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迷药

  “公主……公主……,那奴婢就照皇上说的办了?”荣婷讨好地道。
  我气鼓鼓地道:“行……”
  我从怀里拿出迷药,丢进香炉之中,又递给了夏候烨,荣婷一些解药,以抵御那迷药使人丧失记忆的功能,这才和他们一道软倒在地。
  ……
  船一路向北行驶,却是风平浪静,却是连一个官府的衙差都未曾遇到,有的时候我真有些怀疑,我们挟持在船舱里的不是那至高无尚的一国一尊,却不过真是一名染病的书生而已。
  对那一日的事,流沙月没有产生丝毫的怀疑,对我还如以往一样体贴关心,只是他时不时流露出来的柔情却使我有些厌憎……他的野心有多大?为了我公主的身份,值得如此么?
  我自是虚与伪蛇,同他周旋。
  只是每每夜深人静,想起母妃的遭遇,想起她为了保护我所做的一切努力,我便泪染了衣襟……为了她做的努力,我也不能放弃,定要杀害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每日和夏侯烨的一顿午膳,原是我最不乐意之事,可这时,却成了我最乐意之事了,面对了他,便不必侨装伪饰,不必对着流沙月的温柔,不必对着荣婷的战战兢兢。
  和他们相比,夏侯烨的目光与时不时的调谐言语倒真算不上了什么。
  这一日,又是午膳时间,我正和夏侯烨在船舱吃饭,他手腕依旧戴了铁链,却是时不时地夹了菜往我的碟子里,笑嘻嘻地道:“锦儿,以前都是你侍候朕,如今朕成了阶下囚了,自是得讨好了你,以免朕连这餐中午饭都没得吃了。”
  我当然明白他防的是谁,我何尝不是也防着他?
  如果他以前用这样的口气,我早就厌烦无比,而如今,却心有戚戚焉.那个人,当真极为可怕。
  他愿意夹,我便就着吃,吃了两口,便停下了筷子。
  他却是笑道:“锦儿,你以往在宫内吃得不少啊,怎么来了这里,吃的却是这样的少?如果不是深了解你的脾性,朕还以为你把想把大部分的菜看留给朕呢!还以为你怕朕饿死呢……”
  我抬头怒瞪了他一眼,重拿起筷子,把碟子里的菜全扒进了嘴里。
  他笑道:“原来锦儿的胃还是那么大啊,朕原来想错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从容自在,身处这样的境地了,还是那么的乐观,可望了他的笑脸,却头一次感觉,听他说说话,仿佛也不错。
  流沙月给他中午的午膳,倒真是不多,刚好够一个人吃得半饱,他初初提出要我陪他吃饭之时,我便特意没叫人另加多少饭食,每一次特意将饭食大部分都吃了千净……可自那日以后,却不知为什么,我却是有意识地减少了饭量,为免流沙月怀疑,却是没有叫人另加饭食!难道真如他所说,我怕他饿死?
  不。不会的?
  我不会再次陷入背叛之中。
  在他人先背叛我之前,我自己抢先一步了,才不会被人背叛!
  所以,我冷声道:“被你一提,我倒是真的饿了,如你不吃,那好,我便全吃了吧!”
  我拿起筷子,欲往那盘还未动过的枸杞春笋肉丝夹去,却听他一声轻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却见他眼里露出了怜悯:“锦儿,这世上,不仅仅只有背叛……朕也是很多年才参悟到的。”
  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将筷子上夹着的菜肴放了入嘴,却感觉成苦之极,这才发觉,原来却是眼泪倒流入嘴,染得原本鲜甜的菜肴有了泪水的成苦。
  这一餐饭,便是食不下咽,他虽没有再说什么,我却是如坐针毡,吃了两口之后,便匆匆地站起身来,想要离席而去。
  可在此时,船身却是一晃,往左一倾,我便跟着一个站不稳,向左倾了过去,冷不防地,却是被他扶着了,流沙月为了防他搞事,使铁链子与床头粗柱相连,弄得极短,他这一扶,便又使铁链深陷入了手腕之中,我看清了他手腕上那道红肿的勒痕,却是忍不住道:“谁要你扶了,不过船摇晃而已,我自己能站稳的。”
  他闻言,却是低低地笑,笑声之中充满了喜悦,却是松开了我,道:“既如此,那朕便吃饭,吃饭。”又笑吟吟地对着我道,“锦儿,这些你不要了吧,那朕便全吃了?”
