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下之臣

  顾归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家爷?谁?”
  小厮为难的看她一眼, 迟疑道:“爷说, 不能说他的名字, 否则你会不过去。”
  哦, 知道是谁了。顾归:“他找我做什么, 在哪?”
  “在前方卷宗室, 穿过庭院往前百十步, 便能看到一间屋子,”小厮的腰更弯了些,“爷说了, 那里无人,不会有人知晓。”
  顾归嘴角抽了抽:“怎么会无人知晓,你不是知道了?”
  小厮赶紧跪下:“爷是奴才的救命恩人, 奴才不会出卖爷的。”
  顾归无意于为难一个小厮, 看到他突然行大礼后无言片刻,烦躁的摆摆手:“行了行了, 起来吧, 不用跟着我, 我自己去便行。”说完, 头也不回的走了。
  按照小厮给出的路线, 她拐了几次弯后越走越偏,本来午膳时间人便少, 此时她的身旁更是一个人都没有了,顾归觉得好笑, 这么偏的地方, 也不知道叶柏舟是如何找到的。
  又走了一会儿,总算看到了小厮口中屋子,门微微开着,像是在等人。
  “不让你在人前搭理我,你就是找个犄角旮旯也见我对不?”顾归进屋便看到叶柏舟在满室卷宗前站着,顺手把门关上道。
  叶柏舟看着她:“此处无人,不会对你造成影响。”
  顾归无语片刻,她哪里怕对自己造成影响,分明是怕对你影响不好啊傻蛋!
  “算了,叫我来何事?”顾归无奈的问。
  叶柏舟让开一些,露出身后的桌子,上面摆着一个食盒。顾归心绪一动,大概知道他找自己来做什么了。
  怔怔的走过去打开食盒,果然在里面看到一碗白菜焖羊肉,甚至还在冒热气,顾归眨巴一下眼睛:“你、你怎么……”
  “午膳没有吃好吧,怕你饿着,所以拿了饭菜给你。”叶柏舟轻声道。
  顾归咳了一声:“去万花楼吃,怎会吃得不好。”
  “行了,吃吧。”叶柏舟把筷子塞到她手里。
  顾归默默看在食盒里色泽诱人的饭菜,犹豫一下还是坐了下去,拿起里面的馒头开始吃。叶柏舟看着她吃饭的样子,眸色里闪过一丝不悦。
  她对吃食的执着,自己是最了解的,因此听到她与江逸聊到要在驿馆吃饭后,便知道她会留下来。可他没有想到,朗振的两句话,便可以让她改了主意。
  顾归察觉到叶柏舟不善的目光,茫然道:“怎么了?”
  “无事,慢慢吃。”叶柏舟眼底的不悦掩去。
  顾归看他一眼,继续吃饭,直到肚子发撑才停了下来。
  饭毕,她满足的瘫在椅子上,看着叶柏舟收拾食盒,虚伪道:“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叶柏舟看她一眼,便知道说的不过是客套话,这位在叶家时,是连笔掉了都不肯弯腰捡的人物,又怎会帮自己做这些杂事。
  叶柏舟将食盒“咔哒”一声盖好,卷宗室里便陷入了一片静谧。他随手在角落里找了把椅子,擦去上面的灰尘后坐到了顾归的对面,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顾归。
  吃饱便有些迟钝的顾归半晌才察觉到,干咳一声用手挡住脸:“没事的话我便先走了。”
  “手拿开。”叶柏舟淡淡道。
  “嗯?”
  “手拿开,”叶柏舟重复,“许久未见了,也没能好好的看看你,阿北,我想你了。”
  顾归的脸刷的红了,强装镇定道:“我不过是告假几日,哪里来的许久未见,还有,想什么想,别胡乱说话!”更何况今日整天都能碰到他。
  叶柏舟嘴角微微勾了勾,又很快放平,眼里是淡淡的忧色。顾归顿了一下,问:“你可是有什么难事?怎么心事重重的。”莫非那些官员的轻视还真让他不舒服了?
  “嗯,很难,简直是前有狼后有虎。”叶柏舟垂眸。
  顾归有些紧张:“怎么回事,已经到了如斯地步?”应该不至于吧,再怎么说状元的头衔还在,那些官员眼皮子再浅也不至于太欺辱了。
  “嗯,之前是怕你变心喜欢上江逸了,现在是怕你变心,喜欢上江逸跟朗振了。”叶柏舟平静道。
  顾归嘴角抽了抽,无言的看着他:“我还以为你认真的。”
  “是认真的,”叶柏舟眸色深了起来,“阿归,我现在怕的要死。”
  ……阿龟是什么东西?哦,他说不要再叫阿北的名字,看来是认真的,只是阿龟这名字是不是有些难听了?顾归的思绪莫名的被一个称呼拉走了。叶柏舟看着她失神的眼睛,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顾归面前,弯腰吻了过去。
  顾归只觉得一阵清淡的皂角味袭来,回神便看到叶柏舟的脸靠了过来:“……?!!!”
