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求不得之苦

  天上的毛月亮让月光显得不那么清透,带着一丝朦朦胧胧。虞景明也将头靠在一边的廊杆边。天井里,长青正拿着扫帚清扫着砸碎的酒坛,和一地的酒渍。
  可惜了一坛好酒。
  二姑娘和三姑娘挽着虞二奶奶出了大门。
  “长青也出去走走,过节哩。”二姑娘冲着长青打了声招呼。
  “嗯,我这点扫好。”长青笑笑点头。看着三人出门,又抬头看了看天,便叫住跟在后面的杨妈:“杨妈,我看二奶奶和两个姑娘出门时没带斗篷,你给她们拿上吧。中秋了,我看这月亮,只怕要变天,一会儿就要起风了。”
  “哎哟,我这脑瓜子,果然老糊涂不中用了。”杨妈一拍额头,又回头冲着屋里直叫:“春兰,春兰,快把二奶奶和二姑娘,三姑娘的斗篷拿来。”
  没一会儿,春兰拿了斗篷过来,杨妈接过便快步追了出去。
  “唉,这二奶奶就是有些魔障了,我瞅着长青跟二姑娘挺配的,偏失心疯似的非要跟荣家结亲。”二楼阳台,听到下面天井里的说话声,翁姑奶奶探个头看着下面,见得杨妈拿着斗篷追出去,长青这边扫好了地,又拿起斧头,到一边劈柴。
  “长青至始至终都没入过二奶奶的眼,更何况二妹那里,于长青之情也并不涉男女之情,便是没有荣家,只怕二奶奶也是看不上长青的。”虞景明道。长青的感情太内敛了,想来二妹便是有感觉,也只当是普通的好感,更何况二妹的心中,还有荣伟堂的影子。
  “那倒也是。”翁姑奶奶点头,卷好的绒线卷塞在一边的荷叶边布包里,又抽出一根竹针,两个指头绕着线,开始起头。
  虞景明甩了甩有些举酸了的胳膊,也探出个头看下面天井。
  “长青,听说你现在是虞记四马路分店的掌柜了?”春兰背着手有些掂手掂脚的走到长青面前问道。
  “嗯。”长青点点头,举起斧头重重的劈在木段上。
  “恭喜啊。”春兰又说。
  “嗯嗯。”长青又点头。
  “听说二小姐定人家了,对方是荣家大少爷?”春兰又问道。
  长青只用劲的劈柴,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嗯。”
  “闷葫芦一个。”春兰咬咬嘴唇皮子,跺了跺脚。气的转身就跑了。
  虞景明瞧着嘴角微翘,红楼梦里有说过,人生之苦便在于求不得之苦,春兰这大约也是有些求不得,不过,还远未到结果之时,谁晓得以后呢。
  巷子里,麻三妹也在为求不得而烦恼。
  永福门街门装了一个自来水龙头,因着紧靠虞记大门的一个拐角,再加上已是夜了,那处又正是背光处,便显得有些乌漆麻黑。
  麻三妹端了一个大木盆,蹲在那里洗衣服。
  卞维文从后街穿过门洞过来,先是去拍了六叔家的门,六婶开的门,看到卞维文便笑眯了眼,指了指水龙头那边笑咪咪的说:“三妹在那里洗衣服呢。”自三妹众目睽睽之下把衣服送给卞先生,永福门上下,谁都晓得卞先生是三妹心里的人。
  “晓得了。”卞维文冲着六婶点点头,转身走到斜对面虞记大门的拐角。
  “卞先生。”麻三妹见着卞维文过来,连忙站起身来,湿漉漉的两手在腰间围裙上擦着,脸有些微红,只是在浅浅的夜色中看不出来,两眼有些期待的冲着卞先生打了声招呼。
  卞维文两手搭在身前搓了一下,似有些斟酌,然后从长衫的口袋里拿出两块钱递给麻三妹:“三妹,我打听过那种绒线,是羊毛的,外埠货,挺贵的,要一块五一斤,那件线衣一斤三两,正好二块钱,你收一下,织线衣的工夫我就不跟你客气,但不能让你给我贴钱。”
  麻三妹立时眼眶就红了,两手握成拳,死紧死紧的,两眼死死的瞪着卞维文。
  卞维文轻轻的叹了口气,那绒线衣他真是不能收,没有感情,没有想法,便不能给人期待,否则那是害人。想着,卞维文便弯下身子将钱放在一边麻三妹放肥皂的盒里,站起身来,扯了扯衣服,又冲着麻三妹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碰……”麻三妹一脚踢得洗衣盆水花四溅,然后跨过洗衣盆,冲着卞维文叫道:“卞维文,你就这么看不上我?至于用钱来作贱我吗?”
  麻三妹这话叫的很大声,虽然这时夜已有些深了,但因为是中秋夜,永福门这边仍是人来人往,尤其是茶档这边,翁冒吃过晚饭,便邀了卞维武和平五两人一起在老王头这里吃茶。
  宁波会馆要建商团,虞记这边也要建一个护卫队加入到宁波商团里面,这护卫队的事情虞景明就是交给了翁冒来处理的。宁波商团那边给了虞记护卫队五条枪的份额。翁冒便邀了卞维武和平五,想从平五的顶头上司那里拿货,所以几人便一起吃茶谈事情。麻三妹和卞维文这边的争执自也引得几人的注意。
  三妹这边话音刚落,平五便腾的从坐位上站了起来,跳过身前的长凳子,只他腿有些瘸,这一跳,好悬没跌倒,翁冒在一边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
  平五跳过长凳,便直朝着卞维文过来,到得近前,却是一手揪着卞维文的衣领:“卞维文,你对三妹做了什么?”
  三妹刚才喊的话让人想不多想都难。
  “平五,你干什么,放开我哥。”卞维武见自家大哥被平五揪着,也一步冲上前,拉扯着平五,平五却不晓得哪来的牛劲,竟是紧紧的揪着卞维文不放,只是瞪着眼道:“卞维文,你快说,你对三妹做了什么?”
  “我只是还她绒线钱。”卞维文微皱着眉头,一手借着自家二弟的劲道,用劲的夺回自己的衣领,又一脸平静的整理了被平五扯乱的衣领,眼神淡然自若。
  “三妹,是不是这样?”平五瞪着麻三妹问。
  麻三妹依然红着眼眶:“平五你干什么?用不着你管。”麻三妹说着,抱起地上的那盆衣服转身就回了2号门。
  2号门重重的关上,外人还能听到麻三妹抽泣的余音。这怎么都不象是“还她绒线钱”那么简单。
  自来水龙头这边,光线晕暗,孤男寡女,发生这样的事情,总不免让人相入非非。
  一时间永福门长街便有些流言纷纷。
  “哟,看不出来呀,卞先生平日多正经的人啊,没想也干这偷香窃玉的事情?”这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是麻三妹想男人想疯了吧,想扯了卞先生拉郎配了。”这是为卞先生嚷不平的。
  ……
  人生哪,都是一场一场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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