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既然齐晨出局,显而易见,就只剩下周姑娘。
  冯怜容又问过赵承衍,他并不反对,当下就与赵佑棠商量,随后就把婚事定了下来。
  到得九月初,赵佑棠封赵承衍为齐王,并赐了齐王府,眼瞅着赵承衍就要娶妻,冯怜容又满心不舍得。
  亲手抚养大的孩子,一眨眼竟是要成亲了。
  以后日日见不着,住到外头,冯怜容晚上都睡不好。
  赵佑棠看她翻来覆去的,便披衣起来,问道:“朕是不是该下一道圣旨,叫周家姑娘别嫁了?省得你没法睡。”
  冯怜容笑了,也坐起来,把脑袋搁在他肩头,与他说起玩笑话:“皇上真肯?”
  “你愿意,朕就肯。”赵佑棠伸手在她胸口摸了把,只觉滑腻丰盈,手就不肯放了,在她耳边道,“朕为你做的事还少?如今你为个孩子的事情,倒是只知道把朕撂一边。”
  冯怜容脸红起来:“还不是怕皇上累着。”
  赵佑棠道:“我不累。”
  做这种事岂有累的时候。
  冯怜容这会儿身子也软了,顺势就摊在他怀里,勾住他脖子,把嘴唇凑上去,二人大半夜的折腾起来。
  钟嬷嬷年纪大了,早就不值夜,宝兰在外头听到,忙穿了鞋出去叫人准备热水,只是也没用着,那二人缠绵过后,拥着就睡了。
  冯怜容醒来时,觉得浑身湿漉漉的难受,又见赵佑棠竟然还没去早朝,当下就想笑。
  还说不累呢,他现在已不是年轻的时候了,白天有那么多政事处理,又是批奏疏,晚上还得陪她,又不是铁打的。
  她没有吵醒他,轻手轻脚要下来,可赵佑棠还是醒了,抓住她的手又拉到怀里:“去哪儿,不陪朕睡着?”
  冯怜容道:“都日上三竿了,皇上。”
  赵佑棠猛地睁开眼睛,果然周围一片大亮,当下就有些尴尬,昨儿还夸自己勇猛呢,结果怎么着,早朝都没去。
  他咳嗽一声:“继续睡,本来也不打算去,反正有你哥哥看着。”
  冯怜容也不拆穿他,当下又躺下来。
  赵佑棠一把搂住她又睡着了。
  这一睡直接睡到下午。
  赵徽妍午时想来陪冯怜容用膳,谁知道刚到门口,就见宝兰守在那儿,她自然知道怎么回事,当下脸一红转身出去,心里又暗暗高兴。
  作为女儿,哪个不希望自己的爹娘恩爱呢。
  她笑着走到路上,结果迎面就见卢城走过来,她的小脸立时绷紧了,自打她被他碰过之后,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心里不舒服,偏偏自个儿在宫里还总看见他。
  倒是他镇定自若,见到她没个异样,好似从来没发生过那件事情。
  倒像只她摆在心里了。
  赵徽妍来气,手一摆道:“今儿我要清理书房,人手不够,你们也来。”
  卢城淡淡道:“此事不在下官负责范围之内。”
  赵徽妍挑眉:“怎么不是,我说是,就是!”
  公主刁蛮起来,谁也没有办法。
  卢城有些好笑,其实赵徽妍平日里不是如此,虽有些骄纵,但宫里日常事宜她都管得很好,也不知怎么就无理取闹起来。
  他颔首道:“既然公主执意要求,下官自会听从。”他回头吩咐护卫,各处都交代了一下,极为细致。
  他语气沉稳,身姿如松,比起她的哥哥们,更显英气,从侧面看过去,尤其英俊,五官像是刀刻一般。
  赵徽妍忽然就觉得心跳快了。
  她抿一抿嘴唇,当先前往书房。
  这书房不是赵佑棠的那处,而是后来重新修葺,专给他们几个孩子的,当然,皇亲国戚得到批准,也能来此借阅。
  赵徽妍道:“我看有些书都生虫了,你们抱出去晒一晒,其余的也拿下来,把书阁打扫一下。”
  护卫们听从。
  卢城是统领,本不需要亲自动手。
  可赵徽妍看他只知道指挥,心头无名火起,说道:“你也去!”
