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纷乱2

  数番布置,折了那么多死士进去,杜家仍毫发未伤,他郁卒得想吐血。
  “才两场丧事,还早着呢。”崔仲冬心头浮起阵阵快意。想到三郎偷偷遣人送回长安的密信,觉得年初二的这场雪真是美妙极了,他喃喃说道:“开国侯府被夺爵,我父被逐出长安。多少人看笑话来着?用不了几日,看蔡国公府被抄,被斩……沾了皇上的龙气,呵呵,那才真是场笑话!”
  唐朝还没有把路引当身份证,三人平安的出了城。到了城外十里,黑七早赶了辆马车候着了。
  把缰绳交给馒头,黑七瞧见阿秋小手的抱着裹在“铺盖卷”里的麦面下了牛车,禁不住上前。
  “二公子睡的香。一点动静都没出。”阿秋掀起小被子的一角给黑七瞧了瞧,怕被风吹着,又掩上了。
  扶着两人上了马车。黑七对馒头爷爷长揖一躬:“二公子就托付给您了。”
  馒头爷爷郑重的抱拳回礼:“黑爷放心。”
  黑七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送过去:“地址和房地契都在里面。老国公尚在的时候就买下来的。尽管放心。”
  馒头爷爷接了,小心的贴着胸藏了。
  目送着马车走远。黑七这才把牛车赶进了旁边的林子,解了牛,一把火把板车烧了。他把牛赶进空旷的田野,用刀刺了它一下,牛哞哞叫着狂奔而去。用不了多久,会被庄户人家捡到,变成自家的耕牛。从此再查不到这头牛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才大步离开。
  岑三娘进宫的时候,岑知林已经离开了国公府,回了嵩山书院。岑三娘严肃的告诉他国公府或许有事发生,她年初一要进宫面圣。能让岑三娘连月子都不坐满,年初一进宫,定是大事。
  岑三娘说他现在还小,不是家事,他帮不了忙。岑知林沉默了会就让阿福收拾行李。由阿福爹赶着车出了城。没走多远,一行人从城里追出来拦住了马车。
  听见外头吵闹着说不见了个奴婢。岑知林让阿福掀了帘子下车。对方瞧见马车里就主仆二人,赶紧赔礼道歉。倒真像是查找逃奴的大户人家作派。
  岑知林耳朵尖,隐约听到有人嘀咕句:“那么小的孩子……”他心里起了疑。马车重新启动,他挑了帘子回头看,那群人又返回了长安城,对路边经过的马车连瞧也不瞧上一眼。
  岑知林倒吸口凉气,很明显,这是针对自己而来。不,是针对每一辆从国公府出来的马车。有人害怕三娘送走孩子。
  “回长安。”岑知林做出了决定。
  大年初五,大雪中,征西军的战报和数封密涵送进了宫。
  本是封衙停印的时候。新提拨三高官官,六部和九寺五监的主官,以及御史台的御史大夫被匆匆召进了大明宫宣德殿。
  他们中世家一派的大多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
  无论是军方的战报还是自家人送出的消息都在说同一件事。蔡国公降了冯忠。
  征西军把贺鲁打到了柘析城一带,和冯忠打着长林军旗号的队伍打了两仗。当先锋的就是穿着黑底银色明光铠,手持天策枪的杜燕绥。蔡国公勇猛,冯忠调度有力,又仗着熟悉地形,竟让征西军在石城外面的沙漠戈壁中了伏,战死了一千多人不说。大军南下追了千里,后面粮草锚重被小股胡子骚扰,行进缓慢。得不到供济,唐军冻饿死了几百人。
  苏定方先还不信,亲自带了万人马队上阵,结果被冯忠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惊得愣了神。杜燕绥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直接一箭朝苏定方射来。没射中苏定方,却射断了他身旁的帅旗。
  原来的主帅居然降了敌。冯忠又大骂先帝是杀兄弟逼迫高祖皇帝篡夺的皇位,唐军士气低落。
  苏定方亲眼所见,征西军成千上万人亲眼所见,还作得了假?
  而皇帝最信任的另一人,尉迟宝树却在后方,没有亲眼所见,密涵也难以决断。
  “皇上!蔡国公罪该万死!臣请皇上查抄蔡国公府,满门处斩,以儆效尤!”
  “皇上,不如绑了蔡国公夫人去西突厥,阵前祭旗!”
