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连胜(下)

  轩辕望稍休息了会儿,来到师父组斗剑处。他还不知道董千野战况如何,另外也想看看施卓然是否仍未被淘汰。
  围观师父组斗剑的人明显要多了,想来这些看热闹的都坚信师父们会打得更精彩。轩辕望挤出了一身汗来,才来到董千野所在的师父组的壬申斗场。他来时,正看见董千野站在场中与一人急斗。
  轩辕望吃了一惊,董千野的剑技之快,是他所仅见的。但这场比斗中,董千野的对手出剑有如闪电一般,比起董千野还要迅捷几分。他心思一转,立刻明白董千野遇上的是他在组中最强的对手电剑门的剑师雷破天。
  董千野以往也曾与雷破天切磋过,那时雷破天在快字上压过董千野,迫得董千野不得不认输,也因那一战,雷破天得了东都第一快剑的称号。但两人这次交手,与以往却不同,董千野收得个好弟子,不仅从轩辕望手中得到那神奇一式作为自己的杀手锏,更重要的是从轩辕望那儿间接得到绯雨的指点,对于本门剑技的认识又上了一层。轩辕望只学了两套八臂剑门剑式而已,而董千野则将八臂剑门六套剑式都练得精熟,此刻他出剑不拘泥于哪一套哪一定式,而是信手拈来。雷破天快剑虽然迅猛,面对董千野近乎无穷无尽的招式,却也是一筹莫展。
  “这董千野难道得了某位高人的指点,剑技竟有如此进步!”雷破天心中满是狐疑,练剑练到他们这个地步,已经是到了瓶颈,突破则得窥剑之真意,成为举世共仰的剑宗,否则也有可能原地不动数十年。董千野原本略逊于他,如今却隐隐有反胜半筹之势,这让雷破天心中极为不甘。
  “如何能败在这市侩手下!”他心中暗想,东都剑艺中人对董千野大多都看不上眼,因为其为人猥索,而董千野骗少年拜入门下去烧砖更是东都剑艺的耻辱。雷破天心中拿定主意,将电剑门的最深奥剑式也施展出来。
  一时间,雷破天的剑上蓝光暴涨,剑周身“噗噗”作响,有如带上电了一般。出剑之时,已经再看不到雷破天的手臂,雷破天的手与剑似乎成了一体,都幻作雷霆闪电一般的光来。
  原本从容不迫的董千野立刻被逼得手忙脚乱起来,两人剑连击数下,董千野发觉雷破天剑中蓄的力道极为古怪,顺着他的剑竟然传到自己身上来,让自己周身麻酥酥的用不上劲来。董千野心中明白,雷破天的电剑门严格来说也是内家剑派,最讲究以气驭剑,因此往往有自己古怪的运气法门。现在雷破天定然已经全力施展了,若不能痛下杀手将他立即击败,只怕自己会败在他这古怪的力道上。
  雷破天见扳回了劣势,还逼得董千野手中剑速慢了下来,心中稍安,却也有些惭愧,自己并不完全是靠剑技取得优势的。但正这时,董千野突地跨步向前,不理会自己刺出的剑,而是挺剑伸臂摆腕,董千野剑上的力道便在这一摆之间暴增,剑上青芒闪烁,从自己电剑组成的蓝影中穿透过来。自己刺出的剑“铮铮”声里被随董千野这一剑带起的奇怪气流所带动都偏开,而自己却无法拦住董千野剑尖颤出的青芒。“噗噗”连着六声,雷破天肩、胸、腹、大腿中剑,董千野早就恨他夺去了东都第一快剑的名号,下起手来分外阴损,雷破天“啊”的一声,血自伤口中喷泉般涌出,很快将他衣襟染红起来。
  雷破天双目怒睁,直直盯着董千野,董千野却是微微一笑:“东都第一快剑,如此而已。”雷破天怒意一涌,内腑的伤更是痛彻心肺。他双目一翻,直挺挺栽了下去。
  仲裁敲响了铜锣,方才董千野那一剑正是他将神奇一式加以变化后的结果,当仲裁慌忙请医生来看雷破天时,董千野淡淡地道:“无妨,看起来吓人,我出剑有分寸,不会要了他性命。自然,如果他自己生气气死,那与我可就没有干系。”
