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顾归从宫里出来, 连夜去了状元府, 将她的猜测说与叶柏舟听了之后, 二人相对沉默许久。
  桌上的烛火哔剥炸开, 墙上二人的影子晃动, 漆黑如窗外的夜色。
  “阿归, 躲是躲不过的, ”叶柏舟平静道,声音里带着点点笑意,“我来京都时, 本没指望能找到你,现下能再次见到,已经足够了。”
  顾归将脸撇向一边, 勉强笑道:“看来你已经做了决定。”
  “嗯, 你不要跟来,到时候我自有决断。”叶柏舟淡淡道, 既然宁玄辰决定这么做了, 他做臣子的, 自然要遵循。
  顾归站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看着叶柏舟, 问:“你可曾后悔?”若不是她当初逼着他娶自己,叶柏舟也不会有一天入朝为官, 若不是她一意孤行的误会他,叶柏舟如今也不会面对如此险境。
  “不曾后悔, 一刻都没有过, ”她问的没头没尾,叶柏舟却是听懂了的,微微一笑道,“你……很好。”
  顾归眼底泛起泪意,她撑大眼睛,逼着眼泪消下去:“行吧,如此便好,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被叶柏舟拉住了手,她僵了一下,听到叶柏舟在身后道:“若我……夜陵太远,朗振也并非真心,你不要选他,江逸太浮躁,身世似乎有些复杂,你也不要选……”
  “有病啊,”顾归失笑,转身看着他道,“托孤呢?”
  “此处用托孤一词不甚准确。”叶柏舟皱眉。
  顾归翻了个白眼:“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
  “的确不甚准确。”叶柏舟道。
  看着此刻还在跟自己较真的叶柏舟,顾归干脆坐到他腿上,双手揽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不让他再说教训的话。
  一吻结束,二人呼吸都有些不稳,顾归睁着湿漉漉的眼睛认真问:“柏舟,你说我们都这么多次了,我会不会已经有喜了?”
  叶柏舟身子一僵,震惊的看向她:“真的?”
  “……我开玩笑的,”顾归本想说笑两句,没想到他一副当真的样子,赶紧澄清道,“我月信刚干净,怎么可能有子。”
  托三十位师傅的福,这点医理上的学问她还是有的。
  叶柏舟心里不知道什么感觉,狠狠咬了怀里小混蛋一下,板着脸道:“以后不准再开这种玩笑。”随即想到也不知有没有以后,又开始惆怅起来。
  顾归不以为意:“柏舟,不如我们今晚努力一下,要个孩子?”当初在叶家时,她忙着疯玩,便偷偷喝着避子汤,与他重逢后也喝过几次,这次她突然想要个孩子了。
  “别闹。”叶柏舟低声道,他与顾归的长辈,算起来也只剩下顾夫人一人了,没有父亲的苦他是明白的,若这次宁玄辰没打算放过他,他不会给顾归留下一个拖油瓶。
  顾归失望的叹了声气,嘟囔道:“算了,还是等你从天恩寺回来再说吧,万一皇上他放弃想法了呢。”
  叶柏舟拍了拍她的脑袋,顾归眼珠一转:“不过我想你了,这么想,这么想……”她的声音突然暧昧起来,手指慢慢的滑到叶柏舟的衣领上,接着便伸了进去。
  叶柏舟的呼吸倏然沉重,无奈的看她一眼,干脆直接抱着她站了起来,转身往床帏去了。
  呼吸交错之间,顾归眼中的笑意逐渐消褪,若有所思的盯着上空的纱帐看。看来天恩寺一行,她要好好规划了。
  自那晚后顾归便没有再来过,哪怕每次上朝,顾归也是匆匆来匆匆走,与叶柏舟没有说过一句话,叶柏舟虽然心生疑惑,却还是没有去问。
  顾归确实很忙,她在查近日宫中禁军的新面孔,在查宁玄辰是不是如她所想的一样,准备在天恩寺一行中对叶柏舟不利。
  时间转眼便到了,而顾归也终于在以前的死忠部下口中确定了宁玄辰的计划。
  祭祀那日,宫内个个忙活得脚不沾地,终于在吉时将一切备好,李果扶着宁玄辰坐进了特制马车,叶柏舟等人骑着马,一行人往宫外走去。
  另一边,朗振早已等在城外,他没有带随从,身边只有一个丫鬟和一个车夫,其他人都被留在了驿馆里。
  今日是非去不可的鸿门宴,朗振心里是知道的,所以带的人越少越好,至少自己对于宁玄辰还有用,性命暂时无忧,他的那些手下却不一定了。
  “今日天儿不错,一看就是适合祭祀的好时候,你说对不对?”朗振看向两个手下。
  车夫立刻弯了腰:“王说的是。”
  朗振看着阴沉的天空笑了一声,吊儿郎当的倚在马车上,颇有顾归平日不正经时的作态。他今日本想带北元的车夫来,无奈为了保守秘密,只能带自己的来了,希望这位能平安活下来,毕竟这是他最好的车夫。
  在城外等了一会儿,宁玄辰一行便出现了,他走上前行礼,宁玄辰笑道:“朗振王辛苦了,可要与朕共乘?”