  卢城一怔,回眸瞧着她。
  赵徽妍忽然就有些心虚,往后退一步,结果脚下正好有一堆书,她的脚踝撞到了,身子一晃就往旁边侧过去。
  卢城忙伸出手拉住她:“公主请小心。”
  他仍是很镇定,并没有丝毫局促之感。
  赵徽妍不知怎么就觉得很委屈,她是天之骄女,既漂亮又聪明,原先谁见到她不喜欢,她在任何人面前也都是游刃有余的,可这个人,好端端的却要扶她,抓了她的手腕,又常出现在她面前,弄得她心神不定。
  她想着,水汪汪的眼睛就蓄满了泪。
  身后宫人都吓呆了。
  不知多久,她们不曾见过赵徽妍哭泣。
  可赵徽妍只看着卢城,恨得牙痒痒。
  见她像个露出尖爪的小猫似的,卢城忽地一笑,他笑起来的时候,那么温柔,一丝冷峻之色都没有了,谁见了都会沉溺进去,再也不想出来。
  “属下这就去搬书,公主莫哭了。”他轻声道。
  赵徽妍更伤心。
  谁料卢城接下来就伸出了手,从宫人手里拿过帕子,递到她面前。
  赵徽妍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他,此刻他的眼眸里满是情谊。
  谁说他不喜欢她呢,只是不曾想过她会期待自己喜欢她。
  这事儿传到冯怜容耳朵里的时候,她瞪大了眼睛,吃惊道:“此事是真的?那卢城如此大胆!”
  那是她宝贝女儿,怎么能给人惹哭了。
  她这边生气,那边赵佑棠更是恼火,喝道:“来人,把卢城抓了!”
  结果赵徽妍急忙忙过来阻止。
  她已是知道卢城的心意,岂会叫自己爹娘把卢城给治罪,她喜欢他,她要嫁给他!
  冯怜容急死:“徽妍,你怎么这么任性?你的终身大事,总得你父皇与为娘来过问,哪有你这样……”
  简直就是私定终身。
  可赵徽妍并不怕,只道:“母亲还叫大哥自个儿选的,为何轮到女儿,就不行?”
  这话把冯怜容问住了,抬头看向赵佑棠。
  赵佑棠仍在生气,斥道:“卢城乃禁军统领,他不知道轻重?便是喜欢你,也该与朕来提,如何能动手动脚?”
  “只是拿了帕子给我,怎么传成这样。”赵徽妍叫道,“再说了,父皇,哪里有人敢跟您求娶公主的!”
  当真是女儿外向,赵佑棠心道,白疼这十几年了,一旦喜欢上人,早把他这父亲抛之脑后。
  赵徽妍跪下来:“就当女儿求父皇与母后了。”
  正说着,外头卢城也来了,既然已经挑明,他不能叫赵徽妍独自面对这个问题。
  两个人双双跪下。
  这回晚上换赵佑棠睡不着了。
  冯怜容披衣起来:“皇上现在明白妾身的心情了罢?”
  “明白什么?”赵佑棠道,“赶明儿把他们都赶出去,娶的娶,嫁的嫁,就剩咱们两个最好。”
  一听就在生气,明明是个做皇帝的人,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冯怜容好气又好笑,叫人端来一叠点心,自个儿吃起来,慢悠悠道:“我看就如了徽妍的愿,这傻孩子原先死活说不嫁人的,这回定是真心喜欢那卢城,我瞧着长得也很俊俏。”
  赵佑棠道:“有我长得好?”
  冯怜容被噎得咳嗽起来。
  赵佑棠忙给她捶背,又挑眉道:“怎么,朕问错了?”
  冯怜容喝口水道:“自然错了,皇上这等容貌,世人没有比得过的,皇上根本不必问,第一美男子的名号别人抢不去。”
  赵佑棠忍不住就笑了,也拿了点心吃。
  过得片刻,他道:“真把徽妍嫁了?”