  既然已确定他获胜,董千野落得口头上讨两句便宜,哈哈笑着他走了出来,那副得意的嘴脸,便是身为弟子的轩辕望也禁不住摇头,对比刚刚败给自己的剑匠韩河,两人的气度可谓是天壤之别了。
  “望儿,咱们师徒都大获全胜!”董千野眼尖,在人群中发现正准备偷偷溜走的轩辕望,大声招呼道,在他想来,轩辕望是必胜无疑的。
  “师父。”轩辕望感觉到围观者射来的带有鄙夷的目光,禁不住垂下头去,倒是董千野恬然自得,似乎将别人的蔑视全当作赞赏。他旁若无人地走到轩辕望身边,围观者畏他方才重伤雷破天的剑艺,纷纷给他让开来。
  “好,随我一起去看看别的场子吧。”董千野胜了宿敌,心中极为高兴,对给他带来胜利之剑的轩辕望也就分外亲热,伸手拉着他自人群中挤了过去。
  轩辕望此刻心中却已经没有再看下去的yu望,这些天来见到的剑匠剑师,除了那大觉寺的韩河气概非凡,其他都不过平平,甚至于象施卓然这样让轩辕望不齿者。
  但董千野却心有所思,整个参加英雄会的剑师剑匠中,他仅有些担心一人,其余者即便以前胜过他,但自从他剑艺大进以后,特别是有了那神奇一式为杀手锏之后,便不再将这些人放在眼中。
  轩辕望被他拉着连接走过了几个斗场,董千野都只是冷冷瞥上一眼,脚下却绝不停留,二人径直走到了丙寅斗场。
  但丙寅斗场却是空荡荡的,连围观者都不见踪影。董千野咦了一声,他自觉胜得较快,难道这丙寅斗场的那人比他还快胜出了?
  轩辕望东张西望,不知师父是何意,只见董千野脸上的喜悦全然不见,换成了皱眉凝思的神情。顺着董千野的目光望去,斗场之中留下许多脚印,而董千野便是在注视这些脚印。这让轩辕望大奇,也仔细揣摩这些脚印起来。
  良久,轩辕望收回眼神,却发现在丙寅场外除了他们师徒还站着四五个人,隐约似乎是东都参加英雄会的使剑好手,个个神情都和他师徒一般,都在仔细揣摩那地上的脚印。如果是平时,轩辕望会觉得有趣,脚印有何好看,但现在则不然,他的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缭绕不去。
  “走吧,望儿。”董千野脸色凝重,但他发觉其余四五个人后,嘿嘿笑道:“不知道他下一场是诸位中的哪一个啊,回去后好好加练吧。”
  那几人显然不愿与董千野争执,与其同这个向来嘴巴就损的市侩争吵,不如多揣摩一下那个人。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人,岂是多揣摩能将他如何的。
  今日的比斗已经结束了,下午是留给这些参与英雄会的剑客们休息之时,最初参加斗剑的两百四十八名师徒如今已经只剩余三十二名了,被击败者不仅仅是遭遇淘汰,更有十一人不治身亡。施卓然的弟子柳孤寒的三个对手两死一残,是今日下手最狠的。
  “望儿,那个脚印,你看出什么名堂没有。”将朱顺等弟子打发走了,董千野与轩辕望坐上人力车,董千野问道。
  轩辕望盯着前方人力车夫的背影,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人力车夫是自魔石技艺渐渐推广之后渐渐兴盛起来的,那些由于魔石技艺而失去生计的百姓,许多都拉着这简单的小车,满大街地招徕顾客,到得后来,象京城和东都这样的大城里,都有几家人力车行,专门将小车租与车夫,赚得的一点血汗钱车行老板要从中扣除大半,但仍有大量壮男挤入这一行当中来,甚至一些十六七岁的少年,为生计也不得不如此。拉着轩辕望的,便是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虎头虎脑的少年。
  “望儿?”
