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乱像生

  天空阴沉沉的,天空与地面的距离变得很近,似乎乌云随时都要压下来似的,远处的海上可以见到若高墙一般的庞大巨浪正在不停的推涌而来,又狠狠的砸在了礁石上,激起了滔天的浪花。
  北方的冷空气在三天前就入侵了这个地方,然后迅速的席卷走了这里的热量。所以在地里面劳作的农夫已经早早的披上了用蓑草编织着的衣物,一面哆嗦着一面在田地当中辛苦而麻木的耕作,他们的眼神,只有在望向了修筑在海边高峻的悬崖上的神祠的时候,才会变得期望而虔诚,忍不住都会低声祈祷道:
  “伟大的锄之神啊,期望你能让我早点将田里面的活儿干完,让我们回家。”
  此时在海边悬崖上的神祠前面,跪倒了一大批戴着长长的尖顶帽子的神仆,一个宽脸膛的红面大汉大步的走向了其中,他的身上的衣服宽袍大袖,特别之处在于一半是白色的,一半是黑色的,象征着阴阳。
  这个红面大汉大步走到了神祠的面前,在高耸的石头牌坊前面跪倒,匍匐在地,将触到地面的膝盖,手肘,额头都是在竭力的往下方压去,以表示自己的虔诚。一步一拜,一拜一步,短短的三四十米距离,耗费了大量的时间。
  直到走过了牌坊,这个红面大汉又站了起身来,走入到了神祠当中,在门口旁边寻找到了一根粗大的绳索,然后用力拉动。
  这一根绳索拉动之后,顿时就听到了头上响起来了“叮当叮当”的悦耳声音,接着这个红面大汉则又开始大声的鼓掌,单调而清脆的掌声在这阴森空荡的神祠里面不停的回荡着,倍感邪异!!
  紧接着,这红面大汉便再次跪倒在了门口,然后膝行了进去。虽然神祠里面颇为阴森,却也能见到这里面的神像的大致模样,赫然是一个脸奇长的瘦高怪人,做出的是双手高高举起的模样!
  这便是这个神祠当中供奉的“锄之神”,被认为是所有锄头的神灵。
  在这个国度里面,神祠的数量绝对不会比中原的各种祠堂庙宇少,重点就在于,中原的这些土地公公祠,财神祠,灶神祠等等供奉的神灵都是固定的。而在这个国度里面,能够享受到香火供奉的神祠里面,供奉的诸神可以说是千奇百怪,比如泉之神都至少有三十多位,石之神更恐怖,两三百位。
  据说神灵的数量有着八百万之多,甚至是花园里面的一块石头,只要看起来有些特别的地方,也可能是被当成是神灵来进行崇拜。而比较有影响力的。则是角抵之神刑浑,雷之神应许等等。
  那红面大汉接下来便开始跪拜在地,进行喃喃的祈祷,他的语速奇快。也听不清楚究竟是在说些什么,只是在神祠里面激荡起一连串的嗡嗡声,并且还有外面越来越大的海潮声作为铺垫,因此更加令人觉得诡秘。
  此时。外面的声音忽然大声鼓噪了起来,这红面大汉皱起了眉头,忍住了。但是那鼓噪声非但接下来没有消失,反而更加的巨大了。这红面大汉深深的磕头,然后膝行了出去,一走到了门外,就站立了起来,大步走入到了混乱而嘈杂的人群中,忽然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这刀一拔之后,空气里面立即就有一股刺鼻的鲜血味道,狠狠的碾着人的嗅觉。
  因为这红面大汉拔刀之后,就顺势来了个横斩,刀光闪耀之际,更是泼墨也似的削过了旁边吵得最起的一个人的脖子,这个人的脑袋立即就飞了出去,甚至在脑袋飞出去的时候,他都还在激烈的与同伴争辩着。
  与此同时,这一刀斩掉了这个人的头颅之后,更是砍入了另外一个人的肩背,将其削木桩似的斩成了两段,余势不衰,又仿佛是失控的车辆那样用刀尖剔掉了一只胳膊。
  目光所触之处,全部都是汪洋的血色世界。
  惨叫声和血腥味立即令在场所有的嘈杂声都为之平息了下来,那个被斩断胳膊的人痛得可以说是满地打滚,因为一下子就变得万籁俱寂,所以他的惨叫声几乎是在夜空当中疯狂的回荡着。
  这红面大汉面无表情的走到了这个手臂被斩断的男子的身前,然后高高的举起了长刀,用力的朝着下面插了下去。
  那个男子一声惨叫,剩余的那只手掌死死的握住了这长刀的刀刃,整个人仿佛是虾米一样的弯曲了起来,从嘴巴里面喷出来了大量的鲜血,剧烈的抽搐着,然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红面大汉将长刀死死的戳到了底,然后转动了几下刀刃,重新拔刀,刀刃上面赫然是光洁如新,居然都没有半点飞溅上去的血痕。这时候才环顾四周,威棱毕现。其余的人都是拜伏在地,惶恐颤抖,战栗不敢吱声。
  这人在神像面前谦卑若狗,却是在这些平民面前勇猛若虎,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怎么回事,谁敢亵渎神典?”