  在两个人的唇要碰在一起的时候,顾归一把把他推开,惊慌道:“你这是做什么?!”
  “吻叶夫人。”叶柏舟被她推开,满脸不高兴道。
  顾归瞪眼:“谁是你夫人,叶柏舟我最近是不是给你脸了,忘了咱们已经和离的事了吗?!”
  “你忘了我没同意的事?”叶柏舟反驳。
  顾归头疼:“我以为近日你不再提起,是想通了,看来是我错了。”
  “我又没做错事,何来想通?”叶柏舟板着脸道。
  顾归翻了个白眼,明知道这事一聊起来就又回到了之前的死胡同里,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叶柏舟,你又不喜欢我,这该死的占有欲是哪来的?”
  “谁说我不喜欢?”叶柏舟继续问。
  顾归嗤笑一声:“我说的,你喜欢我吗?”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叶柏舟沉声,看到顾归脸上惊愕的表情后,以前难以启齿的话突然很轻易的便说了出来,“从你在我身后射杀流匪后便喜欢,你夜探叶府后更喜欢,你背着成狼满身鲜血的下山的时候喜欢得不得了,你嫁我后在床榻上哭时更是喜欢死了。顾归,你到底从哪来的笃定,觉得这么好的女人我会不喜欢?”
  顾归怔怔的看着他,仿佛不认识叶柏舟这个人一样,他的话过到耳朵里,像极了梦中曾见过的场景,不知不觉中眼中便含了泪。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彻底清醒过来,讪笑道:“叶状元文采真好,连假话说得都如此动人。”若不是叶柏舟曾要帮着官府抓她,她还真的要信了。
  她虽没被人喜欢过,可到底是喜欢过人的,喜欢一个人时应当是无底线的偏心才是。若是叶柏舟杀了人,哪怕两人要远走他乡离开北元,,她也不会让他去坐牢,更不用说亲自配合抓人了。
  “我说的是实话,信不信由你,”叶柏舟对她的固执有些烦躁,“总之我会尽快让皇上打消对我的偏见,你做好准备,待我不会再拖累你了,便不会再这般忍着了。”
  先是江逸又是朗振,他再没有动作,自己夫人都要被野男人抢走了。
  顾归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叶柏舟深深的看着她:“把离家出走的夫人追回来,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离开我,但叶某自认没做过任何亏心事,所以哪怕用强,也要把人带回家。”
  “你确定没做亏心事?”顾归气结,这人怎么如此无耻,分明是他要把她抓起来的,现在却敢大言不惭说没做亏心事。
  是了,到底是她杀了人,他找人抓她,可不就是没做亏心事。
  叶柏舟沉声:“所以你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到底是什么?”他一开始也觉得是一些小误会,可若是真的小误会,顾归不该如此坚持和离,更不会在他每次说问心无愧时如此反应。
  “你那时答应我就此算了,可最后你还是……”顾归的声音戛然而止,倏地钻进了桌子底下,叶柏舟怔了一下,接着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然后便看到三五个官员带着小厮进来了,看到屋里桌前站着的叶柏舟后愣了一下:“叶状元,你怎么在此处?”说完,目光便看向了桌子上的食盒。
  叶柏舟默默坐到顾归原先坐过的位置,沉稳道:“外面太吵,来此处吃饭。”
  官员点了点头,道:“礼部的人来要卷宗,我们得在此找一下,不耽误叶状元吃饭吧?”说完看了眼叶柏舟桌前的椅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顾归暗暗叫苦,听声音便知道这人是太师的狗腿子,官职不大却整日喜欢多嘴多舌。幸亏她躲的够快,也幸亏桌上的桌布够长,能把她挡在里面,否则让太师知道了,难保不去找宁玄辰告状。
  届时宁玄辰若知道自己跟叶柏舟关系已经密切到独在一屋吃饭,恐怕杀了叶柏舟这个“有妇之夫”的心都有,他们之间也就更说不清了。
  “无事,你们自便,江探花刚走,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歇一下才离开。”叶柏舟淡淡道。
  官员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轻蔑,看来这被孤立在文官之外的三甲也会结党了,可惜没什么用,有的是位高权重的人给他们穿小鞋。这么想着,几人往卷宗处走了,留叶柏舟一人坐在靠墙的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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