  他脸上的喜意让我很是恼火,转了头道:“你想吃便吃吧,问什么?”
  他竟是将饭全倒进了一个大碗,又将菜全倒了进去,用筷子扒着,脸埋进了碗里,一边大口大口地扒着,偶尔,却还能听见从碗后传来一两声闷笑。
  他的样子,却使我更为恼怒,却发做不得,只想快快地从这里逃了开去。
  却听见舱外有人声嘈杂,隐约听见有人大声道:“……你们干什么?竟敢拦曹家的船?”
  我心中一惊,这是流沙月的示敬信号,代表有官府之人拦截,这一路走来,都平平安安的,难道到了最后关头,却出事了吗?
  转头向夏侯烨看去,他却放下了手里的碗,迎着我疑问的眼色,道:“你可别看这朕,朕可没动什么手脚,朕没有三头六臂……”
  我道:“那里老实一点,如弄出什么声响,可别怪我无情!”
  正值此时,流沙月也进来了,低声道:“阿锦,不关我们的事,官府中人追查另一艘商船,和上面的人起了冲突,正值河面狭窄,便将我们的船拦住了,等过一会儿,他们办完了事,我们便可走了。”
  他看了看夏侯烨,却道:“不过,得防止他闹事才好!”
  他走上前去,手掌到处,却是一下子把他击倒在了床上,拉紧四端的铁链子,将他的四肢在床上缚得紧紧的,又拿了一块布,塞进了他的嘴里。
  流沙月下手极重,我看得清楚,夏候烨眼里转瞬之间流露出痛苦之色,可我却不知为什么,却不忍再看。
  裁上了帽纱,走出舱门,我这才发现,一个商船和我们的楼船在船头相撞了,因楼船高大,商船低矮,那商船已被撞得渗了水进去,而商船旁边,却是一艘插了旌旗的官船,上面竟有一些身着大内卫士服饰的侍卫身影。
  那官船之上有人跃上了商船,用刀枪刺检着船舱里一包包的物品,有些袋子被割破了,便露出了里面的茶叶,而那一对商人老夫妇则哭天喊地:“官老爷,官老爷啊,我们都是良民啊,不过运些茶叶去京城,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张追赶我们啊?”
  那身着麒麟服的侍卫首领冷冷地道:“近日河面戒严,来往船只一应要详检,谁叫你们不听宣召,不停锚检查?”
  那茶商老板道:“官老爷,老夫不是叫人正停着船幺?我们顺水行舟,那比得上他们逆水,加之在河面正中,哪能说停就停?”
  他身边的那位老妇人则哭喊着道:“老爷,老爷,这可怎么办啊,船舱进水了……”
  那大内侍卫却不理其它,检查之后,看见并无可疑,便一声呼哨,上了官船.眨眼之间便行船而去。
  那商人夫妇与船上几名下人见官船已开远,这才敢高声痛骂:“你们这些王八蛋,贪官污吏,他们的船又不见你们搜?你们见死不救……哎呀,我的茶叶啊,可是花了我全幅身家买的大红袍啊,这下子全完了,全完了……”
  那妇人道:“还是先别管那茶叶了,这船下沉着呢……喂,那个楼船上的人听了,放下小艇救救我们……”
  我们的楼船自然不能放他们上来,可不知为何,看到那个老妇人花白的头发在河风之中飘荡,我忽地想起了奶娘,想起了我的母妃,便忍不住对流沙月道:“不如送给他们一艘小艇,剩下的,便任由他们了……”
  流沙月点了点头,叫人放了一艘小艇下去。
  楼船缓缓地驶离了那艘渐渐下沉的船,眼看那船越离越远,倏地,我却看见那老商人捂着胸口,一下子倒在了船舱之上,那老妇人却是抚在他的身上失声痛哭:“老头子,你怎么啦,心绞痛又发作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有下人急慌慌地走过来劝她,拉扯着她,想把她从船上拉上小艇,她却是死活不肯,反而大声哭道:“不,你们先救老头子,他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想活了。”
  那些下人只好又放下了她,去抬在沉船上昏迷的商人老伯,待得抬上的小艇,那老妇人才随着上艇,一上艇又大声地哭泣,发疯了一般,非要重上沉船不可,大声地道:“他的救心丸没有拿,我要回去,给他拿药……”
  那些下人忙把她拉住了:“夫人,来不及了,船要沉了,等我们靠岸,再找大夫配药吧?”
