的铁军!”
“好,好!”脱不花也大笑着说道:“我也会在战场上杀得汉军血流成河,将你的首级送给我们的大汗,我一定会让你见识到真正的蒙古铁骑。王竞尧,脱不花就此别过,他日两军阵前,你我快意生死!”
王竞尧向他抱了抱拳,目送着脱不花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转头对身边众将说道:“我们走!”
一勒战马,汉军众将迎着明月向汉军大营纵马而去……
这一夜的交谈,是王竞尧和脱不花的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而这次见面,不管对于王竞尧还是脱不花来说,对各自的未来都将产生重大的意义……
……
两日后,汉蒙两军在常山一带摆开阵势,脱不花以大将日烈金为先锋,带马步兵三万列雁阵十余里路,张开左右两翼,向汉军席卷而来。
由于攻击方向对面有一条河流,脱不花命令日烈金打破常规,以步兵率先出战,夺取汉军渡桥。而防御此处的汉军将领罗柄文,将他的部队分层次摆开,先盾牌、次长矛、后弓箭,最后是腰刀兵。
日烈金的步兵整齐队伍,敲响战鼓张开旗帜,海浪似的向前推进。罗柄文命令放箭,蒙古人倒下了一批,但后继者迅速补充空缺的位置,很快两军就接触到了一起。罗柄文率军浴血奋战,打退了蒙古人的第一次进攻,但他的部下也出现了较严重的伤亡。此时日烈金亲率马步军拉网似的攻了过来,罗柄文据桥死战,但防御此地的汉军士兵较少,渐渐的有些抵挡不住,罗柄文身中数箭,但因未接到陛下的撤退命令,他犹自督促着部下死战不退。防御这里的汉军士兵在他的身先士卒下,都已经拼红了眼。
越来越多的蒙古士兵冲了过来,罗柄文看了眼周围,防御此处的两千余汉军士兵已经伤亡的差不多了,但后方撤退的命令一点没有,罗柄文咬了咬牙,拿起了手中的刀,象是疯虎一样冲着敌人冲了上去。
桥梁最后还是失守了,罗柄文和他的两千余名忠诚的部下都倒在了这里,蒙古人跨着他和他的部下尸体冲过了桥去。
日烈金因为夺取了小河桥梁,士气为之大振,随即立刻向常山方向移动,企图与脱不花之军遥相呼应,对汉军形成合围之势,一举击败汉军主力。
而在另外一边,汉军主力却和蒙古大军则在长山一线展开大战。脱不花瞄准了王竞尧中军力量不足的弱点,命令珲明海带着数万人展开不间歇地疯狂冲击。在这样猛烈的轮番冲击下,中军一时岌岌可危。
就在这危急时刻,铁残阳亲自带着主力向王竞尧靠拢过来,左右护军池文隆和司马南轩,也因为身上肩负着的职责,在击退了正面之敌后,从树林中斜刺杀出。王竞尧不仅转危为安,而且因为增加了生力军,立刻以池文隆抵挡正面之敌,命令铁残阳和司马南轩率领主力转过头来迎战日烈金部。
这时候的日烈金部因为前锋行军太快,已与大部队拉开了距离,冲在最前面的五千余人骤然陷入了汉军大队人马的包围之中。日烈金一面抵挡汉军正面冲击,一面拼命寻找机会突围。但铁残阳哪里会容他逃脱,指挥麾下将士并力猛攻。
这时,日烈金的后卫部队眼看主将被困,正想着拼力增援上来,谁想到,就在他们拼命向日烈金靠拢的时候,这时汉军强大的火炮开始发威了!
一发发炮弹在蒙古军中炸开,一下就阻断了蒙古士兵前进的步伐。战场上发出轰天的巨响,战马哀鸣,士兵惨叫,残肢断腿在空中横飞。在这样的突然打击之下,几百名蒙古士兵很快倒在了炮口之下。
蒙古人已经乱成了一团,在战场上争相败退下去,这样雷公暴怒般的轰鸣,对于人心理上的打击是相当严重的。可惜的是,由于汉军火炮炮弹的装填不便,导致发射速度过慢,使大部分的蒙古士兵得以逃跑出了炮火轰炸范围,否则这将是汉军一次辉煌的胜利。
但是日烈金和他被困的五千人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缺少了牵制的铁残阳,开始专心致志的进行歼灭敌人的工作。他并没有一开始就急着进攻,而是从王竞尧处调来陈河山的弓兵部队对蒙古士兵进行一轮又一轮地射杀。
空旷的平原上,蒙古士兵躲无可躲,纷纷倒在了汉军士兵的弓箭之下。等蒙古人的士气被消耗得差不多了,铁残阳这时才和司马南轩各引一军,对日烈金进行了最后的,毁灭性的打击!
