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

  一行老弱病残跟着叶一和吴树大哥向着山神庙出发。地窖里的人们由于害怕被恶灵吞食，终日蜗居在地窖中，已经很久不见天日了。大家都有些兴奋的样子，特别是小虎和小紫，牵着青依和子宥的手，转着小脑袋四处张望着。
  接近山神庙的地方，地窖中一行人全都藏在茂密的树林里，等着先行一步的吴树大哥带回来的消息。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叶一按着剑站起身来紧盯着声音发出的地方。
  一个身着斗篷的身影出现了，是吴树大哥，叶一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变成了漫不经心的样子。
  “还没……”吴树大哥嘶哑着嗓子对青依说道。
  青依点点头，对大家说，“鬼王还没出现，大家就地休息，保持警惕，鬼王随时可能出来。”
  留下几个青壮年在人群周围放哨，叶一守在子宥和青依旁边，大家都坐了下来稍事休息。
  “鬼王是大沼城最后一个死去的人。”青依整理了一下裙裾，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怀里的白骨婴儿，轻声说道。子宥想起来之前在爸爸小说里读到的内容，不禁打了个寒噤。
  “嗯？神女知道鬼王的事情吗？”青依看着子宥奇怪地问道。
  “不知道，你说吧。”子宥不想解释太多，摇摇头，往叶一身边挪了挪。叶一低头看了看子宥，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没拿剑的那只手臂借给子宥贴着。
  “小女曾与生前的鬼王有过一些缘分。鬼王生前是富商张氏之子，大沼城出了名的倜傥公子，摘取了很多少女的芳心。瘟疫爆发之后富商家就紧闭大门，一片死寂，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有血水和恶臭不断从门缝里渗出。曾经有人扒着门缝看过，说是院子里全是笼子，笼子里养着一些人形的东西，不会说话，也不怎么动弹，血尿屎从笼子里聚集流向四周。”青依轻轻皱起眉头，“现在想来，应该是鬼王把人全都关了起来，弄坏了这些人的嗓子，把这些人当猪狗养着作为食物。后来传说鬼王吃光了笼子里的人之后，就开始出门吃各种还没腐烂的尸身，最后生生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吃掉，就这样苟活挣扎了好些日子，才带着极度的不甘心和怨气死去，死后怨气太大，再加上生前造了太多的孽，变成了极恶的恶灵，一直在吞食其他的灵魂，而吞食的灵魂越多，他就越强。一开始吴树大哥还能勉强和鬼王大哥平手，现在已经远不如他了。”
  青依叹了口气，望向远方。子宥打量着全身上下完好无损的青依，内心有些疑惑。
  “来了……”突然出现的吴树大哥嘶哑的嗓音打断了子宥的思绪。
  叶一铮地一下提起蓝剑，青依的眼神闪动了一下。
  青壮年把人群围在中间，叶一和吴树大哥对着山神庙的方向屏气凝神，整个树林一片寂静。这时，一阵蛇吐信般的嘶嘶声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一股腥臭的气味传来，一群和地窖里一样但数量上多得多的残缺不全的人簇拥着一团浓重的红雾出现在子宥眼前。
  子宥的心砰砰地跳得厉害，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恐惧，看向鬼王。鬼王被红雾包围着，除了一双血红的眼睛很难看清到底长什么样子，但肯定的是，和青依说的倜傥公子没有半毛钱关系。
  鬼王看见树林里的一群人，有些意外地停下了脚步，突然发出一阵尖利的笑声响起，子宥直想捂住自己的双耳。
  “今天怎么送上门了这么多美味的灵魂？”鬼王阴恻恻地开口说道，一阵不舒服的摩擦声伴随着鬼王的声音，叶一的头皮都有些发麻，铮地震了一下蓝剑打断了鬼王的声音。