  这红面大汉咬着牙道:
  良久,才有一个老人站了起来,哆哆嗦嗦的道:
  “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到这红面大汉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一刀横扫,便将这老人砍倒在地,鲜血狂烈无比的喷射而出。这红面大汉又连续砍倒了四五人,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心思想到要反抗。这红面大汉怒吼着又连续砍倒了四五人,这才愤怒的吼叫道:
  “你们竟然亵渎神典!!”
  这时候,一干人反而更加颤栗了起来,都是惊恐的看着这红面大汉的身后,这红面大汉才感觉到了不大对劲,遽然转身。
  这里本来就修筑在了海岸线旁边,地势极高,这红面大汉顿时就瞳孔收缩,原来远处赫然有巨大的龙卷风出现,似要连天接地一般。
  忽然之间,这巨大的龙卷风周围出现了一根巨仗的幻象。高高举起,最后深深砸入到了大海之中!!
  顿时,这海水更是仿佛狂暴也似的涌动了起来,那一层一层若高墙那样涌来的潮汐,更是激烈澎湃,仿佛是要将整个大地都吞噬似的,更诡异的是,随着这一杖的狠狠砸下来了以后,海水赫然在这阴沉的天色下面都是显得殷红若血,看起来似乎整个天地之间都充斥着这惊人的血色。倍觉凄厉。
  这涛涛汪洋,此时竟是仿佛已经是化为血海,更是狂暴呼号,恍若末世来临。
  而这红面大汉立即呆滞,矗立仿佛若一尊亘古以来就存在的雕像,更是连手中握持的长刀悄然滑落在地都恍然不觉,良久才大笑道:
  “赤潮!!竟然是传说当中的赤潮!!!赤潮现,中原乱,我东国八百万众神的觉醒。难道就在此时了?”
  鲜红色的大浪,狂笑咆哮的神汉,还有那些拜伏在地,一声都不吭的民众。形成了十分鲜明深刻的画面,似乎要永久的凝固定格在时间当中一般。
  ***
  此时的邺都刚刚才下了第一场雪,在清晨的光亮降临下来的时候,林封谨的书房外面都是洁白的雪。覆盖在了娇小玲珑的梅树上,看起来有一种晶莹剔透的清新。
  林家的下人一向都是十分勤勉,整个府上连同街道周围上的雪早就扫干净了。只是少爷所住的“铜臭斋”周围。管家的三娘却是吩咐过的,少爷没有赏过雪景之前,不许碰半下,就连进去换夜壶,添兽碳的丫鬟小厮,也只能垫着脚踩着路面上青石板过去,雪地是半点都不能沾的。
  “少爷醒了,赶快送水送帕子,今儿刷嘴的膏子要苏荷香味的,昨儿少爷是喝了酒的,今儿的早饭上八仙醒酒汤,薄荷味略略重些,今儿天冷少爷的皮裘得换熊皮的,否则受凉怎么办?一点儿眼力价都没有!”
  为首的那使女严厉的说着,其余的人都是诺诺领命,等到里面传来了响动声,立即就往里面依次而入,各种动作都是显得有条不紊的,十分麻利。
  忽然,等候在了“铜臭斋”外的七八个下人传整整齐齐的躬身呼唤道:
  “老爷。”
  走进来的人挺胸凸肚,正是穿着酱色五蝠长袍的林老爷,脸色却是阴着的,这可以说是十分难得了, 他老人家商贾出身,笑面迎客都成了本能,所以很多商人都有“笑面虎”之类的绰号。其实呢对他们来说,笑也只是一种保护色而已。
  听到了下人们通传,林封谨急忙走了出来,满嘴都是刷嘴膏子的白沫,模糊着道:
  “爹,今儿怎么这么早?”
