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考&许亲&责罚

  第155章参考
  雪雁跪在地上, 冷汗层层。窦向东的亲自审问, 她承受不起。她知道窦向东的话语中, 满是陷阱, 却分辨不出来。更知道自己的语无伦次, 会破绽百出。可是她毫无办法, 因为窦向东问了, 她就得答。要紫鹃示好与故意歪曲谭元洲的心思,皆是陆观颐之计。不得不说,年轻的陆观颐, 比起老谋深算的窦向东,还是太嫩了。紫鹃的话尚且在两可之间,雪雁出现在窦宏朗的船上, 便是个巨大的破绽。她刻意说的话, 更显的心虚。以至于窦向东不得不怀疑,谭元洲与管平波, 到底好到哪一步了?
  与杨兴旺想的差不多, 跟谭元洲搞到一起, 并不是最坏的结局。凡举能成大事者, 皆不拘小节。人的精力有限, 琐碎考虑太多,难免失了大方向。用人更是不拘一格, 也拘不起。创业的人总是现实的,并没有那么多合乎心意的人以供选择。人才储备在任何时候都是大事, 所以窦向东会收养孤儿, 管平波会重视教育。因此,儿子小老婆作妖这种事,不爽归不爽,但只要这个小老婆还有用途,就日后再收拾不迟。
  窦向东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审完雪雁,又分别审了李修杰等人。四个亲卫受训时间更长,比雪雁绷的住的多。不确定的问题宁可消极抵抗,也绝不吐露一个字。一副大不了你用刑的表情,把窦向东堵的险些提不上气来。李修杰他有印象,是当日他挑给窦宏朗的护卫。那时他的实力不如现在,少不得有些凑数的。李修杰便是凑数的之一。到了石竹,被人排挤至管平波处,可见无甚长才。没想到短短一年多,便老练至此。管平波实在太能养兵了!
  问不出个所以然,窦向东满腹不高兴回房,却在正厅撞上了管平波。稍稍怔了怔,窦向东立刻调节好情绪,平静的问:“你妈妈呢?”
  管平波便把方才与肖金桃的谈话一五一十的学了一遍,末了又道:“现想来,那日是我急了,还请阿爷莫怪。”
  窦向东哂笑:“我不管你们小两口的事。对了,今日你出门,有回家看看么?”
  管平波道:“不去,卖都卖了,还讲甚亲戚。妈妈给他们饭吃,给他们屋子住,已是了不得的善心。我去看他们作甚?巴巴给钱呢么?有手有脚的,想钱自己赚去。”
  窦向东有些无奈的道:“你这脾气啊!”忽然话锋一转,“宏朗也常惹你,你没记仇吧?”
  管平波微笑,这样的言语试探也太初级了!笑嘻嘻的道:“我们老爷啊,色厉内荏。把我被子扔出院外,怎地不附上一纸休书?莫不是还要单赏我个院子住不成?”
  一言说的窦向东也笑了:“你们两口子就闹吧,大节下的尽让我们操心。”说着窦向东又问,“我听说谭元洲看上了观颐,是也不是?”