  眼看那沉船越来越往下沉,眨眼之间,船体大部分都沉了下去,那老妇人却是绝望地哭喊:“不成啊,他的病拖不了那么久的,那药是事先配好的……你们放开我,让人上船……”
  她在小艇上剧烈地挣扎,却是让那小艇左右摇晃,艇身狭窄,眼看也要翻了。
  这世上,还有这么深情的夫妇么?
  也许只有在民间,才有这样的人吗?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也不会象琼楼宫阙的人一样,大难到头各自飞?
  他们虽没有锦衣玉食,却能相依为命。
  而这一样,却是我永远都求不到的东西。
  “流哥哥,让他们上船吧。”我低声道。
  “那怎么行,公主,我们船上的人是丝毫不能泄露风声的……”
  “只让那两个老人上船,其它人别让他们上来就行了,找人严密监视,出不了什么事的,流哥哥……”
  不自觉地,我的语气之中竟是带了些求肯,让他怔了一怔,却是伸手,揭开了我的面纱,望着我:“阿锦,你哭了?”
  我这才发觉,我的面颊已然一片濡湿。
  我拭了拭眼泪道:“看到他们,我想起了母妃,如果我出了事,她也会象那个老妇人一样拼了命的来救我的。”
  他怔怔地望着我,低叹了一声:“好吧……”
  他心底到底还有一些愧疚吗?他将利剑刺入视他如已出一般的母妃身上时,可曾顾及过她?
  可我知道。我的话再一次打动了他。
  那两个老人被接到了船上,流沙月派了郎中过去查看,忙碌了许久,终于将那老商人的病情稳定了下来……我自是不方便出去查看的,这一切,都是流沙月派人告诉我的。
  经过了这一个小小的插曲,船又顺利地向前行驶,而那两位老人,却是极为安分,那老妇人每日里只是躲在船舱里侍奉她的丈夫,并不四处走动,如此隔了几日,流沙月便渐渐放心了下来。
  夏侯烨的身上的伤也渐渐地好了,除了我每日里陪他吃了午膳之外,剩下的时间,便由荣婷服侍着他,经过了上次事件,荣婷知晓,她所有的底细都被我掌握在手,人便变得极为谦卑……特别是看到流沙月的身影的时候,却是有如惊弓之鸟。
  她这样的神情,却让我有些担忧,怕她在流沙月面前露出端倪来,私底下提醒了她许多次,她这才略好了一些。
  又这样风平浪静地行驶了几日,因在河上已然惯了,倒没有再象以往那么晕船,只不过夏侯烨却是日渐消瘦,想来每天只吃一碗饭,使他如此吧,我便想尽了办法在流沙月不察觉的情况之下在每日的菜式上想办法,在不增加菜品饭量的基础上,菜品里加了一些补充体力原气的东西……每一次微小的改变,却是换得他欢喜无限,却只让我感觉到了恼怒。
  比如今日所做的菜肴,有一碗什锦香茵汤,里面除了一般的青笋,冬瓜、胡萝、白菜头、白萝、冬笋之外,却还在其中添加了少许人参汤汁,却是我晚上将人参泡好了,把汁水藏于袖中,等得开席之后,才偷偷地加在里边的,我不敢加得太多,怕收拾碗筷的人发觉,只盼着他将这汤汁饮尽了,也好慢慢恢复一些元气。
  流沙月让我感觉深不可测,而他,却成了能与他抗衡之人……我不断地提醒自己,我这么做的目地,不过如此而已。
  可让我生气的是,他的筷子始终不往那边伸,眼见着其它碟子里的饭菜都见了底了,那一个汤碗还纹丝未动。
  我实忍不住,见他往那碟咕噜内上伸筷子,便道:“这碟菜我还没吃呢。”
  伸手把那碟菜摆在我的面前。
  他抬头望了我一眼,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只得又将筷子伸向了那碟蒸鱼,我再把那碟鱼也端到我面前,道:“这碟我也没吃过!”