一个多时辰的恶战,日烈金的部队终于在汉军不间断地攻击下被彻底冲垮。日烈金本人也死在了铁残阳那柄断枪之下。双方战死和溺死的士兵不计其数,尸积河中竟然一时断流。
日暮,双方鸣金收兵。
王竞尧和脱不花的第一次交锋,双方互有胜负,汉军折了罗柄文和两千人马,中军防线在蒙古士兵的连番冲击下也险些被冲破。蒙古人那里也好不到哪去,死了大将日烈金,五千士兵也命丧战场。
经过了初次的交锋,双方都变得谨慎起来,隔着条河而望,谁都不再轻易主动出击,每日里都派出大量的侦察骑兵,希望能从对方阵营中找出破绽。
王竞尧一方面催运粮草,一方面命令在四川和两湖作战的司徒平一和陶亮尽快结束战斗,向浙江方面增援,以弥补汉军士兵数量不足的缺点。
双方对峙数日,天气愈发地闷热了。王竞尧看到对方的蒙古军队中的士兵有时候溜出摘柳叶,有时候开挖野菜,由此判断出蒙古军营中粮饷紧缺。派出哨探侦察,果然脱不花正在为军中粮草即将告尽而在发愁,已经连续派出人手督催粮草。
在这样的情况下,王竞尧和麾下众将商议之后准备发动新的攻势!
这次主攻的任务依然落到了王竞尧最信任的将领铁残阳身上。这次决议以王竞尧率军吸引住正面蒙古士兵的注意力,而后由铁残阳的人马对位于蒙古军队左翼的色目军进行强行冲击,争取先将色目军队一举击溃!
王竞尧并不担心铁残阳会否成功,铁残阳麾下有他精心训练的八千精兵,这些是是嗜血的汉子,是狼一般的士兵!这八千精兵的信条只有一个:“即使被刀砍下头颅也必须站着倒下!”
当王竞尧在第二天拂晓时分发起突然进攻之后,铁残阳的八千精兵呼啸着狂风似的向着蒙古人的左翼席卷了过去。他们在色目人的军队中呼地横扫过去,又呼地横扫过来,如秋风扫落叶,将敌阵冲的七零八落。
见到这样的情况,脱不花急调珲明海前去指挥色目军队。珲明海这一生几乎都是在马背上度过,具有极其丰富的作战经验。他将色目人行将溃散的军队重新组织起来之后,截住铁残阳指挥的精兵,几万人就在这片战场上用刀枪残酷地厮杀在了一起。
铁残阳是是这个时代一位最优秀的将领,即便是再讨厌他的敌人,也无法否认他在战场上的出色表演。无论在哪次的大战、恶战中他都能挺枪跃马,身先士卒地冲锋陷阵。现在,当这场战斗进行到最惨烈的阶段之时,他又带着亲兵不顾生死地朝敌阵中央冲去。
色目军采用的是方形阵型,珲明海在马上挥动着号旗,一会儿往东指,一会儿又往西指……当他发现铁残阳向自己冲过来的时候,急忙命令军士放箭,一时箭如飞蝗!