  鬼王好奇地转过头看着叶一，突然倏地一下逼近叶一，血红的双眼从上到下扫视着叶一，“人？”
  叶一仗剑弹开，横剑挡在胸前看着鬼王。鬼王眼神里突然迸发出骇人的恨意，劈头就像叶一抓来，难耐的摩擦声又响了起来，“凭什么？凭什么你就能活？凭什么我就必须死？凭什么？？”
  蓝剑光芒大盛，叶一错开一步，躲过了鬼王快如闪电的一抓，回身朝鬼王刺去。蓝剑的剑身没入鬼王周围的那圈红雾里，明明好像刺中了鬼王却好像刺进了一堆空气。
  叶一眉头一皱，收回蓝剑，看着鬼王。鬼王的身子全都藏在红雾里，根本看不分明。叶一旋即提起蓝剑从上往下劈向鬼王唯一能看见的头，鬼王甫一躲闪，谁知叶一只是使一虚招，早已捕捉到了鬼王躲闪的动作，变换剑的方向横在了鬼王的去路上。鬼王这一躲却是使了全力，眼看着就要撞上蓝剑，只见鬼王伸手往旁边一抓，抓到了一个没来得及闪开的小喽啰，毫不犹豫地塞在了叶一的剑下，替自己挡下了这一剑。
  小喽啰还没来得及叫就被叶一的剑砍得支离破碎骨头碎了一地，叶一皱起眉头退开两步。
  鬼王血红的眼睛漏出凉薄的笑意，捡起地上小喽啰的身体，嘎吱嘎吱地嚼碎了吞进肚里，周围的红雾又浓重了几分。
  “你们不想吃吗？”鬼王一个一个看向身边被鬼王震住了的手下，朝着地窖里的人努努嘴，从怀里取出一截两边削得尖利的骨头伴随着尖锐的骨哨声，势如破竹地刺向叶一。转瞬即逝之间，鬼王和叶一已经过了十几招。叶一招招只能冲着鬼王唯一能看见的头下手，和鬼王堪堪打成了平手。
  鬼王身边的手下这才回过神来，一个个龇牙咧嘴地朝地窖中的人冲来，地窖里的人拿着锄头和扁担也冲了上去，和鬼王喽啰们打在了一起，吴树大哥首当其冲，一刀一个喽啰，地上瞬间就布满了各种支离破碎的身体。
  子宥拿着锄头守在青依和小虎小紫身边，虽说不如吴树大哥和叶一能打，但零星几个身体残缺的小怪还是可以与之一战的。
  虽然小喽啰们的武力和吴树大哥完全不可相提并论，但架不住人多，吴树大哥慢慢有些左右支绌起来，终于抵挡不住被一个小喽啰逮住机会朝脚上砍去，吴树大哥反应极快地回刀却被身前的小喽啰卡住了刀身，被小喽啰一刀砍断了双脚。吴树大哥痛苦地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又被另一个小喽啰一刀刺进了肩膀。和叶一缠斗在一起的鬼王突然抽身而起，脱离叶一，在空中极为突兀的一个转身直冲吴树大哥扑来，握着那一截骨锤当头超吴树大哥砸了下去，眼看着就要把吴树大哥砸得粉碎。
  “吴树大哥！”青依惊呼出声。
  鬼王听见青依的声音，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多亏顿了这一下，叶一终于来得及赶到，锵地一声架住了鬼王的骨锤。
  鬼王手上劲力不减，死死压住叶一的剑，目光却看向了青依的方向，层层迭迭的小喽啰们混战在一起根本看不清。鬼王不耐烦地长啸一声，震开了面前的小喽啰们，“让开！”
  子宥正觉得自己快支撑不下去的时候，突然听见鬼王的一声长啸，面前的小喽啰们碎裂开来，突然就直面了鬼王血红的双眼。叶一转过头看着子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和惨白的脸色，不由得紧紧皱了皱眉头。
  鬼王看向子宥的身后，青依叹了口气，松开了小虎和小紫的手，站起身来，敛了敛裙裾，“好久不见了，张公子。”
  鬼王眼神突然有些温和起来，竟然带了几分礼树地回答着，“李姑娘。”
  叶一和子宥交换了一个眼神，子宥早就猜到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什么故事，所以青依的身体才保持地完好无损，看来叶一也想到了这一点。
  “当初为何不吃我给你送去的食物？”鬼王问道。
  “小女不愿食人肉，总逃不过一死，迟些早些又有什么关系呢？”青依低着头回答道。
  “这些是你的人吗？”鬼王环视周围，又看着刀下的两人加重了刀上的力度，“吴树大哥？”