  “哦,师父。”轩辕望道,“我看那些脚印,一直觉得奇怪,那里共留下三个人的脚印。”
  “这有何好奇怪的?”董千野故意考较道。
  “斗场地面原本是军队校场,被踏实了的,这冬天里地面冻得有若坚石,能在上头留下脚印,可不容易,弟子驽钝,便是全力也做不到这一点。”轩辕望道,“平常斗剑,绝不至于留下如此深的脚印,只有出剑者竭尽全力才能如此。那脚印不是三双,而是三组,每组至少有十八个,多则有二十一个,每一步便意味着全力攻击一剑或是全力守了一式。能连着踩出十几二十个如此深的脚印,其剑技之高可想而知。”
  “嗯,还有呢。”
  “最让人觉得出奇的,是弟子看了那些脚印方位,由那些脚印方位可以推测出当时脚印主人对手的方位。只是,在对手方位上,竟然无一个脚印,这只有一个可能,对手极轻松,甚至不曾运足力。”
  “能看出这些,望儿你很有长进了。”董千野微闭上眼,过了会儿,他道:“其实,那些脚印对着的人,根本一步也不曾移动,便是站在原地之上,随意挥洒,将这三位剑艺高手逼得必须全力应付,即便是如此,他们也在极短的时间内败下来。”
  “师父,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对不?”轩辕望忽然主动问道,在于向来老实的过份的他来说,敢主动提出这样的疑问,实在是极大的变化。董千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只道他是对那神秘者极感兴趣故有此问,他却不知道,在这英雄会的不断比斗中,轩辕望心思成长得极快,隐隐对于他这个师父,已经有些失望了。
  “大约两年前……不,快三年了。”董千野慢慢道,“东都剑艺中人曾有过一次比试,那是为了评定剑号而进行的比试。”
  轩辕望知道,剑会每过若干年便在某个地方举办这样的斗剑,以评定剑客是达到了剑匠剑师还是剑宗水准并授予相应剑号。但这样的比试有严格的限制,最为人所诟责的是不到三十岁者,便不能参与。
  “那时我已经是剑师了,吕长春便是那一次被评为剑匠,施卓然也是。”董千野颇为自得地道,“往年这样的剑赛大多波澜不惊,但那一年,却有个从来不曾听说过的人闯进剑赛中,连败参与评剑的各门剑客,便是已经获得剑号的剑匠、剑师们,面对他的挑战也都一一败下。他连胜三十一人,竟无人能在他手下走过十一式。到后来,东都数百名剑艺好手,竟然没有一个敢面对他的。”
  “那人如此厉害,难不成是位剑宗?”轩辕望知道董千野一直没对自己提过这事,那他自然也败在那人剑下了。
  “不,不是,那人连剑匠都不够资格。”董千野苦笑道:“那人当时不过二十五岁,连参与剑匠评定也还差五年。”
  “啊!”轩辕望大吃一惊,虽然这些年来剑艺日衰,如今的剑匠剑师已远没有二十年前的水准,但能在二十五岁的年龄里便将东都所有剑匠剑师都击败,真可谓之壮举了。轩辕望心中怦怦直跳,自己若是也能习得那人一般的剑艺,那么……那么绯雨便不会对自己失望了吧。
  “那人也参加了此次英雄会了。”董千野下一句,不出轩辕望所料。
  “就是那个不曾留下脚印的,他叫什么名字?”轩辕望迫切地问道。
  “华闲之,华闲之……”董千野极不情愿地吐出这个名字,那拉车的车夫听到这个名字颤了一下,禁不住插嘴道:“华郎中?他可是好人啊!”
  “小子拉你的车,插什么嘴你!”听到这个车夫也知道华闲之,董千野咆哮道。
  “华郎中是好人!”那少年极倔,忽地将人力车停了下来,拉着董千野的车夫也不得不停下来。那少年瞪了轩辕望一眼,喝道:“下来!”
  轩辕望莫明其妙,道:“什么?”
  那少年车夫瓮声瓮气地道:“我不拉你了,你们说华郎中的坏话!”
  董千野嘿嘿冷笑:“既是如此,你也就别想要拉车的钱了。”
  “不要就不要,你们会使剑有什么了不起!”这虎头虎脑的少年拧过脖子,不屑地道,“华郎中闭着眼睛,也能胜过你们。还有你,远钟大哥一定会打败你的!”
  见他指着自己,又提到什么“远钟大哥”,轩辕望有些莫名,拉董千野的车夫这时接过话岔:“大山,你少说两句。二位客官莫怪,这小子自幼没有父母管教,华郎中曾救过他一命,故此容不得别人说华郎中半点不是。”
  董千野上下打量着这个被称作大山的少年,眼睛停在他右手时顿了一顿,因为那少年右手拇指食指间厚厚的茧,让董千野明白了一件事。
  “你这小子,也学过几天剑吧。”董千野慢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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