铁残阳胯下战马突然胸部中箭,战马长嘶一声前蹄腾空,险些将铁残阳掀翻在地。但那马竟然就和铁残阳一般坚忍,强行忍住疼痛,奋勇往前冲去。铁残阳探手将马身上之箭拔下,抽出背后大弓,将箭搭在弓上,“嗖”地一声对对准珲明海射去。
这箭去得又快又急,珲明海大吃一惊,想要躲避已经没有时间。但他毕竟经验丰富,竟劈手抓过身边一名色目人的十户长,遮挡在自己身前,那箭一下子全部没入到这名十户长的胸中。谁想到铁残阳这一箭力道实在太大,居然直接穿过了十户长的胸膛,箭尖在珲明海心口数寸处这才停下,直把个珲明海吓得浑身冷汗淋漓。
铁残阳收起弓箭,拎起他那条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断枪,抬手刺死两名不知死活冲上来的敌人,双腿一夹马腹,电也似的向珲明海冲去。
逃过一劫的珲明海抖擞精神,从得胜钩上摘在大刀,奋起平生武艺和铁残阳厮杀在了一处。
铁残阳的枪又快有疾,完全没有什么章法路数,却招招都往珲明海的要害处刺去,也亏得珲明海武艺精熟,这才和铁残阳斗了个旗鼓相当,换个旁人,只怕早已死在铁残阳枪下。一来一去斗了有几十个回合,珲明海毕竟上了几分年纪,渐渐有些招架不住。铁残阳见了,枪使得愈发快捷迅速起来,珲明海被他杀得浑身是汗,眼前只觉枪影闪动,却看不到人影。
边上两个色目人军官见状,急忙驱使着百来名色目士兵向铁残阳围杀过来,正感觉气力不加的珲明海看到来了援军,心中大喜,重新振作精神,使尽平生力气接连劈下几刀。
铁残阳虽然骁勇无比,但以寡敌众,左右敌人杀之不尽,慢慢竟然险象环生。正在危急之间,忽然听到外面暴雷似的一声大呼,一员少年将军挺枪跃马,风似的杀入到敌人阵中,一连几枪,挑落死几名敌人,威风凛凛,势不可挡!铁残阳看去,却原来正在当日在抚州和他并肩作战的少年英雄韩振。
“将军,当日抚州城下杀鞑子我输了给你,今日再比一场如何?”韩振意气风发地说道。
铁残阳微微一笑,枪交右手,反手抽出宝剑,左剑右枪,左刺右劈,人马合一,一个人如同一条蛟龙一般在万军之中翻江倒海。枪剑过处,只看到那些色目人纷纷倒地,血光四溅,残肢断臂如落叶一样到处都是。
韩振怎肯落后,打点精神,学着铁残阳的样子也是左剑右枪,势如疯魔一般冲入敌阵,这一番杀直杀得日月无光,鬼神退避……
激战从午时持续到日曛时分,双方各自收兵。汉军便河对过暂扎营寨,准备明日再行厮杀。经过一天的战斗,汉军虽未取得全胜,但敌军尸横遍野,其伤亡数字大大超过己方。色目军在铁残阳的强烈冲击下,伤亡达到了一万余人,而铁残阳的八千精兵却仅仅付出了一千多人的伤亡。当王竞尧听到这一辉煌战果的时候,连他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取得了这样的一场胜利虽然让人振奋,但杀败的却只是色目人的军队,并没有什么值得欢欣的。脱不花麾下的蒙古主力,到现在一直没有怎么动用过,能否打败蒙古人的军队,这才是浙江战役的胜负做在。
入夜,王竞尧召集起汉军诸将,在详细商量了往后战斗的细节之后,众将正准备散去,王竞尧看到一群蚂蚁从他的脚下爬过去,他用脚碾了下蚁群,说道:“将军者,三军之司命也。将志衰则三军不肯用命,将领猛则三军无往而不胜。蒙古人的兵力虽然庞大,但却如蚂蚁一般,不足为惧,诸卿但秣马厉兵,听我指挥,贼军必败无疑!”
这番为部下打气的话说的非常轻松,王竞尧的目的在于大战前要安抚军心,鼓舞将士斗志而已。其实王竞尧自己心里也知道,敌军拥兵三十余万,几乎是汉军的三倍,而战场又在自己并不熟悉的地域,这肯定是一场汉军即将面临的大战、恶战,胜负自己并没有什么把握。
入夜时分,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如注,自从蝗灾过后旱了两个多月的老天,终于下了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天地间金蛇狂舞,原本安静的沟沟壑壑此时突然水声喧哗,战场上所有的士兵立即感受到了金戈铁马般的激烈厮杀的气氛!