  “嗯呐!”此事没什么好瞒的,管平波笑道,“谭元洲狡猾的很,分明想见观颐,回回打着回事的旗号。今日什么账算不清了,明日什么这段话看不懂了。我忙的脚打后脑勺,哪里有空搭理这些小事。后来渐渐觉出味来了,他哪里是寻我,他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偏偏两个人都别扭的死,我还不能说,我一说两个人都朝我翻白眼。两个人都不小了,也不知耗到什么时候才肯成亲。唉,可愁死我了。”
  窦向东:“……”
  管平波接着道:“不过我看快了,阿爷可要好生替他们准备聘礼嫁妆。他们二人乃我左膀右臂,慢待了我可是不依的。”
  窦向东:“……”若果真谭元洲喜欢陆观颐,雪雁何必刻意强调?但既然管平波浑然不觉,此事便无需再说。如今窦家,除了他自己打下的地盘,就只有管平波手中的那块飞地。自古水边繁华,洞庭湖流域的州县,比起石竹富庶太多。可以说,他问管平波要木材,更多的是对后辈的扶持。否则广袤的洞庭湖,什么不比石竹穷地方强?因此,在他心里,管平波最有价值的不是打地盘,而是带兵。
  以老虎营的战斗力,打下石竹理所当然。然管平波竟硬是等到了冬天才动手。最初老虎营的生活条件,他听着都觉得难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管平波幼时穷过,嫁入窦家后,骤然奢华,却在沦落石竹时,生生吃了几个月毫无油水的杂粮饭!能忍住不找地主“借粮”,不盲目扩张,而是稳打稳扎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前,这份坚定,才是最令人叹服的,但,也是最令他不安的。
  气氛在微妙的变化,管平波登时心生警觉。她从不敢小瞧窦向东,事实上她远走石竹不愿呆在巴州,就是想避开窦向东的视线。野心掩盖的再好,在聪明人面前都容易暴露。若她只想上进,哪怕想掐死窦元福,窦向东都未必不能忍,但想叛出家门绝对不行。叛主的奴才,就该打死!是的,管平波非常清楚,在窦向东心里,她和谭元洲一样,不过是个奴才。窦向东对他所有的慈眉善目,所有的宠爱有加,皆建立在她能为窦家卖命的基础上。谭元洲有本事后,窦向东一样很“疼”他。可看人,不光看他如何待自己、如何待旁人,更看他如何待过去的自己与旁人。谭元洲偶然说起的幼年经历,就似照妖镜,把窦向东的心狠手辣,照的一清二楚。
  管平波此番来巴州,是冒着风险的。然而她不能不冒此风险,因为随着她的实力增强,回巴州的危险就会越来越大。她现在来一趟,将来才好推脱说忙。如果一直没回来过,那便不是叛主也是叛主了。按照计划,明年就能进攻飞水。但做过事实的人都知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就如她想夏天趁着河水丰沛运送木材,终究是因各种原因拖到了冬天。明年谁知道有什么变故发生?尽量不走绝路,方有机会成功。
  一面与窦向东不痛不痒的扯着闲篇,一面脑子飞速的运转。聊了足足有两刻钟,终于,窦向东直接问道:“你对宏朗,可有过半分情谊?”
  “没有。”管平波斩钉截铁的回答。
  窦向东挑眉:“气性真够大的。”
  “阿爷给我一个让我生出情谊的理由。”管平波诚实的道,“他从不曾疼顾过我,要我一片痴心,太强人所难。”
  窦向东试探着问:“你想改嫁么?”
  管平波摇头道:“不想。”
  窦向东又问:“为什么?”
  管平波接着实话实说:“男人好烦。”
  窦向东笑出声来,问:“你不想嫁人,也不喜衣裳首饰,不慕富贵荣华。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管平波反问:“阿爷雄霸洞庭还不忘盯着石竹,又想要什么?”
  “你不知道么?”
  “知道。”
  窦向东道:“既是知道,何必再问?”