  为了防止他搞出事端,流沙月在把他手腕的锁链缩得刚刚好,我将菜看摆在了自己面前,他便不能伸筷取到那两件菜了。
  桌上就三样菜,那碗汤便孤零零地摆在了中央,成了他唯一能够到的菜看,他皱眉望着那碗素汤,又抬头望了望我,隔了良久才似笑非笑地道:“锦儿,今日不是斋戒日吧?我每天望着你,能看不能吃,已经够难受的了,你还要将这口腹之欲也让我给戒了?”
  我怔了半晌,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血倏地往上冲,脸涨得通红,他却笑得极为可恶,一边笑着,一边拿了汤勺去舀那大汤碗里的汤,汤一入口,他的笑声便止了,抬起头来望我,眼波却如黑色宝石一般,柔得可滴出水来,良久才喃喃地道:“我一向视斋戒为这世上最痛苦之事,总认为那是一些无聊之士弄出来的,斋戒之后,便可求得神佛帮助,求得祖先帮忙吗?特别是那些没有一点荤腥的菜肴,却是我最不喜欢的……而今日,我却尝到了这世上最美味的素菜……”
  他望了我,柔声道:“锦儿,如果你永远能为我煮花这心思,我便是死了,也甘心。”
  我一再地提醒告诉自己,他这不过是再一次用的手段而已,这世上不是很多人都是这样吗?以情感为武器,使人万劫不复?
  我想对他说,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已,可看了他的眼,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觉得他的眼眸可滴得出水,那泛出来的水光,要将我慢慢地淹没,使我呼吸不畅,却毫无不适之感。
  他向我一笑,却是端了那个碗,将那碗汤喝得一千二净,到了未了,再用汤勺将里面的汤渣吃了个干净。
  神不知鬼不觉地,我时常夹杂一些补气的药物进到汤里,他的伤势便好了大半,我考虑着是不是将他体内的断魂针取了一些出来,使他不至于那么虚弱?但如此做的时候,却要摆很大的阵仗,肯定是会惊动流沙月的,想了一想,也只能做罢。
  这一日,船航行到了滴水壶狭谷,这是一个极为险峻的所在,河道在壶嘴之处被收得极窄,壶身却是极阔,两岸崇山峻岭,风景如画,这里更是水流激荡,到了峡谷中段,绝壁之上更是有瀑布如银带直泻下来,美不盛收。
  傍晚时分,船刚好行到了那瀑布之处,只见一抹夕阳染红了翠碧的树林,将那银带似的瀑布也染上了少许的粉红,红衰翠减,美不盛收。
  隐隐地,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曲乐之声,是一首久未听人吹奏过的‘格桑花’,抬眼望过去,却看见流沙月独坐于船头,一袭白衫,唇边却是一管翠笛,他的笛声衬着远处银链似的瀑布,秋水似染,金堤如绣,原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图案的,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是只想远远逃开,闭上舱窗。
  可我知晓,我不能露出半分的厌恶,所以,待他吹罢,我便走至他的身后,轻轻鼓掌:“流哥哥,没想到你除了武功高强之外,连乐技都这么的好,怎么在西夷之时,却从来没听你吹奏过?”
  他玩弄着手里的笛子,低声道:“阿锦,在宫里,我怎么敢吹呢?”
  我倏地想起,原来的太子哥哥也是喜欢音乐的,特别是笛子,他的笛声,能引来天外飞仙,流沙月说得对,他以温良恭让为表,却怎么敢夺其美?
  “以后,流哥哥可以再无顾忌了……”我笑道,“只要再回到临桑域……”
  他抬起头来,却望了我:“阿锦,你喜欢听我吹奏吗?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天天吹给你听……”
  我转过了头,微微一笑:“流哥哥,现在这样,就挺好。”
  流沙月却忽地握住了我的手腕:“阿锦,我已不再是那个永远站在太子身后的伴读了,阿锦,为了能配上你,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吗?阿锦……”
  他终于说出了所有的话,使我再不能逃避。
  我只得勉强道:“流哥哥,我已经是嫁过人的人了。”
  他苦笑道:“阿锦,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但现在不同了,他已是我们的阶下之囚,等拿回了临桑城,阿锦……”
  我打断他的话:“流哥哥,自国破之后,你知道么,我不再对任何事产生希望,临桑城的居民,还记得自己是西夷人么?父王的旧臣还会重归于乌金大于的旗下么?甚至于流哥哥,你对我,还会如以前一样么?流哥哥,我真的不愿意去想……”
  他一拉我的手腕,便将我拥进了怀里:“阿锦,你相信我,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了,我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我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我感受到他身躯灼热发烫,那种热力使我感到了莫名的恐慌,忙出尽了全力,想要将他推开,却始终不得,反觉得他将我越拥越紧,几乎要把我嵌进了他的身躯去。
  “流哥哥,你弄痛我了……”我急慌交集,连连道。
  可他却恍若不闻,滚烫的唇舌贴上了我的耳边,顺势找寻着我的嘴唇,我闻到了他嘴里喷出来的灼热气息,带着原始的欲望,感觉到他身上起的变化,拼命想要避开他的进攻,却被他固定了面颊,一只手却是哆嗦着想要探进我的衣服里。
  我急怒道:“在流哥哥的眼里,阿锦就是这样的女人吗?”
