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搅浑

  “破财消灾?”
  萧凛勾了勾嘴唇,似乎觉得傅念君这主意也不算太好。
  “不算。”
  傅念君说道。
  她发现同样是学生,都是拐着弯儿来请她出主意的,萧凛的悟性真是不如陈灵之。
  所以她都不用猜,注定过些年,萧凛必然不敌陈灵之。
  他以为能将那个孩子牢牢捏在手中,殊不知却是引狼入室。
  拉回走歪了的念头,傅念君继续道:
  “耶律弼一死,他留下的东西本来就烫手,你吃不下,还不如转手给了上京贵人,这并不算破财消灾,何况你又怎么知道这样做不能换取更多的钱财?”
  萧凛有点不可思议。
  他突然想到了这些宋人怀抱金母鸡的典故,他们辽人是天生的不擅长做生意。
  傅念君说:“你杀耶律弼,是因为他私自与大宋宫妃缔结契约,以权谋私,榷场的生意好做,人人都知道,但是榷场都设在什么地方?是宋辽边境,是燕云一带,而萧大人你,就如坐拥金山银山却不会使用。”
  萧凛张了张口,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她继续:“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辽人素来就把燕云一带当作耀武扬威赢来的战利品,一有不顺就屠杀这里的汉人,有需要了便来收取苛捐杂税,这无异于涸泽而渔。燕云与汉家江山有分不开的血肉联系,你们辽人厌恶这一点,可也恰恰是这一点,注定了这里的不同寻常。”
  大量的汉人,临近大宋,还有比这更好的条件吗?
  两国贸易,若大力放在燕云一带经营,远非是几个榷场和每年岁币能比的。
  难道幽州不能开酒楼钱庄?难道这里就烧不出上好的瓷器?
  汉人可以制造的东西,在成为辽境后的燕云,就必须绝尽吗?
  傅念君话锋一转:
  “当然这是说远了的,说近的,燕云一带的赋税总是最重的,耶律弼却还要这般在你口下夺食,让你手下的兵丁百姓还怎么活?这一点理由,足够杀他。”
  师出有名,冠冕堂皇。
  萧凛在心底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确实都没有错,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忧虑,燕云的赋税他怎么可能每年乖乖全部上交给朝廷呢?
  他手下这些精兵强将难道都是靠上头养活的吗?
  辽国和大宋不一样,他们的将领拥有很高的自主权,麾下都是亲手训练出来的兵马,因此手下将士也都忠心骁勇,只认一个一主人。
  不像大宋,将不知兵,兵不知将。
  所以萧凛突然要去狼主面前装委屈哭穷有人信吗?
  他道:“但是赋税这一点上,耶律元恐怕会针对我……”
  傅念君笑了,笑萧凛还真是一根筋。
  “萧大人手底下不清白,那他手底下就清白了吗?他开始翻旧账,难道你不会也翻吗?大家都翻起了旧账来,那耶律弼这件事呢?不过就成了最无足轻重的诱因罢了?到时候狼主还会对你说什么呢?”
  大家谁也别逼谁,逼急了只能互亮爪牙。
  还有谁会记得耶律弼?
  加上萧凛送出去的那些财物的作用,他要在耶律弼这件事中脱身并不难。
  就算最后盘下来,他略有损失,但是却也不会损失太大。
  何况今天傅念君告诉了他一条清晰明朗的道路,他要赚军费,并不是个太难的问题。
  当然,到底能做到几分程度,还要看萧凛自己的本事了。
  但是傅念君也能猜到,他恐怕没有陈灵之那两下子,能够下手那样干净利落。
  萧凛听完了她前后的一番话,凝思了片刻,终于眼睛里有了神采。
  他承认她确实把最主要的问题给点了出来。
  他和耶律元之间的党派斗争已经到了水火难容的地步。
  耶律弼杀了也就杀了,若是耶律元抓着耶律弼朝廷钦使的身份做文章,他萧凛确实理亏,一旦理亏,气势就短了,耶律元可能就轻易放过他吗?还不乘胜追击?
  原本萧凛都打算牺牲一两个心腹来换平安了。
  但是傅念君给了他新的思路。
  谁说他不能模糊焦点,把所有人的视线移到别的地方去?
  牵扯到家国大事,燕云赋税、军费等问题,耶律弼那一条人命,确实是轻之又轻了。
  但是到底……
  “萧大人还在心疼那些钱?”
  傅念君的声音一下就钻进了萧凛的耳朵里。
  他一瞬间竟有了被看穿的狼狈。
  傅念君提醒他:“大宋皇室如今储位悬空,几个皇子之间的事你曾说过不会去插手,我认你是个识时务的人。那么和张淑妃做这门买卖你焉知能够长久?或许你想借着耶律弼的名头行事,钱归你,出事归他,两全其美,你全身而退。但是萧大人,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做见不得光的事,就得有准备面对被揭发的那一天。”
  萧凛拢拳放在唇边咳了一声,才道:
  “我没那么想……”
  傅念君朝他笑了笑,“怎么想是你萧大人的事,今天我都把话说尽了,该怎么决定更是你萧大人的事。”
  她伸手打了个呵欠,懒懒地道:
  “希望你也不要再用耶律弼的事迁怒我这个门都没出过的小女子才是。”
  萧凛看着她因为打呵欠而露出的一截半透明的皓腕,顿时就有点眼热。
  她明明前一刻还能这样侃侃而谈,直让他觉得抢了个宝,后一刻却又能这么不客气地说那样讨打的话让人糟心。
  真是恨也不是爱也不是。
  “萧大人还不想走?”
  傅念君提醒出神的萧凛。
  萧凛张嘴:“你……”
  傅念君疲累地挥挥手:“不用谢了。”
  萧凛:“……”
  他只能看着她撑着腰站起来。
  明明她连肚子都还没有,这作态委实夸张。
  罢了,今天就放过她。
  萧凛踟蹰了一下,还是决定先离开,临去前倒是不忘投过去意味深长的一眼:
  “你有这样的谋略,我真该学学你们汉人有位皇帝‘金屋藏娇’才是。”
  傅念君现在已经对这种半威胁半肉麻的话毫无反应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只冷笑一声:
  “看你还能嘴硬几天。”
  要留她是吧?
  多留她一日,她就多将你们大辽的浑水给搅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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