  方才的闲聊中,管平波已想好了应对,她直视窦向东的眼,缓缓道:“昔有唐平阳公主,申法誓众,禁剽夺,远近咸附,勒兵七万,威振关中。阿爷以为何?”与窦宏朗的关系恶劣到今日之地步,再强行牵扯住,那是扯几把蛋。她在祠堂里,连兄带弟一起打,为的就是铺平窦宏朗的路。她一个凭借自身聪明才智,四面楚歌下踩出条血路的一军主将,自然不会计较窦宏朗的小任性,但一定会对窦宏朗的愚蠢无比失望。小老婆,大家伙调侃一句夫妻,都是抬举。不是她的赫赫威名,都不配被跟窦宏朗一并提起。什么时候,胡三娘有资格被笑称一句“两口子”?什么时候,黄雪兰有资格被叫一句“黄堂客”?她的地位,从一开始,便没有来自窦宏朗,而是出嫁那夜对入侵土匪的利落诛杀。
  夫主与妾,本身就毫无情意可言;窦宏朗与她,更是几乎没有过一日的恩爱。在窦宏朗自废武功的前提下,管平波再拿窦宏朗说事,她就是把窦向东当智障,纯粹找死。而她既不是混吃等死的性格,又不眷恋窦宏朗,那她的人生总该有些追求吧?什么追求,看起来能对得起她的努力,还能被窦向东容忍接受?她想,平阳公主,是个不错的参考。
  果然,窦向东笑指着管平波道:“我算知道为何古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了。你读了史书,便生出无数想头。何苦来,在家享福不好么?你一个女人家,非要做男人做的事,你不觉得累么?”
  管平波呵呵,伸出手道:“阿爷,我要一百两金子。”
  窦向东不知管平波要作甚,不过一百两金子的小事,爽快答应道:“明日要你妈妈开库给你。”
  管平波哦了一声,然后道:“胡三娘要,你给吗?”
  窦向东愣了愣,想明白管平波的意思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想的没错,是阿爷想左了。”就在管平波跟着笑出声时,窦向东忽然又冷不丁的道,“你还恼你大哥么?”
  管平波反应亦是极快,从容一笑:“阿爷何出此言?我与大哥前日无怨近日无仇,我恼他作甚?”
  窦向东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点点头道:“记住你今日的话。”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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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6章许亲
  窦向东唤了丫头宝珠来,令她带管平波去休息,而后独自一人坐在厅中沉思。他有些摸不准管平波欲效平阳公主是真是假。若他此刻一统天下,做了帝王,便是为给儿子铺平道路,这般臣子也是要杀的。可惜他现在连苍梧都不曾尽数握在手中,着实杀不起。并非说管平波已经强悍到窦家离了她不行的地步,而是以莫须有杀人,手底下其它人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再则,他也怕老虎营的报复。老虎营中混杂着大量的巴州人,是对管平波的监视,亦是对他的制约。毕竟他不知有多少人已被管平波收服,万一管平波身死,他们混进来报仇,那可真是防不胜防。
  窦向东靠着椅背,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仅仅一年,他就有些控制不住那孩子了。想到此处,心底难免对管老爹生出一丝嫉妒。若她是自己的孩儿,何必愁到此地步?
  至于肖金桃的想法,窦向东着实无力顾及。便是要肖金桃自家来说,都不得不承认窦元福再是小心眼,也比窦宏朗强上太多。管平波愿倒向窦元福,再好不过。窦向东深深叹口气,早知今日,确实该在管平波生孩子之前,放到窦元福屋里的。
  肖金桃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威风堂。一晚上的道理,换来的不过是儿子的沉默不语。在门口听说窦向东正在屋内,脚步一顿,拐去了管平波住的西厢。她暂时不想见窦向东,只得避开。