  他低声道:“阿锦,我等不了了,我要娶你,无论怎么样,你都只会是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他一边模糊的说着,一边却继续攻城掠地,我推拒着他,却如蚊撼大地,怎么也敌不过他的力量。
  我正急得想哭,却听见角落里有咳嗽声起,有人道:“那个,请问,你们老板有人参么?”
  他这才一下子放开了我,朝发声处望了过去,却是那位老妇人,只见她畏畏缩缩,满脸歉意地望了流沙月:“老妇实在是不想打扰公子的,可老妇相公的病又反复了,需要人参须来提气,老妇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好不容易看到有人了,所有……”
  流沙月身材高大,刚好可以挡住了我,我颤抖着手整理衣服,将拉开的衣带系上,心扑扑地跳着,平息了半晌,才从流沙月身后转了出来。
  却见那妇人谦卑地弯了腰,脸上挂着的,俱是对自己相公的担忧。
  我脑中忽地一亮,今日之事,看来以后不可避免,这船上又无我的侍女可以挡上一挡,不如就借这个妇人来挡住他?
  我忙笑道:“这位婆婆,我那儿刚好有一个人参须,如你需要,不如拿了来给您?”
  她千恩万谢地跟了我去船舱,到船舱,我将人参须递了给她,思索着怎么开口要求,却听她道:“姑娘,你这是上好的千年人参呢,老妇的银钱都在沉船上,祭了河神了,老妇没有银子付给你,可怎么办呢?不如这样吧,老妇年青的时候在高门大户里当过大丫环,我看姑娘身边也没有个人来服侍,如果姑娘不嫌弃我老,就让我给您端端茶,递递水?”
  她的话,却是正中下怀,我忙点头称是。
  这名妇人姓王,她夫家姓商,自年轻时候开始,她便与相公四处行商,走遍了大江南北,南货北运,北货南运,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其乐融融,我看得出来,她与她的相公鹣鲽情深……年纪这么大了,一说起她的相公,眼里柔色尽显……他们之间相依为命的神情让我羡慕不已,也许,只有平常百姓家的人才能有这样的情感吧?
  自此之后,除了她给她相公喂药吃饭的时间,她却是时时刻刻和我在一起,使得流沙月再没了机会和我单独相处了,说也奇怪,她给她相公喂药,却正是我和夏侯烨吃中午饭的时候,这一下子两不耽误,倒是省了我许多担忧。
  她和她的相公四处经商,阅历丰富,见风浪大时,我便偶有昏船症状,便用了中草药篱栏,带壳鸡蛋,白米,熬成了稀饭,煮熟之后,再去掉篱栏和鸡蛋壳,只吃了三天,我的头晕便好了许多。
  又常备了薄荷叶,在我风浪增大之时,我或控制不住想呕,便以薄荷叶汁涂于涌泉、太溪、掉眠等穴位,如此一来,即使是大风大浪之时,我也没了先前的症状。
  流沙月原对她防范极深,但见我在行船之上已然缺不了她了,船上除了荣婷,又无其它侍女服侍,便只好做罢。
  因楼船极大,又在河面行驶,便免不了有蚊虫滋扰,有时一个晚上,手臂之上便叮了好几个大包,王婆婆便张罗着要给我绣一个荷包,说是佩戴于身上,可以防蚊。
  她的绣功极好,不过几晚功夫,便绣出了一个精美的六角双层荷包,递给我时,我却是惊讶不已,因绣这荷包所用的针法繁复复杂,我在中朝皇宫呆了近两年时间,虽不会刺绣,但总见过许多好东西,只见这荷包虽小,但一面之上以微绣平针法绣出一行写得极为清俊的字:一蓑烟雨任平生,而旁边,则用细密的锁绣绣出了释迦说经图,虽用的是一般的丝线,却构图活泼,设色明亮,与宫内之物相比,并不惶多让。
  她告诉我,荷包里面放了花椒、艾叶、烟叶、雄黄、薄荷叶、夜来香等,全都有驱蚊作用,白日挂于腰间,晚上则置于床头,便再没蚊虫滋扰,我照此办理,果然,船舱里的蚊虫便少了许多。
  这一日午时,我如以往一样,叫人备了饭菜,与夏侯烨同用,袖子里同样用竹筒装了一管子人参汤,准备放于汤里面,走进船舱里,却见夏侯烨背对我坐着,仿佛不愿意回转了头来。
  我略有些奇怪,我每次来这里之时,他总是笑脸相迎的,今日却是怎么啦?