  叶一支撑的双臂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吴树大哥用刀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垂着头，不知道状况如何。
  “你要杀我？”鬼王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青依，轻声说道。“你想杀我？”
  青依看着鬼王，眼神闪动着些许光亮，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着鬼王和青依。
  这时子宥的目光突然捕捉到一个身影，鬼王旁边的一个小喽啰，勾着身子，拿着一把匕首，悄悄朝叶一走去。
  “叶一！！”子宥惊呼道，朝叶一跑去，小喽啰见已暴露，加快脚步跑了起来，抬起匕首就朝动弹不得的叶一胸口刺去。
  不行！不可以！子宥不顾一切地朝叶一跑去，身边的一切仿佛都变慢了，子宥眼睁睁地看着匕首慢慢靠近叶一的胸膛。
  噗的一声，匕首全根没入了一个小小的胸膛。小虎站在了叶一的胸前，挡住了刺向叶一的匕首。
  小虎小小的身躯慢慢滑落下来，小喽啰不甘心地呸了一声，想拔出匕首，却发现匕首进得太深，卡在了小虎的骨头中，根本拔不出来。
  小喽啰恨恨地扭动着匕首，小虎的胸前凹陷了下去，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
  “滚开！！“子宥微微发着抖，眼神里发出骇人的光芒逼视着小喽啰，赶到了小虎身边。
  小喽啰仿佛被子宥的眼神吸住了，呆呆地望着子宥，突然啪的一声胸口燃起了火焰，火越烧越大，小喽啰惨叫着在地上翻滚着，碰到了旁边的同伴，一下子又点燃了同伴，两人一起在地上呼号着。
  子宥懒得看他们，转身把小虎抱在怀里，小虎脸上的面罩掉了，露出残缺不全的小脸。”小虎。“子宥轻声唤着小虎，小紫也走了过来，跪在地上用额头抵住哥哥的额头
  小虎微微睁开眼睛看向子宥，努力抬着手。子宥连忙握住小虎的手，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自己的手心，低头一看，是小虎一直紧紧攥着的竹老虎。
  “姐姐，给你。”小虎虚弱地说道。
  子宥接过竹老虎，眼睛里闪着微微泪光，不禁低下头，把小虎和小紫抱在怀里，额头轻触着他们的额头。小虎和小紫周身亮起柔和的白光，残缺的身体慢慢恢复成白白胖胖的小孩模样，接着慢慢变透明，在子宥的怀中消失了。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都惊呆了，青依灰白的眼珠里闪起了光亮，嘴里喃喃道，“神女，真的是神女。”
  叶一突然感觉到剑上的力气松了不少，找准时机一使劲弹开了鬼王的骨棒，起身跃出，招招向着鬼王猛攻，鬼王只能全力抵挡着叶一，抽不出手来对付吴树大哥。
  “吴树大哥！”子宥见叶一已经引开了鬼王，跑到吴树大哥身边，想帮吴树大哥先往生。
  “不……”吴树大哥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嘶哑着嗓子，躲开了子宥，看了看青依的方向，握紧手中的刀“我还可以……战！”
  吴树大哥说完，就冲进了小喽啰群里，用着比刚才更强的力气，挥舞着大刀砍杀着小喽啰们。
  青依站起身来，朗声说道，”神女在此，如若想往生者助我们击杀鬼王，你们还想这样苟活着吗？”
  话音刚落，一个小喽啰就转身砍向了自己的同伴。凡事只要有人开了先河，跟随者就容易多了，越来越多的小喽啰加入了青依的阵营。
  鬼王听见青依说要击杀鬼王的话，神情大动，手中的骨棒一下子漏洞百出。叶一趁此机会杀得鬼王节节败退。
  鬼王且战且退，突然体力不支地歪了一下身子。
  就是现在！叶一催动着蓝剑清啸一声，全力向鬼王辞去。