王竞尧的脚底下是一片古战场,这儿不知流淌了多少将士的鲜血。等这场暴雨停止,太阳出来的时候,没准儿便会有一堆堆的白骨,生锈的箭镞被冲刷出土。
雷暴雨给王竞尧一种异乎寻常的感受。他从来也没有如现在这样,心里有股莫名的躁动不安。雨越来越大了,雷电也一直不肯停歇。置身于雷雨的包围之中,人是如此的渺小,而不管是汉军还是蒙古人的军营,都如同是汪洋中飘飘摇摇的小舟。
雨水溢出沟壕,再也无法宣泄,便开始到处漫流。黄黄的泥浆夹带着杂草冲进了军帐之中,积水迅速上升,已经漫过了脚,漫过了卧榻。侍卫急忙在卧榻上再加了几层。王竞尧躺在上面,被子被挤进来的雨丝打湿漉漉的,几只为避风雨躲进来的蚊虫在也他的被子上爬行……王竞尧知道今夜是不可能入睡的了。
半夜里他才有了些倦意,正在似睡未睡之际,突然听到身边劈劈啪啪作响。睁开眼睛看去,原来是架子上的刀枪被风吹得互相撞击,枪尖和刀刃上不断地放出淡蓝色的火球,那劈劈啪啪的声响很象是在燃放的鞭炮。王竞尧知道这是因为特殊的天气引起的一种物理现象,但不知怎么的,忽然一道灵光从他的脑海中闪现。
他先故意“哎呀”大叫了一声,接着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听到他的喊声,忠诚的站在帐篷外卫护着王竞尧安全的典霸天,急匆匆走了进来:“陛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竞尧指着架子说道:“火球……你看到火球了吗?”
典霸天擦擦眼睛,刚刚想要摇头,正好在这功夫帐外又亮起了一道闪电,这是便有银蛇样的蓝光在刀刃和枪尖间绕了一下,并迅速结成了火球,发出“啪”的一响,接着瞬间即失……
“看到了,我看到刀枪上的火球了……”典霸天大声喊道。
王竞尧脸露喜色,大声道:“此胜兆也,来日上阵,我军必胜无疑,我军必胜无疑!”
……
第二天,天色放晴,地上的积水也渐渐退去。典霸天将他夜间所亲眼看到的“异相”告诉了给诸位将领,并告知大家陛下准备在这里祭告天地。王竞尧算好了时间,准备好了祭告的工具,正当他虔诚地燃香施礼的时候,忽然听到边上的执事官“哇”了一声,众人急忙抬头随着执事官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几朵天色放晴后自然回呈现出的五彩云朵缓缓在天上飘过。王竞尧大叫了一声“神龙,神龙,你们看象不象神龙?”众将这时才发现那云朵果然有点象龙的样子,而且越看越象。
其实这也就是王竞尧用的一个心里暗示法,他将自己观念或行为,通过语言等信号暗示给他人,从而达到某些效果。这和三国时曹操用过的“望梅止渴”有异曲同工之妙!
从昨晚到今天接连发生的怪事,让众将心中惊疑不定。王竞尧直起身来说道:“此乃上苍显灵,告知我等所向也。我等当随金龙而去,必然大捷!”
王竞尧命令火炮营向河对过发炮,并开始擂响战鼓,摇动旌旗,用以迷惑隔河结营的敌人,造成汉军主力将在下游渡河的假相。但自己却亲自率领大军沿河滩向西北进发。到了中午时分,汉军到达预定位置,开始强行渡河。
汉军在渡河时采取的是雁行阵,最前面的是步兵。第一行七人,第二行八人,第三行九人,第四行十人,第五行十一人。这四十五人为一小队的作战队伍,由军头带队,副军头殿后。若干支这样的队伍,往后往左右排列组合着。而骑兵则在步兵之后,以五骑为列,前后相距二十多步,左右四步,队间五十步。这是根据战场上的需要,灵活出动的奇兵。
汉军的前锋部队在踏进河边的水草中时,周围特别的安静。没有水鸟的鸣叫,也听不到蛙声。只有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和士兵们走路时发出的声音。太阳和水草、河面之间蒙胧着雾气;透过雾气向外面望去,那里是一片旷野,纵横着几道沟壑,灌木在阳光下的雾气里有一种颤抖着蒸腾着的感觉。
这里已经被侦察过无数次了,河床比较窄小,河水也不深,对岸的地形并不复杂,看来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王竞尧命令前锋队伍大胆前进!
