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美人醉骨

  张老板心灰意冷,一病不起。
  同乡友人见他如此悲痛,纷纷尽力想办法让他恢复意志。恰巧听闻城中有一瘦马,冰清玉洁,不愿被富人玩弄,不肯接客,几乎被打死。
  扬州瘦马,是家庭贫困的女孩子,被领养后,当做私人高等妓女从小养大的。好的瘦马,必然要声、色、艺、全才,更重要的是温婉可人,懂得察言观色,那才能为主人家谋取最多的利益。
  瘦马馆的老板虽然是做买卖人口的生意,但却不愿意损失了一个从小养大的“女儿”,也怕强行卖了她会招来祸患。无奈之下,只能低价将其出卖,只要那女子愿意跟他们走,谁都可以买走她。
  张老板的同乡好友一想,这样公开卖马的场面一定热闹,不是正中下怀吗,于是拉着张老板来到了瘦马馆中。
  瘦马名唤夕瑶,生的一条纤纤细腰,貌美被称作再世姮娥。虽然头上包着厚厚的绢布,一颦一笑仍然让人移不开眼。
  张老板一见夕瑶,心觉其深陷红尘不幸,宁死不屈高德,便升起了娶她的心思。
  张老板容貌不堪,却心地善良,夕瑶心想从良,只见满院子的纨绔子弟和色坯流氓,独此一人,目光正直,手腕轻抛,那绣球滚落在张老板怀中,二人相视一笑。
  陆离抬眸看向老板娘道:“张老板在同乡的帮助下,花了十两银子,买下夕瑶与其结为夫妇。若是到此为止,自然是一桩良缘好事,可偏偏,还有下文。”
  因为夕瑶的美貌名声在外,张老板的酒庐生意一时大好,夫妻二人一开始也是高兴的,可后来,他们渐渐的,就不那么高兴了。
  扬州的四月天,正是满城飞絮的浪漫时节,城中的纨绔子弟惯喜此时结伴策马而游。而这些纨绔子弟,每每出门,定要先来张家酒庐打上二斤酒,再顺带着听貌美如仙的老板娘揶揄笑骂两句才能意满而归。
  张老板每每看着那些人调笑自己的妻子,也曾冲到前面来给妻子解围。可是后来,他发现妻子倒是乐在其中一般。
  于是,他让夕瑶戴上面纱干活,却引来了更多纨绔子弟的窥视,说她婚后风韵更佳。
  张老板心中有气,开始打骂妻子。
  幻境中的画面到了此时,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到了老板娘脸上。
  老板娘扬起笑容,双眸含着泪光,定定的看向陆离,一字一句的问道:“客官,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喝你的酒,我开我的酒庐,两不相干。你说你,为何非要来多管闲事呢?”
  攸宁微微轻咳一声,回答道:“老板娘,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咱们就坦诚一点。你身上有鬼气,我们不能不管。你只告诉我一句话,你到底是人是鬼!”
  老板娘唇角微微一勾问道:“是人如何,是鬼又如何?”
  攸宁笑道:“人行人道,鬼走鬼路。”
  老板娘美眸轻眯,缓缓的轻呼了一口气道:“只可惜,我啊,非人,非鬼。”她又是一挑眉,笑着将腿踏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转身来到了柜台前面,提起了那盏青莲灯笼,道:“该送客了。”
  陆离微微摇摇头,回道:“他说,夕瑶是人尽可夫之妇,你没有话说吗?”说着,他抬手指指泛着波纹的幻境。
  幻境之中,张老板忽然面露凶相,抄起了挑酒的扁担打向夕瑶。
  扁担抽打,将空气都凝结在了一起,于半空中发出“咻咻”的声音。夕瑶咬着唇喊道:“合离!既然你如此不信我,那就合离吧!我净身出户,从此以后,嫁娶再不相干!”
  张老板怔住了,捏着手里的扁担,指间泛着青色。
  老板娘转眸看向幻境,突然就没了力气。她长叹了一口气,将青莲灯笼放在了榻几上,无奈的拿起了柜台上的青玉酒壶,慢条斯理的斟了一杯酒。
  这酒的颜色桃红,恰如万丈红尘。
  她端详着手中的酒水,一仰头,喝下了美酒,缓缓的道:“是啊,别人说她是人尽可夫的荡妇也就罢了,可这话,偏偏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有一次,张老板外出要账,他妻子只得自己来到前厅招呼生意。”老板娘接着往下说去。
  一个纨绔拉住她的手臂,调笑着道:“妓女从良,不知那处是不是也同良家妇女一般可人呢?”
  张老板正在此时回了酒庐,听见这话怒气冲冲的将纨绔赶出门外,第一回在大白天的关了酒庐大门。
  他情急之下,举起了酒坛子,狠狠的砸在了妻子头上。
  “喀嚓”
  那是头骨碎裂的声音,不够,不够解气!他举起了碎瓦片,狠狠的戳进了她那圆瞪着的眼眶中。
  “叫你顾盼生辉!”老板娘模仿着,手握着瓦片的样子,表情狠毒的戳着。
  “叫你巧言善变!”又是狠狠的戳了上去。
  “叫你身怀异香!”
  “叫你皓齿丹唇!”
  “叫你人尽可夫!人尽可夫!人尽可夫!”
  她疯狂的笑着,享受的喝了一大口酒,酒液色泽明艳,自那莹白生辉的唇角流了一滴下来,将她美艳的容貌显得更加妩媚,她脚步虚浮的看着两人。
  “他啊,杀了她还不够解气,于是将她架在后院的火堆上,想要将她挫骨扬灰。”
  她轻挥着衣袖,手腕或提或放,似乎正重复的做着什么活计似的。
  “她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呢!他忽然就后悔了,自己扑进了大火当中,将烧得肉皮焦灼的尸首抢了下来。他怎么能放她去死呢?”老板娘继续自顾自的比划着,似乎是用刀割开什么东西。
  “把皮剥下来,蒙在灯笼骨上,做成人皮灯笼,她的魂魄就可以永远留在这盏灯里。”
  她捏着兰花指,如同在穿针引线一般,然后在虚空的空气中缝着什么,嘴里碎碎的道:“皮有些烧坏了,绣上莲花,绣上莲花就看不出来了。”她双手一抖,高兴的转了个圈,笑着道:“瞧,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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