  群臣或有私心,或同仇敌忾。
  九寺卿之一的尉迟宝林心里暗叹,出班奏道:“皇上,杜燕绥贵为一品国公,降了冯忠能有什么好处?他尚不知道杜老夫人过世的消息。他和冯忠就算有几年师徒情谊,这份情谊能让他将自己的亲祖母,妻子和儿子推向断头台,让杜家背上千古骂名吗。下官认为此事另有蹊跷。”
  当然有蹊跷!高宗想起大年初一岑三娘进宫的事。以为明白了杜燕绥所想。他心里愤怒不己。
  就算杜燕绥想砍冯忠的人头。他也犯不着假降真打,牺牲上千名将士的性命!自己想杀冯忠不假,却没让杜燕绥胡来!
  高宗心头微震,眼里透出一股寒意。就算杜燕绥是假降,将来成功了提了冯忠的人头来复命,自己也是万万不能认了这件事。不然传扬出去,用千名将士的性命换得冯忠的人头,皇帝宽仁的名声就毁于一旦。
  且为了一个前先林军余孽,牺牲上千将士。使得征西军士气低落。落在有心人眼里,定会认为自己心虚,顾忌着隐太子。
  尘封在人们记忆中的玄武门军变会被重新翻出来。还有自己,不也是因为废了长兄的太子之位,才登基为帝的吗?
  高宗越想心里越惊。暗骂杜燕绥脑袋被驴踢傻了。难道除了假降,他就没有别的办法接近冯忠?非要用将士的性命换取冯忠的信任?他随冯忠出兵做了先锋,他就不能拼得性命将冯忠斩落马下?哪怕杀不了,也全了忠义啊!
  宣德殿里主官们群情激昂,将尉迟宝林的声音淹没了。
  高宗下定了决心:“查抄蔡国公府,捉拿蔡国公夫人和杜燕绥的儿子!先下天牢,如何处置,再议!”
  宣德殿高宗召集群臣殿议的时候,一名内侍悄悄进了国公府见到了岑三娘:“皇后娘娘请夫人带着孩子尽快离开国公府,迟了刑部和羽林军围了府就走不了了!”
  任她想尽了办法,仍没能动摇皇帝的决定。岑三娘冷笑几声,对黑七说道:“照咱们的安排行事吧!”
  方尹二人一人抱了个孩子给岑三娘磕了头,在侍卫的保护下匆匆离开了国公府。
  府里的下人悉数得了金银,四散逃命。
  顷刻间,国公府里只留下了岑三娘,杜总管,黑七和夏初四人。
  岑三娘回了归燕居,换上一身厚实的素白衣裙,平静的说道:“有我在,前来拿人落不了空。就不会在意下人们的去向。我能拖得一时算一时吧。但愿滕王守信,徐夫人能救得方妈妈和尹妈妈。他这回倒是大发善心,说了几句实话。”
  她把自己的贵重首饰和剩下的银票打成包袱,递给了夏初:“杜总管不肯走,定要留下来再摆次香案,不肯叫我跌了身份。你和黑七这就走吧。黑七,我今天把夏初许给你,你要一生待她好。找到国公爷,把这些交给他吧。”
  所有的首饰里,她只留了那枝金银团花蛾儿分心:“这一世,所有的故事都是从这枝钗开始。原是母亲的遗物,我留下做个念想。你们走吧!”
  夏初泪如雨下:“让奴婢陪着你吧!”她把包袱塞给黑七,“你一定要找到国公爷。带着我也是累赘。”
  黑七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出了门。
  屋子里静了下来。
  岑三娘望着杜总管叹了口气:“尹妈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又何苦?”
  杜总管红着眼睛道:“我的妻儿昨日已经出了长安,不怕绝了子嗣。我在杜家长大,虽不能随孙少爷上战场。却不能留下您一个人。”
  “你去前院候着吧。我想在这里静一静。”岑三娘转身进了卧室,望着房里一床一榻,她无力的跌坐在罗汉榻上,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无论如何,总为你保住了一个儿子。”
  杜惜福慢慢推开国公府朱漆大门,寒风吹在脸上,清洌的空气让他头脑一清。
  他珍惜的摸了摸身上的衣裳。白色的孝衣下穿着鼓鼓囊囊的羽绒服,轻便暖和。
  下人们都走光了,侍卫们跟着方尹两位妈妈,能走一个是一个,各听天命。宽敞的前院积起了白茫茫一片雪。杜惜福拿起扫帚,认真的将甬道上的雪清扫到道路两旁。
  沙沙的扫地声极有韵律,他满足的听着,直扫出一身毛毛细汗来。
  将香案抬到干净的地上摆好,在地上铺好锦绣的垫子,点燃信香。细细的烟袅袅燃起。
  外面传来的士兵重靴踏在青石板街道的沉重脚步声,嘚嘚的马蹄声。还有纷乱的指挥声:“……围住前后门,偏门角门!”
  “封了坊市街道!”
  杜惜福眼里闪过一丝讥讽,洗了手,整理了下衣衫,端正的站在了香案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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