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一章 自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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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潼关之前,为了抵御安禄山的叛军到来的进攻,在高仙芝的率领下,唐军兵马利用叛军到来的空隙大规模的展开加固城防,挖掘工事的备战工作。
  潼关自古以地势险要而著称。依靠险峻的麒麟山建立的雄关虎踞龙盘,北临黄河,南接秦岭山脉余脉。城东北的风陵渡口是数百里范围内唯一可大规模渡过黄河的渡口,东边是深沟巨岭名曰:沟天堑,是从东面进入的唯一通道。任凭你千军万马,但想从东入长安,则必须从此咽喉要道而入。后世有潼关怀古之句形容地势曰: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可见潼关地势的险要。
  西进长安的叛军没有别的路可走,他们只能攻下潼关,否则便无法攻到长安城下。而高仙芝便是要利用潼关的险峻地势大做文章。譬如城东的沟天堑要道,高仙芝不仅在两侧山坡上多筑堡垒,埋伏驻扎了大量的弓箭兵,还在山谷道路上挖掘了大量的陷马坑安装了尖刺之物。风陵渡口一带也设下了大量的陷阱和暗堡,以防叛军从风陵渡绕行突击。更别说麒麟山坡道抵达雄关之口的这段路了,这最后的攻城之路更是处处设防,层层有工事,埋伏下弓箭手无数。
  高仙芝相信,以这样的防御规模,别说安禄山的二十万叛军,便是再多一倍,也休想攻下潼关进逼长安。当叛军气势削弱之时,自己便可挥军反攻,一举击溃叛军。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朝廷给他自由指挥之权的情形下的设想,实际的情形却叫高仙芝忧心忡忡。
  数日前,那次营帐中的大争吵之后,监门将军边令诚便写了奏折上奏朝廷,奏折的内容不得而知,不过绝非什么好事。然后不久,朝廷便下达了圣旨,要高仙芝封常清速速整军出潼关攻击洛阳。高仙芝岂会这么做,一面顶住压力继构建城防工事,一面写了奏折详细的介绍了安禄山的兵马情形以及为何不能出兵攻打洛阳的理由,更将自己的全盘设想言辞恳切的告知玄宗。高仙芝希望自己的这一番苦心能够得到朝廷的支持,不要再干涉自己的领军之权。
  数日以来,高仙芝都在等待着朝廷的回音,他相信玄宗不会无视自己的奏折,身为领军之帅,自己的话也比边令诚要有分量的多。陛下不会不顾大局而逼迫自己去冒险,他相信陛下的英明,不会糊涂到看不清形势的地步。
  腊月二十八日午后,高仙芝和封常清从沟天堑视察工事后回营,一路上两人还在热烈的讨论着如何利用地势拒敌之策,当他们回到营中时,却立刻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自己的帅帐之外,这段时间根本见不到影子的监门将军边令诚正挺胸叠肚的站在大帐门前,他的身后站立着百余名他从京城带来的宫内禁卫,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
  “边监门这是要寻本帅有事么?”高仙芝诧异问道。
  边令诚嘿嘿一笑,傲然道:“当然,否则咱家怎敢在你高大帅面前出现,不怕被你们给砍杀了么?你们好凶的。”
  “边监门这是什么话?本帅可没空和你磨牙,我还要和众将领商议拒敌之事,安禄山的兵马距离潼关只有六十里了,这两日恐便要发动进攻了。”
  高仙芝扭头便朝帐内行去,但听边令诚冷声道:“高大帅不想和我磨牙,我也不想和高大帅磨牙。人来,将高仙芝和封常清二人给我拿下。”
  百余名禁卫刀剑出鞘涌上前来,高仙芝和封常清脸上变色,他们身后的护卫也反应迅速,苍苍苍刀剑兵刃响个不停,纷纷拔出兵刃上前护卫。
  “谁敢拦阻便是抗旨,格杀勿论!”边令诚尖声喝道,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来,在空中一抖而开,口中高叫道:“圣旨到,高仙芝封常清接旨。”
  高仙芝和封常清均惊愕瞠目,闻听圣旨到来,高仙芝忙挥手让身边的卫士退下,跪地接旨。封常清兵刃拔出了半截,也不得不还剑入鞘跪下接旨。
  “查高仙芝统帅大军逡巡不进,畏敌惧战,有辱我大唐之威,辜负圣恩所期,拒战抗旨之行属实。本拟立即处斩,但朕念及高仙芝有功于朝,故而免其死罪,夺其平叛征伐大元帅之职,免去安西河西节度使之职,免其一切加职爵位,押赴京城受审。钦此!”