  管平波见肖金桃神色不好,亦不多话,伺候着婆婆躺下,自去隔壁屋里睡了。管平波对自己搅和的夫家血雨腥风一点愧疚都没有。窦家本就暗潮涌动,她不过是那根无辜的导火线,有没有她,窦家都会争的你死我活。因为在三纲五常的制度下,从来没有双赢,只有零和游戏。赢者通吃的法则,注定了所有人都会向往唯一的赢家。包括她也一个鸟样。她没兴趣在窦家宅斗,是因为她的舞台更为广阔,她的对手是家主窦向东,而非窦元福等小喽啰。
  不过窦家混乱,对管平波是有好处的。既是零和游戏,对手当然少一个算一个。若没有窦家的龙争虎斗,她或许就没有机会成立老虎营了。对她而言,窦家保持现状刚刚好,不会太强,亦不会太弱,是老虎营很好的屏障。因为任何新生命的诞生都是脆弱的,老虎营也不例外。
  腊月二十九,君山岛上的孩子们忍不住提前放起了鞭炮。时不时的噼啪声,衬的年味愈发浓郁。窦家三个儿子倒有两个在养伤,一片热闹中,很有些强颜欢笑的味道。然而也不是没有异样的和谐,譬如说有公敌管平波在,窦家的儿媳们登时同仇敌忾。张明蕙与练竹不必说,贺兰槐也嫌管平波大闹祠堂让窦家痛失颜面。年前本就忙碌,少不得跟族亲见面,被人有意无意的问的多了,越发觉得管平波碍眼。几个妯娌背地里凑在一处闲话,倒是显得更亲近了些。
  管平波在窦家经营两年多,自有自己的人脉。例如她最先收的那十个弟子中,张四妹等牺牲了的不算,尚在人世的韦高义、潘志文、石茂勋、李玉娇、杨欣与元宵的家族,因打上了她的标签,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或多或少都倒向了她。他们的家族虽在外围,但许多消息是瞒上不瞒下的。年前张明蕙妯娌说的话,年初一管平波便知道了。这些信息没什么用,管平波并不在意张明蕙等内宅妇人对她的评价,却是个很好的开始。人脉,便是这般一次又一次的彼此试探合作积累而来。眼线系统,算的上是管平波此番回来表忠心之旅,最大的收获了。
  年初二,管平波在家中不咸不淡的接待了来拜年的伯父。管家人难从管平波手中讨到一点便宜,却是意外的收到了来自窦元福的大红包。此消息本也不瞒人,管平波一挑眉,哟,窦元福长进了?
  肖金桃掌家几十年,对窦家的掌控程度,非管平波可比。管平波都能知道的事,又岂能瞒的过她去?肖金桃再次走到二房,盯着窦宏朗的眼,久久不语。
  窦宏朗本就是个混日子的,被肖金桃盯的浑身不自在,很快败下阵来,痛苦的道:“妈妈,那母老虎当真不是你娘家亲戚?”
  肖金桃冷笑:“果真是我娘家亲戚,我何必如此操劳?”
  窦宏朗不耐烦的道:“在你眼中,我倒像是捡来的!”
  “我也疑你不是我亲生的。”肖金桃毫不留情的道,“我肖家没有刀架在脖子上,还浑浑噩噩的种!”
  窦宏朗苦笑:“旁的也都容易,让我去跟那贱妇做小伏低,恕我做不到。她不过二十两银子买来的毛丫头,你们不纵着她,她也抖不起来。你们自己纵出她一番事业,她反倒忘恩负义。这般东西,你们不说摁住了,竟还接着捧。妈妈休怪我说话直,你说我蠢我认,然你们这般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难道就聪明了?江湖上我也走过,她在窦家借力打力,妈妈果真看不出来?”
  肖金桃瞥了儿子一眼,道:“饮鸩止渴。不喝你当下就死了,你有的选?”
  窦宏朗一噎。良久,闷闷不乐的道:“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肖金桃道:“如今形式不明,张和泰他们滑不溜秋,你们二叔更是不肯表态。窦家不是除了她就没人,而是不得不站在我们这一方的能干人只有她,以及她背后的谭元洲。你也说了,她在借力打力。你既明白,怎地还要把她往外撵?她是肯吊死在你身上的性子?她去投奔窦元福不能?或是直接同张和泰一般,只听你阿爷的话不能?她在窦家,能选的路太多,比我们娘几个多的多。你能同她生孩子最好,一则你子嗣单薄,二则能绑住她的心……”
  肖金桃话没说完,窦宏朗忍不住截断道:“妈妈,她有多野你可知道?儿子真能绑住她?”
  肖金桃嗤笑一声:“能否绑住她要紧么?众人觉得她能绑住便是了。做什么事不要个由头?你不扔她的铺盖,她也不会这般潇洒的超然世外。你都同她生了儿子了,她再同别人勾勾搭搭,还有谁会信她?不信她,她调不动人了,也就废了。”说毕,肖金桃揉着太阳穴道,“你到底是真不明白如此浅显的道理,还是非要怄气?”