  突然叶一看见面前的鬼王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下一秒，本应该被叶一一剑刺中的鬼王消失了，吴树大哥出现在了叶一前方。
  叶一连忙收手，却哪还来得及，一剑刺入了吴树大哥的胸膛。
  吴树大哥嘶哑的嗓子发出一声闷哼，看着胸前突出的闪着蓝光的剑尖回过头看着叶一。
  “不对……”叶一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握剑的手。
  “没……关……”吴树大哥摇摇头，看着叶一，话未说完，身躯已然碎了满地，终于还是没来得及让子宥帮自己往生。
  “吴树大哥！”地窖中人全都惊呼到。青依向前两步，跪倒在地，看着地上的一堆碎骨，微微颤抖着身子，灰白的眼珠却已经流不出泪。
  “呵呵呵，李姑娘，是这个人亲手杀了吴树大哥。”鬼王瞟了一眼青依痛苦的神情，挪开了眼神，故作轻松地说道。
  青依头也不抬，伸手把吴树大哥的尸骨收拢在一起，“叶公子，求你帮小女杀了鬼王，吴树大哥怎么死的，他也要怎么死。”
  “不用你说。”叶一满眼闪着怒火盯着鬼王，这才明白原来刚刚鬼王的节节败退，只是引叶一去到吴树大哥的附近，只为了最后让叶一亲手击杀吴树大哥。
  蓝剑仿佛也感受到了叶一的怒火，光芒大盛，叶一仔细回想着吴树大哥之前喂给叶一的一招一式。
  “鬼王有个命眼……就藏在身体深处……”吴树大哥嘶哑的声音在叶一脑海中响起，“击碎命眼……胜！”
  叶一凝着一股气，除了攻击鬼王的头颅之外，也开始用现在势不可挡的蓝剑搅动着围绕在鬼王身边的那团红雾。
  地窖中人因为吴树大哥的死悲愤交加，冒着灰飞烟灭的下场也要不顾一切地攻击鬼王。鬼王一时间左右支绌起来，叶一看准机会，一剑刺入鬼王身体，冲开浓重的红雾，突然看见红雾深处有一个地方闪着润泽的光芒。
  机不可失，叶一使出全身力气，仗剑刺向那块润泽的光芒。
  叶一感觉到蓝剑的剑尖刺中了一块坚硬的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鬼王突然仰天长啸，把周围的人全都震倒在地，子宥也被声波波及，眼前一阵发黑，坐倒在地。鬼王不知从哪里突然迸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大力，一把抓住叶一的脖子。
  叶一气门被鬼王扼住，难以呼吸，感觉自己的肺越涨越大，就快要爆开。
  叶一紧咬牙关，使出最后一丝力气，狠命把蓝剑再往前送去。一声清脆的迸裂声响起，鬼王握住叶一的手突然松了力气，一道润泽的光线从鬼王的身体里亮了，穿透了鬼王的红雾。越来越多润泽的光线亮了起来，逐渐盖过了覆盖在鬼王周身的红雾。
  红雾仿佛被吹散了一般，在润泽的光线中消失殆尽。润泽的光也慢慢减弱了下来，叶一这才看清，刚刚自己刺中的是一块玉佩。这便是鬼王的命眼了。
  鬼王无力地倒在地上，看着青依走了过来，拿走那些碎掉的玉佩。”不要……是我的……“鬼王看着青依，祈求着，”你给了我，这便是我的了。“
  青依低着头看着鬼王，冷冷地说，“你不配。”
  叶一看着鬼王眼神里的光迅速衰败下去，收起蓝剑，提起吴树大哥的刀，干净利落地朝着鬼王的头颅砍下，鬼王仿佛已经全然放弃了挣扎，一动也不动地被叶一一刀砍中，一代鬼王就此消亡。
  叶一轻轻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开，突然蓝光从鬼王的尸骸中亮起包裹住了叶一。
  “不会吧……传送门？”叶一只来得及看见刚刚倒地的子宥勉力站起身来，就感觉到一阵眩晕。
  叶一从眩晕中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现实世界的床上。”操。“叶一低低咒骂了一句，一骨碌爬起身，跑向子宥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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