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是因也是果

  22.
  沉卿跪在佛前的时候总是很虔诚。其实顾琛不只一次想问他到底都在祈求什么?但他终究是不敢问。人能跟佛求什么?肯定就只是不能完成的愿望,仅凭一己之力无法达成的目标罢了。问了他也无法替沉卿完成,问了也没意义。
  其实要比他们混流氓的,警察也许还更加迷信一些。办案的时候,找东西的时候,总喜欢拜一拜。但要说是信什么,信的应该还是因果。
  有因有果,因是果,果是因。若是如此,此刻跪在他身旁的自己,究竟是在种下因亦或嚐得果?
  顾琛不晓得。
  沉卿说,「观世音菩萨乃观察世间音声觉悟有情。」
  有情就是有情眾生。菩萨其实早已成佛,却为眾生倒驾慈航、再回入娑婆。大发菩提心,不入涅槃。也因此沉卿信奉观音,顾琛一直觉得讽刺,菩提心……慈、悲、喜、捨,保持亲戚、助人解脱痛苦,平静快乐,捨去我执。
  也许沉卿便是一件也做不到,所以才追寻吧?
  手上的线香越烧越短,指尖都染上了鲜红的顏料,顾琛有些分神了。他曾听过有个现象叫做「图帕」。这源自于藏传佛教,指的是以精神力创造出假想却独立的「有知觉思维体」。听起来很玄幻,可说得明白一点其实谁没体验过呢?小时候都会有个「假想朋友」。图帕就有点类似于此,多重人格患者透过创建人格来面对创伤,而图帕还不到精神疾病的范畴,而是以假想思维体来陪伴自己的艰苦时刻。
  虽非精神疾病范畴,但有些精神疾病的成年人或是孩童比较容易能產生图帕。一般人太过于清醒,也缺乏想像力,无法带着理智创建一个凭空出现的人。自我催眠这点其实跟言灵也有点相似,通常压力过大,或是神志不清的时候很容易產生这样的感觉,老实说,顾琛不只一次怀疑沉卿是否只是他所创建的图帕。其实不存在。但后来他发现实在不可能。要是沉卿不存在一切反而轻松多了。
  那么,也许小枕头是他的图帕。
  顾琛想着,手机来了讯息,「小枕头:『其实我做了一个蛋糕。等你回来一起吃(爱心)(蛋糕图片)。』」
  顾琛微微一笑,把手机面朝前辈,「看得见吗?」
  他前辈快速瞥了一眼,一脸嫌恶,「干嘛欺负单身狗啊?蛋糕也太可爱了!可恶啊!」
  顾琛笑了,「没那种意思。我只是想确认看看救赎是否真实存在。绝非幻想。」
  种了因,得到果。所以果也是因,因还是果。
  如此顾琛便能明白,沉卿是他的因,也是他的果。是存在于世的缘由,也会是长眠于世的道理。诞生或是死亡,早被命运与费洛蒙牵扯。
  顾琛死了,而沉卿的白马王子不会离开。然而更早以前,沉卿也死了,成为了顾琛冒险犯难,突破荆棘,爬上高塔拯救的公主。他可不是恶龙,沉卿不是。
  据沉卿的说法,他说他第一眼见到顾琛的时候是十几年前。
  当时顾琛还背着沉重的书包,穿着洁白的校服,挺直着背脊,正视着前方。
  沉卿说他当时在车上,「我在一台车上,看见了你。轻轻打开车窗,哪怕距离了一条车水马龙的车道,我也能感知到你费洛蒙的味道……在心里膨胀,塞满了我。我从未如此满足,顾琛……但那时的你太小了,我选择守护。而非摧毁。」
  摧毁也是守护……顾琛想着,他可能疯了,可相对论不就是如此吗?世间哪有什么绝对?看似极端的也可能同根,不过是角度不同。
  静静跪着,庙里总有些凉爽,哪怕炎炎夏日,庙里也会有凉风几阵,让人心安。
  这也许是为何内心越不平静的人在佛前跪拜的时间越长,焦虑越多,祈求的就越多。
  再杞人忧天一点,连无足轻重的小事都不会忘了求。求越多的人,执念越重,放不下的越多,何以超脱?