  窦宏朗不答。
  “现你大哥向她示好了。”肖金桃客观的道,“这一巴掌抽在你脸上,不比管平波的鞭子打的更疼么?她果真倒戈,我们可就要被人嘲笑到死,再无希望了。你是我儿子,我为你殚精竭虑。可你也是当阿爷的,就不为怀望想想?”
  窦宏朗暴躁的道:“那我能怎么办?”
  肖金桃一抬下巴道:“你说呢?”
  窦宏朗险些叫一口气堵的提不上来。他是懒散了点,又不是真蠢的不可救药。窦元福坑他去石竹之事,也就罢了。祸水东引,虽很令他寒心,却还能理解。此番收买竹溪,他就无论如何都无法自欺欺人了。窦元福是真的半分都容不下他!他父亲窦向东素来爱才,待管平波好些实属寻常。许多年来,对家中哪个管事不和气了?石竹穷山恶水,不至于左右窦家的风向。再说,窦宏朗是更喜欢练竹,但也得承认练竹不算能干。怎么?许你有个精明的老婆,不许我也有个能当家的老婆?
  人心多是如此,便是窦宏朗自己掉的坑,他首先怨恨的自然是挖坑的人,而不是自己不仔细。更何况睡个丫头,本不是什么大事。管平波一介妇人,吃起醋来撒泼打滚,旁人都不好意思当面笑的太狠。偏生是窦元福坑的他,闹得他不独挨鞭子,还挨了叔叔的板子。看在旁人眼里算什么?他亲爹竟是为了个小老婆出头?他在家中混的连个小老婆都不如了么?不然他一个被亲哥哥陷害的弟弟,便是糊涂了些,逮回家里教训几句也就罢了,何至于当众挨打?
  肖金桃都苦口婆心第二回了,窦宏朗也不是全不懂事,心中亦有些后悔前日一时冲动。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胳膊折了藏在袖里,果然他闹将开来,便更要做小伏低。窦宏朗心里憋屈的恨不能立刻打死窦元福跟管平波,他好好一个纨绔,怎么就沦落到了这般田地!
  然而窦向东心里,如果说对窦元福是失望,对窦宏朗便是绝望。他原也没当即说要把家当给窦宏朗,因为二房的本事并不长在当家头上。若是管平波再生不出儿子呢?若是管平波生的儿子夭折了呢?在他死后,窦宏朗还制得住她么?到时他跟肖金桃都不在了,焉知此刻对管家不假辞色的管平波,将来不会扶植管家人?没有血缘的牵绊,窦向东无论如何都不会真心信任管平波。若非窦元福做的太过,管平波在窦家,根本连个水花都掀不起来,更逞论左右逢源了。
  剥离了管平波,窦宏朗更不值一提。休说窦向东,便是窦朝峰,都替哥哥肝疼。窦朝峰比窦元福大不了几岁,跟着窦家混的聪明人比蠢人多,少不得有些人欲拥戴他上位。窦家都快人脑子打成狗脑子了,哪里还经得起他掺和。索性带着儿子,头也不回的往雁州去了。
  就在窦朝峰走后的第二日,窦宏朗才终于想通,开始讨好管平波。窦宏朗一行动,窦元福也不甘示弱,一时间管平波收到无数礼物不算,连带管家也发了一笔小财。管平波无语的看着哥俩耍宝,无奈的对窦向东请辞。
  桩桩件件,窦向东看的清清楚楚。他笑看管平波:“对宏朗心软了么?”
  管平波苦笑:“不好太不给妈妈面子。”
  窦向东满面笑容,眼内却如寒冰,不轻不重放了个警告道:“你可知,两面三刀是什么下场?”
  管平波一凛,但毫不退缩的道:“阿爷何不与妈妈分说明白?”