  看到朗振只带了两个人,宁玄辰脸上的笑意更深,随后注意力移到了丫鬟身上,只觉得这低着头的女人很是眼熟。
  “小王不敢,小王有自己的马车,若是皇上不嫌弃,让小王的马车在后面跟着便可。”朗振垂眸。
  宁玄辰的注意被吸引回来,随后点了点头。左右他也不过一句客套话,见朗振不愿也就没有坚持,再寒暄两句便让李果阖上了帘子。
  朗振得了同意,便上了自己的马车,待马车开始动了,他从车内的小抽屉内拿出夜陵特制的点心,问:“要吃吗?”
  他对面坐着的,正是他从驿馆带出来的丫鬟,这个丫鬟便是天未亮时就找到自己寝房,拿今日天恩寺一行的秘密,换他带自己前行的顾归。
  顾归脑袋上顶着两个圆鼓鼓的头发团,听到他的话后便捏了一块,双手捧着开始吃。
  “你倒是坦然。”朗振看着孩子气的顾归,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顾归舔了一下嘴唇,继续吃:“如何不坦然,我不是已经告知你皇上此行的目的了么。”
  “你告诉了有什么用,我不是还是要跟着来。”朗振苦笑,她一早跑来,告诉他今日宁玄辰会让人扮作夜陵的杀手,前来刺杀宁玄辰,以此逼他说出拿城池换顾归的原因。
  他一听便知北元的探子已经查到夜陵将有一场大战,所以在逼他将敌国说出来。若是自己不说,那北元皇帝便将刺杀的罪名安在夜陵身上,于夜陵而言是灭顶之灾。
  可他若是说了,便等于将自己坚持要娶顾归的秘密托出,夜陵的死活则完全交到了北元皇帝的手上。自己又不能逃避,否则就此离开北元,跟直接放弃夜陵也没区别。
  害自己如今两难的家伙,正是面前这个姑娘,自己还眼巴巴的怕她饿了,捧着东西给她吃。
  顾归之所以敢跟自己说这个,不过是猜到了他的处境,所以即使她说了也没关系,他不敢走,便只能按照宁玄辰的安排进行下去。
  顾归咬了一口糕点:“其实你可以不来的,此次的目的不过就是逼出你的秘密,若你现在去跟皇上说了,就不用演这一场戏了。”
  朗振见她腮帮子里鼓囊囊的,给她递了杯水:“你说的有道理,现在说还主动些,等你们安排的人来了,再说就占了下风。”
  “你明白便好,不如现在去找皇上,将这一切说清楚?”顾归笑道。
  朗振静静的盯着她看了半晌,摇头道:“我不去。”
  “为何?”顾归的手指一顿。
  朗振轻轻笑了起来,眸色温柔的看着顾归:“这个计策流氓又嚣张,一听便是阿北你出的主意吧。”
  “是啊,”顾归点头承认,“谁让你上来就拿三座城池换我的,我担心你会对北元不利,所以便想了这个主意,你怪我了?”
  朗振摇头:“本就不是一个阵营之人,怎么会怪,怪只怪我有些蠢了,竟以为娶了你,你便会为我夜陵所用。”
  夜陵备战的事他无意让北元知道,可又想借他们的将军一用,思来想去就想了这么一个蠢主意,结果在自己提出此事时便被宁玄辰和顾归察觉。
  “阿北,猜出是你的计策后我很难受,你呢,可曾因为对我用计觉得难过?”朗振轻声问。现在看来,即使他拿三座城池换了顾归,顾归也不可能为夜陵上阵杀敌吧。
  她的眼里心里,始终只有北元。
  顾归与他对视半晌,叹气道:“怎会不难过,可你也说了立场不同,我始终都要为北元着想,抱歉。”
  朗振也跟着叹气:“罢了,此事北元早晚会知道,我不会怪你。”
  “到底什么事?”顾归蹙眉。
  朗振垂眸,静了片刻道:“等一会儿北元皇帝的人演完戏,我再说,”
  “为何一定要等到那时候?”顾归掐紧了手指。
  朗振反问:“为何一定要现在说?”
  “你也说了,会陷入被动……”
  “我夜陵在你北元面前,何时不是被动的?”朗振打断她的话,趁她怔愣时微微笑道,“倒是阿北,分明计策是你出的,为何你们的皇帝不让你跟着?恐怕你今日的目的不在随行,而是想借此机会说服我,好停止这个计划吧。”
  顾归的心冷了些:“不如你猜猜看。”
  “是不是因为,你们的皇上要借此机会,除掉一些对于你来说很重要的人?”朗振睁大双眼无辜的问。
  顾归轻笑:“你觉得可能吗?”
  “可不可能待会儿不就知道了,”朗振咧着嘴笑,露出整齐的牙齿,“随行的都是文官,你交好的恐怕也就那一两个,那皇帝准备除掉谁呢?江逸?秦余?还是叶柏舟?”
  顾归轻哼一声,冷漠的看着朗振。
  朗振托腮:“根据我对阿北的了解,秦余于你不过是个想时刻躲开的老古板,不至于你做到这种地步,江逸呢,又像随风倒的蒲草,也不至于让你来算计我。”
  顾归轻轻的倚在车壁上,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朗振也放松了些:“不如这样,我们做个交易,我让这场戏停了,你跟我回夜陵,我保证你做的不会危及北元一分一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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