  求的都是慾望,拜的都是梦想,何来虔诚?
  「后来呢?」顾琛问道,「就看了我一次?」
  「不。看了好几次。想着你手淫,想着你射精。」他的眉眼微微上扬,让他看起来像一隻成精的狐狸。
  迷魂术早就嫻熟,拿捏着,收放自如。顾琛压根没办法逃,逃去哪?
  基督教说,「主将带我进入我的命定,也就是说,他将在我身上和透过我去完成我被创造的目的。」
  顾琛不信神佛,却信因果,也信轮回。他深信命定。他被创造的目的便是沉卿,拥有他跟摧毁他是同一件事情。
  车子在顾琛家门前停了下来。
  这一带租屋族多,像顾琛的薪水条件来看,住这里也算是不错了。
  「学长要进来喝杯茶吗?家里有蛋糕……」顾琛下车前问道。
  前辈连忙拒绝,「不不不,那么可爱的蛋糕,我可不敢分享。」
  顾琛笑了笑,「明天见。」
  「嗯嗯,别迟到了啊!你可是主角。」
  「知道了。」顾琛挥挥手上抓着的那把花,喜洋洋的把夜色染上几丝活泼欢愉。
  他目送着那台厢型车缓缓驶离,直到红色的车尾灯彻底消失,顾琛才转过身,慢慢拿了钥匙开门。
  门还没打开,就能听见门里一阵脚步声往大门靠近,靠近,直到没有了距离。
  两颗心贴着一扇门,顾琛勾起嘴角,拉开了家门,希望他不要捧着那可爱的蛋糕过来迎接,因为顾琛想抱紧他。
  不平静。
  最近周边都不太平静。警方大举扫黑,很多小分支都被摧毁,下线被逮捕,上游也变得谨慎。
  大部分的资讯还是顾琛给的,他不知道沉卿知不知道,但也无所谓了。
  不给出一点什么,就没办法收穫一些什么。
  几个大哥都查着自己组里有无内鬼,内鬼是谁不知道,但互相怀疑之下就更加不平静,私底下斗殴找麻烦的事情层出不穷。惹事的越沉不住气,被抓回警局的就越多。
  就像骨牌一样,顾琛不过一指轻推,后来发生的都只是一种惯性。
  沉卿养着他,就像养着一条调皮的小狗一样,偶尔捣乱,弄翻了家里盆栽,偶尔咬破沙发,把垃圾桶的脏东西都咬了出来。
  捣蛋也可能是焦虑,乱吠说不定是护家。
  沉卿知道的,警方比起很快抓到他,更喜欢一点一滴攻破他,一直有功绩,一点点拆除他王座的地基,总有一天沉卿会坠地。而且是粉身碎骨的坠地。顾琛在帮忙还是在添乱沉卿都无所谓,也许,沉卿一直在等待这一刻,一直在等待毁灭。
  他没捧着蛋糕过来。真是万幸,顾琛笑了,一把抱住了他的小枕头。
  「你赶在午夜前回来了。」
  顾琛轻笑,「我不是一直都很守信的吗?答应你的事情,哪有没做到的时候?」
  「你又不是灰姑娘,这么急着在十二点前离开,没有人觉得奇怪吗?」他的眉眼带着笑意,原来一整夜天上都不见踪影的繁星全被他藏在了眼底。
  「我跟灰姑娘也没什么区别。」顾琛笑了,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一整天在家都干嘛了?」
  「没干嘛。……啊我做了蛋糕。」他窝在顾琛颈窝,两隻手绑住了顾琛的后颈。
  「家里有个蛋味。」
  「是吗?」
  跟着沉卿的第五年,第七区扫荡完毕。
  上头特别开心,因为从未有过这种事,沉卿的势力无疑崩了一角,他们告诉顾琛,「虽然艰苦,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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