  窦向东敛了笑,面无表情的道:“此事不消你操心,你记住那天夜里的话就好。”
  管平波点头:“知道了,夜长梦多,我便回石竹了。”
  “也好。”窦向东刻意轻描淡写的道,“还是那句话,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休叫阿爷难做。”
  “入窦家以来,阿爷待我恩重如山。”管平波郑重承诺,“我是个恩怨分明的性子,定不让阿爷失望。”
  说毕,收拾行李,告辞走人。
  令管平波没想到的是,比她更快抵达石竹的,却是窦向东的信差。谭元洲疑惑的打开信,只见窦向东的亲笔,赫然写着一句话:事成之后,我许你娶平波为妻!
  寒风刮过,卷起了薄薄的信纸,飞向了远方。谭元洲三步并作两步的捡回信,伫立在风中想,真的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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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7章责罚
  管平波下船,直奔百户所而去。守卫显然没料到她这么早回来,稍怔了怔,才忙行了个礼,目送她进门。跟在后头的李修杰等人踏进百户所的土地,满目熟悉的军装与发型,放松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出门在外,他们做亲卫是最辛苦的,精神高度紧张,半点不敢分神。终于进了家门,总算可以稍稍安定点了。管平波曾干过押运,自是理解亲卫的痛苦。走到办公楼门口,便回头道:“你们都去休息吧。”
  李修杰几个实在有些绷不住,想来营内应无大碍,便都散了。陆观颐听到动静,迎了出来,见到管平波,欣喜之余,亦是觉得肩头一松:“你可回来了!”谭元洲在盐井,百户所内全靠她操持,往日看管平波虽忙碌,却无多少愁容。自己管事才知道,那番压力,着实难以承受。
  管平波点点头,利落的道:“去个人,往盐井通知谭元洲来一趟。再吩咐下去,李玉娇、韦高义、潘志文立刻于会议室集合。后勤各部门负责人整理好资料,吃过中饭,在会议室开会。”
  “是!”陆观颐答应一声,忙把消息通知下去,又对管平波道,“你一路风尘,不歇一歇么?”
  管平波在办公室里的架子上洗了把脸,才道:“出门近两个月,莫不是营里竟没出甚幺蛾子不成?”
  陆观颐神情有些低落的道:“两营三四百人,上百里的战线,哪里没有几十件事。你再不回来,我可是绷不住了。”
  管平波把毛巾挂好,微微一笑:“你脸色不大好,辛苦了。”
  陆观颐摇摇头:“比不得你出门在外,是前日有些风寒未愈。”
  陆观颐自打籍没,便颠沛流离,次后在洪家遭受虐待,又于前年冬日落水,身体一直不大妥当。如今住在百户所内,不似盐井阴冷潮湿,已是好了许多。至少旧伤不疼的那么频繁了。可她底子弱,即便日常不少锻炼,还是比旁人容易着凉。管平波不在营中,承担营中事务,焦头烂额,两厢夹击下,不出意外的病了。幸而病的不重,还能支应。
  管平波皱眉道:“找大夫瞧了没?怎么说?”
  陆观颐道:“不过是养着罢了。只是你不在家,我又怕过了病气,甘临寻不着人,日日不开脸呢。”
  管平波道:“她一岁多的孩子,哪里记得住人。罢了,你把手头上的活计与我交接一下,便去歇着吧。病人多睡觉才好的快。”
  至正月底,石竹境内的所有乡村才全部囊入怀中,但事情远没有结束。得到田地后,紧接着便是修建邬堡与水利系统,以备春耕。陆观颐又不似管平波,多活了一辈子。到底经验不足,很是手忙脚乱。不独她,老虎营内皆紧绷着弦。此时管平波回归,陆观颐才觉的有了主心骨,放松的歪在椅子上,苦笑:“我不如你多矣。”
  管平波听了轻笑一声:“瞎话,多历练便好了。”谁天生就会管事啊!