  这已经是林封谨回到邺都的第五天了。
  一行人日夜兼程赶回邺都了之后,便确定传国玺并没有到手,同时林封谨自然便将向雄交了出去。
  这也是多亏林封谨各种灵药不少,几乎是流水价的給他服了下去,总算是保住了人不死。而向雄虽然人是一直处于高烧状态,每天也偶尔能清醒两三个小时,但背上那个足印,却是一直都没有要减退的迹象,更是加倍的深刻迹象。
  对于林封谨来说,当然是要保住向雄的命,否则的话,向雄只要一死,那么办事不力的大帽子就一定会扣到自己的脑袋上来。向雄只要活着,那么有他的来分担责任,在吕羽那边自然就能将坏影响降低到最小的程度。
  在家里面等候了四天之后,林封谨便被吕羽召见了一次,这次召见上,林封谨才知道,原来进入玺陵之后活下来的人还有三个,不消说,这三个人都是吕羽安插在了毒牙都里面的钉子,也同样拥有归去子母符,由此也可以推断出他们三个人在吕羽心目当中的地位一定不低。
  这一次召见是属于很官方,很普通的召见,并且还是庆功宴。
  原来,虽然吕羽没有心想事成的拿到传国玺,可是,那三名毒牙都的成员在被向雄留下来断后的时候,却是在逃走的时候迷了了路,误打误撞的拿到了另外一件宝物,中原山河社稷图!
  或许在很多人的眼中会觉得一张区区的地图有什么好稀奇的,但是在这个年代里面。一张详细的地图堪称是无价之宝。
  当年荆轲刺秦王,为什么能够靠近秦王的身边,凭借的就是两样东西:樊于期的头颅,还有燕国的地图。
  樊于期的头颅只能证明荆轲不是燕国的人,真正能引诱秦王上钩见他的,还是那张燕国地图!由此可见地图的价值和地位。
  在此时五国纷争的现在,吕羽拿到的中原山河社稷图纵然没有传国玉玺名气大,但是从实际上的意义来说,却是比传国玉玺要强出了好几倍,也算是失之东禹。收之桑榆了。
  在庆功宴上面,吕羽现身以后也就淡淡的说了几句,然后离开了,此时的吕羽已经迅速的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君王,喜怒不形于色乃是最为基本的标配本领,林封谨单凭察言观色,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不过对于林封谨来说,虽然事情办砸了,但他也是有自己的自信。或许吕羽夹袋当中的人才很多,冲锋陷阵的猛将,取人脑袋的绝世高手都不会缺乏,但是。自己在后勤方面的统筹规划的才华,林封谨却是自信很少有人比得上的,这已经不仅仅是才华问题,更多原因在于林封谨多了上一世的经历见识上。
  吕羽深通兵法。所以他才会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这种“绿叶”型将领的重要性,加上林封谨自问在玺陵当中根本也没有犯什么错——更重要的是。自己的目标青梅嗅貌似也没有到手——这样便更是杜绝了外人说自己因私废公的坏话。
  这种种因素加起来,所以林封谨表现得十分的淡定,在庆功宴上面来者不拒,可以说是相当的开心,最后昨天晚上都是被抬回来的
  ***
  话说林封谨倒是沉得住气,十分淡定,但是他的老头子却是淡定不起来啊,毕竟林老爷子虽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却是缺少与君王直接对话的经历。在他看来,吕羽把林封谨晾在了一边,就充分说明了他的不满,而现在拿毒牙都的幸存者和林封谨一视同仁,更是说明了林封谨在吕羽心中的地位开始大幅度的下降!
  在这样的情况下,林员外如此早来寻找林封谨,自然是理所当然了,面对林封谨的询问,林员外眉头紧锁着,唉声叹息的道:
  “儿啊,是爹害了你啊,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当时爹就不应该贪恋富贵让你在邺都发展,搞得现在咱们家里连退路都没有,南郑如今去不了的了,中唐就更不必说,恨你入骨,西戎那穷乡僻壤去了估计骨头就撂那地方了,东夏更是不消说,你去年才和人家干了架。哎,天下茫茫之大,竟然没有我林家的活路啊!”