  吩咐人将菜肴摆好之后,我唤他吃饭,他却是半侧着身子,很是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
  每日午膳,是他最高兴的时候,每日我到来之时,我感觉得到,他的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全没了往日在朝堂上威严的样子,而这些日子,没了宫里面的勾心斗角,我终于觉得他象一个普通人了。
  嘴上虽不愿意承认,但在心底,却渐渐地开始盼望每天的这顿午餐。
  所以,他不情不愿的样子,让我莫名地心头冒火:“你不愿意我陪你吃饭,那便算了!”
  他以袖遮面,高大的身子微微降低,却是用半边屁股挨了凳子坐了……看他那样子有多别扭便是多别扭,就象大姑娘头一回上花轿,全没了往日里帝王的样子。
  我实忍不住,转过了桌台,走到他的身边,一下子将他脸上挡着的袖子扯了下来,却目瞪口呆,原来,他脸上被蚊虫咬得满脸都是红包,这原也没什么,人生在世,谁没有个蚊虫叮咬,可他的表情太好笑了,竟有些仿佛有女沐浴,有男不经意地闯了进来,被人用眼看了个通透,污辱了清白一般。
  一个在战场上铁马金戈,在朝堂上指挥淡定,美女环绕之时周旋有余的人竟然为了几个蚊子叮的红包露出了这样的表情……我不应该笑的,可实忍不住,大笑出声。
  见我笑了,他则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大刀金马地在凳子上坐了,慢条思理地开始夹了菜吃将起来,可那表情却是恶狠狠地,仿佛同桌上的菜肴有仇。
  边吃边自嘲道:“能逗美人一笑,也是我的荣幸……”
  笑声之中,我朝他望去,却看清他身上的铁链子,仿佛换了一副,再往床上望,却见四方床柱有新鲜的拉痕,忽然间,我明白了怎么回事,却现也笑不出来了。
  “昨天晚上,他将你捆在了床上?”
  只有捆绑固定于床上了,他不能动弹,才会被蚊虫叮咬成这样吧?他从小虽是在阴谋争斗中长大,但到底是锦衣玉食,只怕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吧?
  他却是漫不在乎地道:“只是没脸见你了。”
  原来他在乎的却是这样?我心中不由微微一酸,接着更心生佩服,无论什么时候,处于什么样的困境,他都这样淡然自若,仿若闲庭信步,也难怪流沙月如此的恨他。
  这便是天然的帝王之气罢?
  是任何人都学不到的。
  他望了我一眼,却是停下了筷子,笑了一笑:“看你的表情,是不是有些同情我?”又夸张地捂了胸口,“我做了这么多事,都没见你动过容,被蚊子咬了几口,你便有了这表情……早知道这样,昨晚上我就除了全身的衣服睡觉了。”
  我哭笑不得,越来越感觉他自走出了那森严的皇宫之后,全不似往日里那不苟言笑,心机深沉的帝王了,反倒越来越似一个风流浪子。
  “要不……”
  我话未说完,他却打断了我的话,脸色变得正经起来:“你我午膳之时,他为了不惹你不高兴,虽没派人在门外听着,但恐怕他心底已不舒服之极,他这种人,性格隐忍,自是不会在你面前露出什么,但是,只怕他疑心已起,他这么做,恐怕也是想看你的反应怎样,这个时候,你造成别轻举妄动……放心,他所能做的,也不过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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