  说话间,韦高义等人已赶了过来。管平波进了会议室,便开始问询两个月内营中之事。土改过程中,少不得有些武力反抗的地主。老虎营的政策是倘或愿意和平交出土地的,保留其住宅、店铺、粮库等财产,只拿走土地山林;若不长眼胆敢反抗的,那抱歉,什么都抄走。每每行动之前,有专人喊话,务必把精神客观严肃的传达到地主面前。尽管如此,依旧有许多地主选择了武力反抗。因此老虎营少不得有些许伤亡,陆观颐率先报上来的,便是伤亡名单。
  管平波扫过名单,只见上面写着死亡十三人,重伤五人,轻伤二十六人,脸色立刻挂了下来。常言道打仗没有不死人,可戚继光抗倭就能只有轻伤的。石竹地主还不至于凶悍过倭寇,而老虎营以超越着时代的战术碾压,理应不该有如此伤亡!
  眼神严肃的看着在场的诸位,沉声道:“不解释一下么?”
  潘志文低垂着头道:“打刘家团时,我没指挥好。”
  “嗯?”
  想起死去的人,潘志文的声音有些晦涩:“刘家团地形复杂,又有两家地主。他们彼此合作,声东击西,我们的侧翼被拦腰冲断,他们一慌便……”潘志文道,“营长,对不起,是我太急了。”
  管平波手指敲着桌子道:“作战计划有谁参加了?预案怎么做的?拿来我瞧瞧。”
  潘志文一噎,更说不出话。
  管平波看向陆观颐,陆观颐只得解释道:“几处同时在打,故战前会议有时候开不起来。”末了又补充道,“大家伙也不大愿意日日的开会,都嫌烦。”
  听得如此幼稚的话语,管平波登时怒了:“开会嫌烦,送命便不嫌烦了?我说过多少次!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当日在盐井,李德元第一次打我们时,来势汹汹,结果呢?被我们打的屁滚尿流!第二次他长进了,知道谋天时地利人和,结果又如何?全军覆没的差点成了我们。我口口声声说,不打无准备的仗,哪知我出个门,你们竟胆敢连战前会议都省了!才打了几个土匪地主,就觉得自己是天神下凡,睥睨众生了?”
  一番话说的几个人都低头不敢答言。
  管平波扫视一圈,冷冷的道:“平日里我开会,你们大抵都觉得无聊的!可我为什么每每开会,一口气能讲那么长?当我闲的慌话唠么?一个两个不停的重复犯错!我不来回唠叨,还能怎样?磨刀不误砍柴工,每天每日的文化课,全上到狗肚子里去了!”
  陆观颐垂眸道:“此是我的工作没做好,请营长责罚。”
  管平波看了陆观颐一眼,面无表情的道:“李玉娇,遇此等事,军规如何写来?”
  李玉娇张大了嘴,好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战、战前务必、务必开会制定作战计划……战后须得总结,若遇重大伤亡,须得书面总结并归档。违者、违者……逐级追责……至镇抚司……二、二十军棍……”
  潘志文忙道:“营长,都是我的错,我愿领罚。”
  管平波看着潘志文,一言不发。
  潘志文缩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陆观颐闭上眼,平静的道:“军规最初由我参详制定,军令如山,既是我犯错,理应受罚。”
  李玉娇头一回觉得稽查队长如此尴尬,陆观颐温婉且脆弱,要拿军棍打她,如何下的去手?欲要求情,看了看管平波的表情,又说不出口。老虎营内每一个人,都穿着军装。既入行伍,再柔媚也是军人。稽查队隶属于镇抚司,她平日的严厉难有人不服,正是源自于稽查队长期的以身作则。
  管平波却是直接切到下一件事,道:“石竹土地与人口总数,并明年的亩产估算出来了么”
  陆观颐定了定神,回道:“还在核算。预计四月能出结果。”
  管平波点头:“有时间计划就好。”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你们每个人,每日必须做计划。没有计划,永远不知自己擅长什么,需要改进什么。更不知效率为何物。如今才刚起步,计划做不好理所当然,但不是不去做的理由。”又对陆观颐道,“尤其是后勤处,基于先行的生产,须得不停的优化流程。年前我在巴州,听说鄂州已打的稀烂。天下不是即将大乱,而是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如今我们才打下石竹,将来还有无数的仗要打。效率便是生命。不管是后勤,还是战兵,归根结底都是如何有效的置敌于死地。这个‘如何’是怎么来的?便是一次又一次的计划、实行、总结、调整,再计划,再实行,周而复始,直至天下太平!诸位最好在还未遭遇强敌时学好一切知识。果真到了日日夜夜打仗时,可就没有如今的好条件了!”