  “当然,反正她自个儿寻着了,也省得妾身操心。”冯怜容已然想通了,甚至有些羡慕这女儿,她当年可没有这种运气,便是跟赵佑棠,也是历经了好些年的,哪似他们两个,一开始便互相喜欢。
  “那卢家本也不差,算是配得上。”
  赵佑棠沉吟会儿,忽地又斥责冯怜容:“都是你宠得他们!”
  冯怜容冤枉:“徽妍可不是我宠的。”
  赵佑棠哼了一声,躺下睡了。
  第二日,没有再想责罚卢城,赵徽妍每日春光满面,像个待嫁姑娘。
  到得一早选好的节日,赵承衍终于成亲,赵承煜这时也回来了,比起往前,成熟不少,兄弟间看起来并无芥蒂。
  只冯怜容一开始还是很担心,怕这小夫妻两个感情不好,谁知道,到得新婚第一日,她这儿子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与周氏亲亲密密,说不出的甜呢。
  冯怜容总算松了口气。
  可见周氏还是符合赵承衍的喜好的,二人性格一动一静,确实合宜。
  这大儿子安定下了,就该轮到赵承煜。
  结果这孩子更省心,在外游历之时就已有意中人,听说是苏州知府陶大人的小女儿。
  赵佑棠自是知道此人,苏州说起来也是富庶之地,历来都容易出贪官污吏的,但是那陶大人调任苏州后,两袖清风,克己奉公,乃官员楷模。
  赵佑棠立时就答应了赵承煜的请求。
  这三个孩子的婚事一个个都定了,只有赵承谟还没着落,不过他年纪不大,倒是不急,赵徽妍偷偷跟冯怜容说:“三哥跟那齐姑娘很好呢。”
  冯怜容大吃一惊:“那齐姑娘不是个轻浮的?”
  “装得,她只是不想嫁入皇家。”赵徽妍道,“倒不是爱慕虚荣之人,就是不知道三哥如何想的。”
  冯怜容皱起了眉头,赵承谟从小就很有主意,看着不声不响,其实肚子里早就打算好了,那他将来的妻子,怕是要自个儿挑的。
  依他的聪慧,定是会分辨好坏,冯怜容沉吟会儿,摆摆手道:“不管他,等他有了决定,自会与咱们说。”
  他是最不叫人操心的一个。
  孩子们一个个娶妻了,或嫁出去,宫里也渐渐冷清,现在冯怜容倒是庆幸多生了几个,还有三个小孩儿陪她。
  冬郎已是能蹦蹦跳跳,另外两个也会喊爹娘,男孩儿叫秋生,女孩儿他们都叫她幺儿,她是冯怜容最小的也可能是最后的一个孩儿。
  自打赵徽妍嫁人之后,幺儿就是赵佑棠最疼的,被封为崇玉公主,每日他来,头一个就要抱她。
  冬郎又粘人,所以常是抱两个,冯怜容看着就好笑,问道:“最近皇上空闲时间多了,可是都叫承馍看奏疏呢?”
  那几个大的,就剩赵承谟在宫中,当然,他本来就是太子,便是成亲了也得住这儿。
  赵佑棠道:“叫他多学习学习。”
  赵承谟只是看,然后再拟答复,最后还是得由赵佑棠来决定的。
  史上像他们这样的父子关系不多,赵佑棠并不防备这个儿子,而赵承谟一贯也是本本分分,从不曾露出要越俎代庖的野心。
  是以,他越是成长,父子俩的感情反而越好。
  冯怜容笑道:“皇上倒是会偷懒了,妾身看,不如就多休息休息。”她眼睛一转,“要不咱们也出去玩玩?妾身爹娘玩的可高兴呢。”
  赵佑棠抽了下嘴角。
  不管她几岁,这念头就不曾消去过,他问道:“你想去哪儿?”
  “哪儿都想去!”冯怜容只当他肯了,凑过来道,“那些山山水水,妾身都想去看看,还有海,我娘说,可大呢,看都看不到边,每日就是瞧着那些渔民捕鱼都很有意思。”
  赵佑棠哦了一声:“你就尽管想想罢,朕可没那么多功夫。”
  冯怜容气得,白高兴一场,闷闷的道:“为何当个皇上那么累,寻常官员还能致仕呢。”
  赵佑棠笑了:“你真是傻的可以,皇帝能与寻常官员相比?要让他们当皇帝,得抢破脑袋,便是做到死,哪个不愿?”