然而,这一次王竞尧估计错了。正当前锋大部过了河,在河滩上整顿队伍,等待后面的部队到达的时候,突然不远处的树丛里一支队伍如同从地里冒出来一样,出现在了汉军队伍面前。
王竞尧正好走到河的中心,看到这一幕他急忙发令,中军的旗手立刻将黄旗前压,这支训练有素的队伍随即急速过河,并尽快地整理好队伍进入到战斗状态之中。
王竞尧举目看去,看到对方的帅旗下有个熟悉的身影,那张年轻的脸庞下洋溢着自信,这人正是不久前和他见过面的蒙古元帅脱不花。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元帅特意在这迎接我,真是愧不敢当!”王竞尧出变不惊,微微笑着说道,他希望自己这样能感染到部下的情绪。
脱不花也微笑着说道:“我早就算到你要从这里渡河,因此特意准备在这生擒于你!”
说罢,他大喝了一声“杀”!顿时号角响起,蒙古军马向着汉军冲杀过来。此刻汉军中也擂响了战鼓,骑兵大将林锋迎接蒙古兵将而上。
两军才刚一交锋,西南方向又是号角连天,烟尘中到处都是蒙古人的大旗。珲明海带领的伏兵,旋风一般杀了过来,猛烈冲击着汉军左翼。铁残阳立刻带着左军迎击。战鼓声和嘈杂着顿时使这片沉寂了许久的古战场重新苏醒过来,兴奋地抖动着它的肌腹……
脱不花准备的这场伏击站准备良久,而且他在一开始就投入了最精锐的蒙古骑兵。汉军人数又落在下风,渐渐力不能支,死伤甚众,开始显现出了颓势,被迫往河的东岸退却。河水渗进了血浆,等于是给古老的河流又注入了活力,这河也兴奋起来,掀起了一蔟蔟红色浪花……
王竞尧有些发急,汉军阵脚开始变乱。他发现前锋已经顶不住蒙古军队的冲击。正好在这个时候他的御林军总管典霸天喊道:“陛下,该俺出去冲杀一下了吧!”王竞尧看到典霸天双手拿着板斧,脸色青紫,双眼呼呼冒着杀气,不禁笑了起来:“也好,让你过下瘾吧!”
典霸天顿时大喜,挥动双斧,振臂高呼了一声:“跟我来啊!”带着千余人的队伍,风一般地迎向了蒙古军队。
典霸天臂力过人,武艺精熟,他一上阵左砍右杀,转眼便斩杀数人。而对面珲明海手下一名叫护巴尔的百户长,见汉将如此威风,哪里肯丢了蒙古将领的面子,舞动着两把马刀,奋勇冲了过来。刀斧相交发出“叮叮当当”之声,十几个回合之后,护巴尔只觉得双臂酸麻,几乎抬不起来,心中大惊,策马就往回跑。
看到敌将想跑,典霸天哪里肯放,一夹战马,冲到他的背后,猛力一斧挥下,当时那护巴尔的无头尸体便栽落马下。
典霸天带领的这一千人,以他们的勇猛遏止了前锋的败退之势。如同在山洪爆发之时,在阻挡洪流的堤坝上堵漏的泥袋,也许它本身的价值微不足道,但它所产生的作用却是无法估量!
王竞尧一看阵脚已经稳住,忍不住高声叫道:“好典霸天!”这时他亲自带领留做奇兵的,由池文隆率领的一万人,从东南方向包抄上去,企图突入敌后,截断蒙古军队的后路。但脱不花当真是位军事奇才,他预料到了王竞尧会来这么一手,所以当他督军前进的时候,并不是一味地猛冲,孤军深入,而是沉稳地整体性地推进。他怕他的军队遭到前后夹击,便指挥部队暂时往河的西北方向退却一下。汉军很快又转向了进攻,他们在几位将军的指挥下,奋力把战场推向了河的对岸。
就在双方决战的时候,河水开始上涨了。这一蔟蔟的浪花,带着双方将士的鲜血,不断的拍打着,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是那样的鲜红,红得让人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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