  众人皆低头称是。
  整整两个时辰,才把管平波出门后的总总交代清楚。匆匆吃过饭,管平波接着听后勤的汇报。站在会议室前面广场的李玉娇紧张的手心冒汗。打仗打输了,是能力问题,但陆观颐等人犯的错,依照管平波的话来说,是最不可轻饶的态度问题。不独陆观颐,老虎营是逐层追责制。首要责任人是潘志文,负领导责任才是陆观颐,故潘志文的惩罚比陆观颐要重的多。
  军棍打在身上,潘志文痛苦的咬着牙。身体的痛楚勾起了他心底的愧疚。不独对死去的战兵,还有陆观颐。他宁可板子尽数打在他身上,不要伤陆观颐分毫。可惜就如陆观颐自己所说,军令如山不可违。
  陆观颐虚弱的闷哼声刺激着潘志文的耳膜,不知不觉,他已泣不成声。尽管陆观颐永远在后方,永远被他们所保护。可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陆观颐为他们付出了多少。他们身上的第一套军装,便是陆观颐亲手赶制。衣食住行、学习娱乐,她就似老虎营里的大姐姐,不似管平波那般聚人目光,却无处不在。潘志文想着病中的陆观颐被他连累受刑,心好似针扎般的痛。
  陆观颐倒没想那么多。正月的那一场仗,打的太失误了。这不是甘临出生那一日的绝境,石竹土匪肃清的今日,地主养的打手在老虎营面前弱的不堪一击。所以她们轻敌,他们酿成大错。十几条人命,压的陆观颐喘不过气来。没有人不会犯错,严厉的惩罚挺好,罚过了,此页便可揭过了。
  稽查队的人极力控制着力道。对陆观颐的行刑更像一种仪式。一种,老虎营内不管谁犯错,皆以军规行事的仪式。二十军棍打完,老虎营内所有人,为之一肃!
  缚住手脚的绳索松开,陆观颐起来时一个踉跄,跌到了个熟悉的怀里,而后被打横抱起,回到了屋内。轻柔的落入棉被中,陆观颐忍不住道:“陛下,再没有比你更会哄人的了。这算打一棍给个甜枣么?”
  管平波果真从架子上的糖罐里拿出颗蜜枣,塞到陆观颐嘴里:“观颐,别怪我。”
  陆观颐勾了勾嘴角:“不怪你。”
  “真的?”
  “嗯。”陆观颐轻轻道,“我知道的。”无规矩不成方圆,赏罚分明、铁面无私才是严谨军纪的基石。作为镇抚司的最高长官,加强军纪建设,本就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
  管平波摸摸陆观颐的头:“此番之后,我就不会再轻易离开老虎营了。”
  陆观颐低声道:“是我太没用。”
  “那就尽快有用起来。”管平波客观的道,“已经比我才认识你的时候,强多了。”
  陆观颐歪头看着管平波:“你明明比我小那么多,为何如此老练?”
  管平波但笑不语,替陆观颐盖好被子,拍了拍她的胳膊道:“睡吧。晚上回来陪你。”
  “别太晚了。”陆观颐道,“分别许久,我想同你说说话。”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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