  这是他的真心话。
  权利永远都是世上最令人想追求的东西,一旦在握,有几人能放开?
  冯怜容道:“那妾身自个儿去玩,皇上还在宫里忙罢。”
  赵佑棠一口拒绝:“不准!”
  他在哪儿,她就得在哪儿。
  冯怜容今儿听了他的话,知道他是不愿出远门的,当下也是失望,两个人志向不同,原来便是如此。
  她在宫里陪了他那么多年,可叫他抽出时间陪她出去玩儿,总是困难。
  也是,他总是皇帝。
  他对她够好的了,自己还能求什么?
  冯怜容翻开账本来看:“其实妾身也忙,哪儿有空呢,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快,以后想出去玩,指不定都走不动了。”
  赵佑棠听得这话怔了怔,半响低头看看两个孩子,说道:“孩儿都还小,你怎么出去,便是出去,也得等到……”
  “皇上!”冯怜容一下子跳起来,“皇上愿意?”
  她眉开眼笑,像得了多大的奖赏似的,要是她身后长尾巴,定然会摇得欢。
  赵佑棠拿手捏捏眉心:“朕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冯怜容眼睛都瞪大了,直叫道,“够了,够了,可以玩好久呢。”
  “好久?”赵佑棠挑眉道,“你要看海,便是来回路上,就得半个多月。”
  京都附近可没有海。
  冯怜容又傻眼了,低下头,拿手指掰来掰去的数日子,像个贪吃的孩子般,本是满心欢喜以为得了好些吃食,结果才知道没几个可以吃的。
  但是又比没得吃好。
  赵佑棠看她歪着脑袋,认真的样子又是想笑。
  什么人竟然能这么久都保持原样,一点儿不变的?他都不知道自个儿喜欢她什么,明明笨的要命。
  可看着她的时候,他就满心的暖,只觉这是人世间最让他留恋的东西。
  大概,权利也只能排在后面了?
  他越发舍不得叫她失望,叫她不悦,其实她说得没错,他们都不是年轻人了,他前几日才发现头上多了一根白发。
  人总是会老会死的,哪怕他是皇帝。
  那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又剩下多久呢?即便哪一日终将会埋骨一起,可活着与死了总是不一样的。
  他想着,忽地有些心痛,为将来的别离。
  冯怜容还在纠结中呢,就听耳边赵佑棠道:“咱们过两日就去罢,你想去哪儿玩,咱们就去哪儿玩,不光是海,哪儿都行。”
  冯怜容高兴的都有些结巴了:“哪儿,哪儿都行?可,可不是才一个月?”
  “两个月罢。”赵佑棠伸手把她揽过来,“每年朕都抽出两个月时间给你,好不好?”
  冯怜容傻了,吃惊的看着赵佑棠。
  他的目光好像温柔的阳光一般,令她活在人间天堂里。
  冯怜容忍不住就哭了,把脑袋埋在他怀里道:“妾身其实也不是那么想去的,只是想跟皇上两个人罢了,不管是哪里,只要时间够多,咱们从早到晚都在一起,就行。”
  时光流逝,她只想抓住与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恨不得他天天与自己待在一处,没有半分的离别。
  赵佑棠就笑了,伸手摸摸她脑袋:“哦,那好,那咱们还是不去了。”
  冯怜容猛地又抬起头:“那不行,能去玩自然更好了!”
  脸上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像个小花猫似的,说不出的可笑。
  赵佑棠哈哈笑起来。
  冯怜容知道自己又被他捉弄了,低头把眼泪鼻涕全糊在他龙袍上。
  赵佑棠抽嘴角:“你知道龙袍多贵吗?”
  “不管。”冯怜容继续糊。
  赵佑棠啪啪的就朝她额头上弹栗子。
  两人一把年纪打闹起来。
  过得半年,孩子也好带了,不再那么叫人操心,二人就整装出发。
  美妙的旅程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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