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霜色寒凉
掐指一算,她已经来到皇宫整整十日了。
十日……
时间一晃而过,过得如此触目惊心,居然都已经过去十日了。
沈曦宜一惊。
这十天里,她没有见过父亲,没有回过沈府,没有见到约定的人,没有一刻安宁……她的身边只有小秋作伴,面对周围时时刻刻逼近的风刀霜剑。
她在坤宁宫里,被迷惘和惶惑所包围,时时刻刻都像是个不存在的人。
沈曦宜忽然意识到事情好像不大对了。
从一开始,卢玠就跟她约定好,三天,三天之内必然前来见她。可是三天都来的时候,她如约前去,却被沧溟告知卢玠被朝事缠身,不能前来。
当时她很失落,也很责怪他的失约。本以为他那一日是真的有事,可是之后的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直到现在,他仍然没有来。
算一算,似乎不只是世子,连一向多疑敏感的沈占秋都从未派人捎个口信。昔日好友孙常者、小幺桑就像是隔世的人,再也没有音信……除了一开始阮默清寄给自己的信,她就像个被遗忘的人,孤独地活在皇宫这与世隔绝的一角,被所有人遗忘……
可是,卢玠,他是不会忘了她的。就算是一时忘了,也绝不可能过了这么多的时日也不来见自己一面。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巨大的恐惧渐渐地将她团团包围,沈曦宜实在受不了了,再想下去,她迟早被自己的思绪累死。
夜已深了,她不想惊动小秋,自己掌了灯。
灯光的芯子该换了,并不十分明煊,只能勉强驱面前的黑暗。沈曦宜感觉身体虚得很,怔怔下了床榻,蜡烛的光芒弹射在铜镜之中,发出极其突兀的明光。
沈曦宜本来去那蜡烛芯子,走到铜镜面前之时,忽然停住了。
她仔细地看了铜镜里的自己一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随即她揉揉眼睛,几乎是倾尽全身所有力气地再看铜镜,蓦地,摔倒在铜镜之前。
她看到了什么!
虽然是在黑黢黢的夜晚,铜镜仍然清晰地映照出沈曦宜此刻的样子。她身穿一身白色寝衣,形销骨立,下颌以上颧骨以下都深深地凹陷下去,周身泛着灰青的晦色,看上去跟那些被吸干净魂魄的东西似的。
最可怕的是,她的双眼睛下,齐齐有一圈乌黑的眼圈!
那不是普通意味上的淤黑,而像是中了某种剧毒、极不寻常的乌黑。
怎么会这样?
……她不过是几天不曾照镜子……这几日都是小秋给自己梳妆打扮,这些东西小秋也一定看见了,她为什么没有跟自己说呢?
沈曦宜直看得触目惊心,缓缓地摸了摸自己的眼下。她捏了捏自己的手臂,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感。
——这并不是一场梦。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沈曦宜双手捂在自己的嘴上,努力抑制自己的哽咽声。然而颤抖的身体却如筛糠一般,慌慌然不能自已。
十日了,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包括眼下这团乌黑的铁青,小秋、皇后,包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可能看不见,但是她们都默默无闻,她们却没有一个人说出来!
好可怕。
沈曦宜深深地吸了口气,辣痛的泪水在眼里团团打转儿,冰冷的地板传来刻骨的凉意,连同着心肺都是痛楚。
这十日一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都是她一人。一直以来,她如在梦中,而实在彀中,像个傻子一样丝毫不觉。
一瞬间,仿佛一切都迷雾都明白了。
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渐渐变得清晰——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从一开始,小秋接近她就是刻意的。她应该是受了某人的指使,故意博取她的信任,里应外合,然后一步步地将她害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个指使小秋的人,同样无需多猜——这几日以来,围绕她身边的、一直神秘莫测的那个人,只有皇后。
可是皇后为什么要害她呢?她是世子的亲姐姐,又同意了自己跟世子之间的婚事,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加害自己呢?
难道皇后根本就不希望自己跟卢玠结成鸳盟,一开始说同意这件婚事,纯属是表面功夫?她想方设法地把自己留下,就是为了下一步有所行动?
还有小秋……她也是一开始就算计好的……
沈曦宜只是痛心,枉她这么多日以来都这么信任小秋,听了她编造的悲惨故事,还一心想帮她报仇出气,到最后白白像个傻子一样为他人做嫁衣。
沈曦宜懊悔不已,深感这都是自己太过轻信他人之报,才造成了今日的后果。
这几日来她越来越虚弱,眼前常常出现幻觉,本还以为自己多心,原来一切都是有缘故的……没想到,事出有因,是她太愚钝,她早就应该注意到这一点的!
“咣当”一声,桌上的茶杯被沈曦宜失手打落。
或者是因为亮着灯的缘故,小秋闻听见声音,不到一会儿就奔了过来,见沈曦宜愣愣地坐在地上,大惊失色,“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怎地坐在地上了?”
沈曦宜冷漠地看了小秋一眼。此时对焦急询问的小秋只是深深地抗拒与恐慌,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只是皇后的走狗,还是一个居心叵测之人……可怕极了……
见沈曦宜呆呆地不说话,眼里还有泪水痕迹,小秋的神色越发微妙,“姑娘,你怎么了?倒是说话啊?”
沈曦宜知道一切还只是推测,她没有足够的证据,冒然说出来,没准会被当成疯子。所以她只能尽力压抑住内心悲愤的情绪,竭力保持外表的如常。
“我……做了个噩梦,不小心从榻上跌下来了。”
她尽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小秋听到此处才叹了口气,伸手欲将她扶起来,“姑娘也太不小心了,皇后娘娘叫小秋来照顾姑娘,若是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小秋也就没法交代了……”
沈曦宜顺着她的力道重新回到榻上,外界阴惨惨的月光照在床头,显得一切都诡异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