  林封谨听老头子越说越悲观,忍不住奇道:
  “老头子你说的啥,好像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似的,不就是上面交代下来的差事没办好么?不要说是这等夺玺的大事,就算是咱们家每年的生意,也不是每个铺子都稳赚不赔的吧,那赔钱的掌柜咱们是要把人家开销了顺带送官吗?只要是尽心竭力去做了的,哪个不是好好的安抚妥当,外加送钱送米的?”
  林员外一琢磨,觉得仿佛是这个道理,但旋即又回了过神来,一巴掌就拍了过去怒道:
  “小兔崽子又在胡说八道啥,咱们做买卖的能和治国的是一个道理吗?”
  林封谨翻着白眼道: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谁告诉你做买卖和治国就不是一个道理了?”
  林员外此时也是长吁短叹的,十分揪心的样子,看样子白头发都多了不少,但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的有人通传,说是刑部侍郎向聚来访,林封谨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顿时一震,暗道:
  “终于来了。”
  这向烈,向聚,向雄本来是三兄弟,于私来说,向雄只留下来了半条命归来,林封谨作为他的顶头上司,无论如何也是应该给向聚一个交代的,于公来说,向聚乃是刑部左侍郎,也有足够的权利和资格来查问这件事。
  而据说向聚上任以来,很是得吕羽满意,将刑部历年来的积案,冤案等等都是清理一空,更是整顿冤狱,清理了足足十三起冤案错案出来,非但如此,还制定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规章制度,让整个部门的运作效率足足提高了三成以上,俨然已成了朝中的新贵。
  这一次林封谨听说是向聚前来,心中顿时也觉得有些不满,因为吕羽的态度从派遣什么人来就看得出来。假如是他想要秉公办事,那么派遣的人就应该是保持中立立场的,完全不涉及到本次夺玺事件里面。假如是倾向于林封谨,就应该让左妹妹的老头子来问话,而派遣向聚前来,那就是摆明要偏向向雄了。
  不过无论如何,林封谨是臣,吕羽是君,当下也只能对下人道:
  “快请。”
  然后林封谨便更换了衣服,自去客厅与向聚说话。
  此时向聚已经不是泛泛的草莽,而是堂堂的刑部侍郎,这一次前来又穿着朝服,看起来自然是十分肃穆威严,官威十足,两边还有四名高大魁梧的差人板着脸站在了旁边,一看就是气氛不对。
  好在林封谨是什么人?精乖奸诈得像泥鳅一样的,听家人说了向聚这一次正装而来,还带着随从,便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道理,也是准备充分了才出来。结果发觉果真是这样,一见到林封谨满脸含笑的近来,向聚便立即满脸寒霜的站起来道:
  “圣上有口谕,林封谨接旨!”
  这接旨必然就是要跪拜的了,倘若是一照面就对着向聚跪拜了下来,那么气势就为之夺,接下来不消说,也是要被牵着鼻子走了。
  所以林封谨听了向聚的话以后,也是很干脆的板起脸来道:
  “向侍郎做官都做了半年,难道不认识本官现在身上穿的是什么?”
  说实话,向聚负气而来,自己的亲哥被搞得几乎是半残废了,这样的话,无论是谁都心情好不了多少,所以林封谨进来的时候他还真没留意,此时仔细一看,顿时更是大皱了眉头。
  原来林封谨身上穿着的,便是一件十分独特的褂子,这在当时叫做武功褂子,乃是十分恩宠的表现,就类似于清朝的黄马褂,甚至威权还要重一些。
  武功褂子分为三种,区别在于上面绣着的野兽,以龙纹最尊贵,麒麟次之,猛虎最劣。
  林封谨穿着的便是龙纹武功褂子,代表了君王的威严,大臣见了以后都要若上朝那样的跪拜问安。同样,若是向聚此时对林封谨直接一个头磕了下去,先声夺人,接下来就更难以开展自己的问话了。
  因此向聚一咬牙,大声道:
  “圣上的口谕你都敢于不尊?”
  林封谨却是有备而来,慢条斯理的道:
  “本公子身上的武功褂子,乃是先君所赐的,向侍郎口口声声拿出圣上的口谕来压人,难道是连孝道也不要了么?亏你还是法家的人物?”
  当时林封谨拿取这件武功褂子的时候,却是在遥城一战归来以后,虽然林封谨对吕羽推辞了封赏,不过像是武功褂子这种惠而不费的东西,吕羽还是问了问林封谨要不要。林封谨本来是不想要的,只是不得不承认林员外是个虚荣的人,老头子的吹胡子瞪眼之下,因此林封谨也就勉为其难的拿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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