  “啊?”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竟然是要将高仙芝的一切官职爵位一撸到底的圣旨,而且罪名竟然是畏敌惧战抗旨不遵的杀头罪名。万幸的是,陛下免了他的死罪,夺了官职押解进京其实便是命他离开军中,从此成为庶人一个了。
  高仙芝呆呆的跪在地上,脸色白色可怕。一张英俊的脸庞扭曲着,痛苦不堪。他没想到,自己盼来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张圣旨,陛下竟然信了边令诚的话,认为自己也是畏敌惧战,认为自己的抗辩是抗旨了。
  “高仙芝,还不谢恩?”边令诚大声喝道。
  高仙芝缓缓开口道:“臣领旨谢恩。”
  边令诚得意的道:“高大帅,交出帅印吧。不对,我不能叫你高大帅了,高仙芝,帅印交出来,也不用我押解你回京了,你自己回京去吧。”
  高仙芝一言不发,招手命亲卫将帅印取来,交于边令诚手上。封常清大声叫道:“大帅,你不能走啊,军中不能没有你啊。”
  边令诚厉声对封常清道:“闭嘴,封常清,你也有旨意呢,你也接旨吧。”
  封常清忙重新跪下接旨,但听边令诚展开圣旨朗声读道:“查范阳、平卢节度使封常清辜负圣恩之期,将我大唐东都拱手送与叛军,畏敌惧战,丧尽气节,朝廷上下无不愤慨。之后又夸大敌军之势蛊惑大军退避,不思夺回洛阳以补其过,反行动摇军心士气之行,让朕愤慨,罪无可恕。今夺去所有官职爵位,立即处斩,以彰正气,以儆效尤。钦此。”
  “什么?”高仙芝失声叫道。
  边令诚嘿嘿冷笑道:“封常清,你可听清楚了,这可怪不得我了,圣意要斩你,可不是我要杀你,你去了九泉之下,可不要记恨我。来人,剥去封常清盔甲,立即处斩。”
  禁卫们蜂拥而上欲拿封常清,高仙芝怒喝道:“谁敢。”
  高仙芝发怒,虽然他已经是庶民一个,但谁也不敢上前一步。边令诚尖声叫道:“怎么?高仙芝,你想造反么?敢公然抗旨?”
  高仙芝尚未答话,封常清沉声开口道:“大帅,切莫冲动,平叛之事还要靠你。我封常清死不足惜,但愿我封某之血能够让陛下警醒。奸佞之徒不除,朝廷难安,叛军难平。大帅,我跟随你十几年出生入死,遭遇无数艰险,从未退缩过。但今日,请容许卑职先走一步了。”
  “常清!”高仙芝叫道。
  封常清高声道:“臣封常清领旨谢恩。”
  说罢整衣而起,自取头盔解下盔甲交于身旁的卫士,然后走到呆呆而立的禁卫们面前道:“动手吧。”
  边令诚咬牙喝道:“行刑。”
  几名禁卫将封常清架起,行至一旁的空地处,命封常清跪倒在地将头按在木墩之上,一名禁卫举起大刀,在铅灰色的天空之中画了一道闪亮的弧线,封常清人头滚落,热血喷涌而出。
  高仙芝痛叫一声冲上前来,捧住泥泞之中滚落的封常清的人头,望着封常清微睁双目的面容泪下如雨,心痛如割。他和封常清是真正的战斗之谊,虽然封常清是个沉默寡言之人,他高仙芝是个高傲冷漠之人,但两人配合默契经历了无数的艰难险阻。犹记得十几年前,封常清自荐于高仙芝门下要求当他的随从时的情景,高仙芝因为封常清相貌丑陋而且还左足微跛拒绝了他,封常清毫不气馁,一而再的来自荐,最后高仙芝都不耐烦了。
  “我是仰慕你高仙芝的本事才愿意为你效力,没想到你是以貌取人之人,算我看错人了。”封常清当时失望的说了这样的话,正是这句话,让高仙芝警醒,将封常清留在了身边。这之后,十几年的风风雨雨,两人共同面对了无数的艰险,之间的情谊已经难以用言语形容。然而,今天,封常清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痛苦如毒蛇啃噬心肝一般,让高仙芝几欲昏厥。
  闻讯而来哥舒翰和李光弼赶到,惊讶的看到这样的情形均目瞪口呆。哥舒翰咬牙冲向边令诚,边令诚一边后退一边高叫道:“哥舒翰李光弼接旨。”
  两人一愣,忙跪下听旨。
  “……任命哥舒翰为平叛征伐大元帅之职,加安西节度使,李光弼为副元帅,升河西节度使。你二人需得立刻领兵击溃叛军,夺回洛阳,不负朕之期待,勿步高仙芝封常清后尘……”
  哥舒翰和李光弼呆呆的跪在那里,陛下居然让他二人成为了平叛的大帅,而且两人又重新得到了节度使的职务,等于是将他们又提高了绝对信任的高度。然而,要他二人领军立刻出战,这事儿却不知该怎么办。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忧,是祸是福。
  “便宜你了,大印你可拿好了,可别丢了。圣上的旨意你也听清楚了,三天内命你们领军出潼关同叛军作战,夺回洛阳。你们可别学有些人抗旨不遵,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边令诚冷冷的说话,一挥手,带着人悉数离去。
  边令诚走了,不久后哥舒翰也走了,李光弼也走了,帅帐之前只剩下了捧着封常清头颅的高仙芝。凛风劲吹,乌云翻卷,气温冷的像冰一般,高仙芝的身子也冰冷,心也是冰冷的。不知过了多久,天色近暮时,天空中纷纷扬扬的大雪飘落下来,天地间顿时一片苍茫。
  高仙芝身边的仆从上前提醒高仙芝,高仙芝终于从泥塑木雕一般的模样恢复过来,轻声道:“备马,去京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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