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筹备新帝即位礼便耗时一月, 之后封禅祭天又紧锣密鼓。
  登基诏书颁布, 萧衍要当众从废帝萧战手中接过传国玉玺, 正式接受百官朝拜。最后祭告宗庙、社稷以及万民, 这一番繁琐礼节, 至少要耗费三个月。朝堂上还在重新整顿, 周斯年更是忙的连归府都没时间。
  夏花有心报复萧媛, 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吹枕边风。
  闵氏还在耐心地等夏花的回应,朝晖堂里的萧媛反而耐不住性子。
  惠德帝被废,她身边人一夕之间被闵氏全盘控制。
  她发脾气没用, 摔东西没用,方嬷嬷等人还是被打板子的打板子发卖的发卖,闵氏身边那些人甚至还趁机踹她。猝不及防的, 张扬跋扈了二十五年的长公主殿下亲眼目睹这转变, 终于有些清醒。
  她的靠山,倒了。
  这时候她想起了周斯年的好, 天底下对她最真心的, 只有周斯年。
  虽说对她周斯年渐渐冷漠, 但她不信他一点留恋都没有。尝试了要求守卫传话, 但没人理她。也尝试过绝食逼周斯年自己来见她, 收效甚微。
  在碰了几次壁后,长公主收起了她自小玩到大的手段。她终于明白周斯年变了并不是她以为的赌气, 而是真的寒了心了。
  长公主强迫自己冷静,开始认真思考退路。
  自小到大, 因为事事总有人帮她铺好路, 她真得很少认真去想事儿。生疏是真的,但不意味着她笨。
  为着那小孽种之事,闵氏是铁了心要与她对上。萧媛心里飞快地盘算,胞兄被贬成庶人终生圈禁,她自小便与萧衍不亲近,将来的日子是不会好过的。可只要一日没找到她的大过,她就还是皇室公主。
  可若真被闵氏诬告到萧衍跟前,她与胞兄合谋,怕是不死也会便贬成庶人。
  这些都不是她所想。
  她萧媛自小含着金钥匙出生,金玉堆砌出来的她,怎么也忍受不了庶人的身份。她想着,这个家能组织闵氏的只有周斯年和定国公。定国公她不敢招惹,但周斯年就不一样了。
  他不是一直想得到她吗?长公主骄矜地嗤笑,若是周斯年这次愿意帮她阻止闵氏的污蔑,她可以给他。
  ……
  与此同时,夏暁一行人一路南下,直奔徽州。
  她来到这个世界三年多,给她温暖的除了夏花就是夏父夏母。夏暁不知道这算不算雏鸟情节,但每当她在这个世界碰了壁或者有些心伤之时,下意识的就想回到夏父夏母的身边。
  夏暁没来过徽州的夏家,模糊的知道在徽州庆阳府。
  庆阳府在徽州的南边,只要一直往南走就错不了。穿过德州沧州,再翻过济州幽州,便是徽州。济州与沧州的边界处有大片的山脉,夏暁怕几人会路遇山匪,一个劲儿叫阿大把马车赶得飞快。
  然而不巧,几人将将要穿过山脉,被堵住不能前行。
  倒不是路遇打劫,而是前面一行闪瞎人眼的马车正在被打劫。可这山道就一条,除了掉头回去,只能送上门与被山匪再捞一票。
  夏暁当机立断,叫阿大将马车掉头。
  阿大动作很快,可山匪的眼睛更快。未等到马头转向后,一群拿着大刀的壮汉已经冲过来将马车围了起来。
  紫衣紫杉听觉灵敏,下意识就要拔出匕首。夏暁没敢出声儿,掀了车帘子一角偷偷瞥了眼,外头除了车外一圈拿大刀的,山上还有一排拿弓箭的。悄悄冲两人摇了摇头,先静观其变。
  “大哥,这马车大虽大,这布头连前头下人的马车都不如,”一个厚实的声音嘀嘀咕咕,却如闷雷般中气十足,“费那劲劫下来作甚?”
  啪地一巴掌声儿响起,夏暁吓得赶紧捂住了小博艺的耳朵。
  就听另一粗嘎的嗓音呸了一口,斥道:“你懂个蛋!蚊子再小也是肉!赶紧的,叫这不男不女的家伙赶紧把车赶过去!”
