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 爱与不爱

  周玉清泪长流,“欠他的债,我是不知如何偿还了。”
  幼菫听了此话大致猜测,母亲对父亲,恐怕更多的是亏欠。至于有没有爱,她也妄自断定。
  如今父亲还活着,她在为父皇说话之前,必须弄清楚了母亲的真正想法,不能剥夺了父亲的机会。
  她走到周玉身边,“母亲,还有一事你不知,父亲是为救我而死,他被雷劈,是为了救我。”
  周玉闻言,心中剧荡,紧锁着眉,泪水汹涌。
  他竟做至如此!
  有一日画像忽然被卷起,锁于柜中,她几年不见天日,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也大致猜到了些许。
  可他死的缘由,竟是为了堇儿!
  她忽而又想起他当初的许下的血咒——以血为引,以魂为祭,求上苍让阿妙死而复生。
  自己能复活,除了裴弘年的封后应验了她的凤凰命,除了涅槃的烈火,还因为何文昌祭出了自己的生命!
  “母亲,若是父亲还活着,你会如何做?”
  周玉凄然笑了笑,“怎么可能?”
  “母亲只管回答我。”
  周玉惶然,她实在想象不出。
  他的恩情,她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偿还不了他了。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不知?
  幼菫暗叹,恐怕是想着还恩情吧?
  若是爱他,又怎会不知呢?
  干脆利落地说与他相守一生便是!
  她拉着周玉坐到床边,“母亲,其实父亲和你一样,重生到了另一人身上,他如今在吐蕃,是吐蕃王。”
  周玉震惊,抓住幼菫的手,“当真?”
  “是真的。如今年轻了许多,今年才三十岁,长得高大俊朗,而且身边一个妃嫔也无。”
  周玉恍然,难怪裴弘年和幼菫这般容易接受了她重生之事。
  待听了幼菫的细说之后,她喃喃道,“他活了就好。这辈子,把上辈子没享的福给享了。”
  幼菫笑,“母亲既然无意于父皇,不若去和父亲团聚。王爷可以派人送你去吐蕃,或者一个消息递送到吐蕃,父亲马上就过来接你了。”
  周玉沉默良久。
  团聚?
  她已经毁了他的上一世,难不成还要毁了他这一世不成?
  她坚定看着幼菫,“不要告诉他。让他遇上个倾心他仰慕他的姑娘吧。”
  幼菫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心中不知何种滋味。
  父亲,你这次又输了。
  父皇,有救了。
  她缓缓道,“母亲,我今日来,想与你说的,还有一件事。”
  周玉却不知,还有什么事让她如此凝重。
  “当初追杀你的,是太上皇。父皇为了阻止他受了重伤,心脉俱损,昏迷了一年,醒来之后他便一直在寻你。”
  周玉愕然。
  裴弘年当年没有放弃她?
  她突然想起他那次吐血,吐了那么多。
  “心脉俱损,他治好了没有?我半年前见过一次他吐血,是因为受伤还是旧伤未愈?还有现在,他这般憔悴,是不是因为这个?”
  周玉的问题一个连一个,急促,焦灼。
  她目不转睛看着幼菫,急切地等待她的回答。
  幼菫微笑看着她。
  爱与不爱,区别竟这般大。
  周玉急了,“堇儿,你快说啊。”
  幼菫叹了一声,“原本是治了个差不多,不过父皇心中郁结,便一直不能痊愈。去年来京得知你的死讯,心中剧恸,便引发了旧疾,之后便愈来愈严重。两个多月前画像被焚烧,他又吐了血,心脉损伤愈重。可怕的是,他毫无求生欲,一直在安排后事。”
  周玉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半响说不出话来。
  他受了这么多苦,怎么不说呢?
  她怨他的时候,他怎么不解释呢?
  不对。
  是她根本就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啊。
  她声音颤抖,“准备后事……到准备后事的地步了吗?”
  幼菫苦笑。
  “若是母亲没回来,父皇或许还能多活些日子。可你一句要还父亲情缘,便把父皇彻底推上了绝路。
  他这一辈子只做了两件事,一件事是复仇,一件事是寻你。如今大仇得报,也寻到了你,知道了你的心之归属,他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好留恋的?我这个女儿,终归是有王爷护着,也用不到他太多。”
  周玉仓惶起身,跌跌撞撞向外走去。
  “阿芙,我活了十七年,还不知自己能为别人活着。”
  “少爷莫开玩笑,你堂堂少年郎便该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哪能说这种没志气的话。”
  “我是说真的,若是没了你,活着也无甚意趣。什么国恨家仇,光宗耀祖,都不在我心上。”
  “乱说。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嗯,那好吧……哈哈,你看,我这么说你又生气!”
  ……
  ……
  乾清宫。
  门口守着的是乔三和只存一口气的苏林。
  周玉由齐沉一路护送,畅通无阻地到了乾清宫殿前。
  她脸上泪痕斑斑,声音已是沙哑,“苏大人,我要见皇上。”
  苏林看了她一眼,还嫌皇上死的慢了不成?
  “皇上没空!”
  周玉福身,“烦请进去帮我通传一声。”
  苏林连忙避到一边,生气归生气,他可不敢受她的礼。那芯子,可是皇后,皇上的心尖尖。
  “苏林,让她进来吧。”
  殿内传出裴弘年的声音,平和,缓慢。
  苏林不情不愿地打开殿门。
  周玉深吸一口气,进了大殿。
  甫一进门,便有一股浓郁的药草味扑面而来,还带着些潮气。
  大殿面阔九间,进深五间,房间众多,殿内又无宫人指引,周玉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阿芙,我在右边第三间。”
  周玉眼睛一热,他还肯喊她阿芙。
  她循着声音,往右边走去,绕过层层槅扇幔帐,他看到了裴弘年。
  他似乎是刚刚沐浴完,正拿布巾擦着头发,墨发湿哒哒地披在肩上,湿气让他的眼眸黑漆漆的。
  他身上随意披着一件锦袍,松松垮垮,露出了里面明黄的中衣,还有行动间若隐若现的锁骨,锁骨凹陷极深。
  他的笑依然温润和煦,指了指一旁的矮塌,“阿芙坐。”
  周玉眼眶发红,盯着他的眼睛,“皇上就不问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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