  小博艺睡得沉,被惊动了也只是砸了砸小嘴儿,并未醒来。小手划了划,将脸埋进夏暁怀里又睡了过去。
  夏暁吁出一口气。
  厚实声音刚被教训,不敢耽搁,粗着嗓子便呵斥阿大。
  阿大听到车中阿二的示意,老老实实地听从指使。
  相距不远,马车转个头走几步便靠近了前头倒霉的车队。
  接近午时,日头渐渐烈了些。
  掀了一角偷看,夏暁眼睛差点没被金光闪瞎。
  只见那中间一辆车,车椽子上镶嵌了大片的金片子,反射的光照得人睁不开。夏暁的心里却犹如万马奔腾。出行在外还驾着这样招摇的车,若非武力强盛有恃无恐,怕是脑子进水了。
  前头车队大约真是高手,即便被围住也凌危不乱。正中间的马车更是连个声儿都没有,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跟山匪交涉。
  夏暁这车安静如鸡,等着交涉结果。
  谈了不到一炷香,没谈拢,双方动利索地起手来。
  夏暁这边因为在外围,怕被波及往后撤。调转马头躲躲避避的刚走出包围圈,还未拉开距离,前头的打斗就结束了。山上的一排埋伏的一排人,好些弓箭还没拉开便已经被射了下来。
  夏暁:“……”
  山匪一共二十来人,不过转瞬就被收拾干净。
  前头马车还停在道路中间未走,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缓缓走过来,礼貌地询问车内是否有人受伤:“方才我府上护卫行事鲁莽,不知车上可有人受伤?我府上刚好有上好伤药,可赠一瓶与你们。”
  素不相识,他开口的话十分突然,夏暁一车人都愣住了。
  中年好似旁人肚里的蛔虫,适时解释道,“方才山匪之事,是我家主子顽皮。牵连你们招来这般祸事,实属抱歉。”
  原来是这书生主子嫌路途烦闷,与几人打赌,此山脉中是否有山匪。故意玩笑换了辆招摇的马车,才招来劫财之事。
  夏暁几人,不巧被玩笑牵连了。
  三言两语,他解释了清楚。
  夏暁顿时明了。
  左右她们都没事,便笑了笑:“你请安心,车内无人受伤。”
  她声音一出,中年书生挑了挑眉。
  章贤(也就是书生)跟着韩昭久了美人见得多,听声儿辨人,顿时又是一叹。
  没想到,马车内竟是个美娇娘。
  他少主子也算奇人,出个门,总能遇上貌美佳人。
  这般想着,章贤觉得好玩,弯了狐狸眼便笑了起来。
  抬头见阿大坐在车椽子上,冷冷地看他,他不觉得尴尬,从容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递了过来。
  他最后,还是赠了一瓶药:“相逢即是有缘,这一瓶药便姑娘。”
  阿二接过药瓶嗅了嗅点头,是好药。
  夏暁挑眉,没想到真遇上了个乐善好施的:“多谢先生了。”
  那中年书生摆了摆手,回了自己车队。
  下了山道儿是官道,再走一段路,恰逢一个三叉路口。
  阿大跟阿二换了位置,由她驾车。
  原以为下了山道儿会分道扬镳的,没想到是走的一个方向。前头的马车走得悠悠闲闲,阿二皱了皱眉头,默默将自家马车赶边上,稳而快地超了过去。
  擦车而过之时,中年书生看见了。
  瞥了眼一旁明明手执兵书认真在读偏爱痞子似得跷着腿的主子,想起他外出必遇佳人的特性,摸了摸两撇小胡子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韩昭从书中抬起头,刀削斧凿的俊脸上露出不耐之色,“章先生方才可是又遇到什么好笑之事?”
  “没,”章贤折扇敲了敲掌心,戏谑道,“不过是有些预感,前方的路上,怕是又有趣事儿等着在我等。”
  神神叨叨的,韩昭懒得理他,便又继续看兵书。
  然而等马车前后脚进城,韩昭的车队又恰巧停在了夏暁一行人所在的客栈。章贤看了从二楼下来的阿大阿二,兀自乐得哈哈大笑。
  韩昭没理他,将马鞭扔给小厮便转身上楼。
  二楼都是厢房,他的脚步很轻,一边走一边冷冷冲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小厮道:“找两个良家子夜里陪寝,你清楚爷的喜好。”
  “是,爷。”
  夏暁站在门边插门栓,听到这句话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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