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 第72节

  他冒着胡茬的下巴细细摸索着她颈窝,闭目哑声道:“幸好你与阿昭都无事。”
  阿姝只觉刺痒,不由缩了缩脑袋,道:“我们都无事。倒是你。先前我便是不要你太担忧了,才未在信中多写,怎你还这样忽然赶回来了?前线的战事可要紧?”
  刘徇一手探去抚她腹部,一手掰过她面颊来细细地亲:“正是暂歇半月,按兵不动的时候,我都同君卿他们交代好了,有十足的把握,无碍。”
  他忽然想起方才被刘昭撞见的尴尬模样,不由低低地笑出声来:“恰好我也想你得紧。你信中总惜字如金,不愿多写,教我总疑心,你是否真的也想我?”
  阿姝到底还面皮薄,只咬着唇低低“嗯”了声。
  刘徇忙瞪大眼紧紧凝着她:“真的?”
  阿姝信誓旦旦:“真的。”
  他握住她手:“那你帮帮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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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迁徙
  阿姝的脸已灿若云霞, 一双眼雾蒙蒙,水汪汪, 又怯生生, 仍是少女般娇俏,偏一手还扶住腰腹, 显出几分将为人母的模样,矛盾复杂交织,教人移不开目。
  “可我如何能帮你?”
  刘徇低头去啃她, 抓着她手往下送。
  此时他自是不敢妄动,只能如此聊作慰藉。
  好半晌,他长吁一口气,将她紧紧搂在身侧,一下一下抚着, 闭目养神片刻, 方将她抱起坐好, 自去浴房中沐浴,待再出来时,又是神清气爽的模样。
  阿姝命人备了饭食来给他, 待用过后,又再去院中散了一回步方歇息。
  刘徇这几日都没休息好, 才一沾枕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起来, 先去见了赵祐与邓婉,又在屋中待了半日,才出府往衙署去寻郡守孙和, 将先前刺杀一事的情况交通清楚,再嘱咐其在赵府附近暗中布下人手保护。
  再归去时,已是傍晚。
  才回府中,又有来往于长安与冀州间的信使带来消息:真定王刘延寿前月病逝,如今刘安已成了真定王。而近两月,他正暗中派人前往巴蜀之间,与当地所兴的正一教之天师李道孚屡有往来。
  观此情形,应当要借李道孚之力,入巴蜀作为后路。
  刘徇思量许久,斟酌再三,用过哺食后,终是趁着与阿姝在院中散步消食时,将心中盘算说出:“经这一事,我总还是不放心你们。明日我去信信都,令冯媪将破奴与阿黛也一同带着,由陈温派人将他们护送到邯郸来后,你们便一同启程到洛阳去。”
  阿姝先没答话,只默默转头望他一眼,见他面色肃然,不似玩笑,也不问为何,便先答了声“好”。
  如此,却让刘徇准备的满腔说服之言,一下没了用处。他停下脚步,惊讶道:“你怎不问我为何?”
  他已无法长留她身边,她先前分明十分希望待产之时,可留在邯郸家中。
  阿姝抿唇笑了笑,因怀妊体热而泛红的面庞上俱是温柔夕照:“夫君自然是有道理的,我信你便是了。”
  她心中大约也有些明白,又总还记着阿嫂的话,自己该多付真心,更信任他才是。
  刘徇听得心神一荡,唇角不自觉便勾起笑来:“你信我,我更该与你解释清楚。一来,我今日又问了医工,都言你眼下胎已稳了,路上行得稳当些,是无碍的。二来,我也恐你这里再有什么事,待战线再西推时,实难顾及。而洛阳那处,不但交通发达,又有比信宫更阔的南宫可居,若不出意外,待战事稍平,我也不能再常驻信都了,恰也选中洛阳,不如趁着你眼下还能迁徙,先行过去安顿,也好令往来方便些。”
  阿姝心道果然如此,又点头:“既如此,我这两日便先令他们将行囊收拾起来,派人去洛阳将那处宫室都洒扫一遍。”
  刘徇见她如此体贴,不由又伸手抱了抱她,在她额头亲了亲。
  “你可问问你兄嫂,是否愿同你一道去洛阳,若愿意,到时也还是在一处的。”
  ……
  因惦记着战事,刘徇只又留了一夜,第三日一早便与樊霄等人,快马加鞭地出发。
  夏阳驻军久无动静,令早已做好准备迎战的耿允心中焦急,沉不住气,屡屡派出数千人侵扰刘徇军所占之城池。
  郭瞿与刘季照先前所定之计策,始终踞守不出,令那数千侵袭之军此次扑空,无所收获。
  耿允所备那十万人因此躁动,时不时派出人来,到夏阳附近刺探敌情。
  郭瞿等看准时机,令军中矫称先前为萧王击退的匈奴左日逐王心生报复,派人入河东刺杀萧王,如今萧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已有多日,恐有性命之忧。
  一时间,来往刺探者愈多,暗中蹲守数日,皆未见萧王现身,只郭瞿与刘季二个每日出入主帐,俱是一脸肃然,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都信了七八分。
  耿允疑心甚重,生怕此乃诱敌深入之计,又忙派人往冀州去打探情况,却听闻信宫中,刘徇家眷家仆等正匆忙收拾行囊往西来。邯郸城中,更是同样遭了匈奴人的刺杀,赵氏府中似乎也在收拾行囊预备西去,似乎要赶去军中探望刘徇。
  消息一至,耿允终于确信刘徇遇刺一事,不由拍案叫好,大笑呼道:“天助我也!刘徇竖子,已不足为虑!”
  数日后,他便集结重兵,浩浩荡荡自五陵邑出发,往夏阳而去,预备与刘徇军一决胜负。
  此时,刘徇与樊霄已赶至汾阴。这一路皆是作寻常士卒装扮,丝毫未引人注目。
  在汾阴暂歇半日后,数人趁夜,摸黑渡河入军中,第二日起,刘徇又长居帐中不出,继续命人在外散播自己遇刺,不日将逝的谣言。
  待耿允军行近,再由郭瞿等人暗中将人马分作三股,其中大部留夏阳城中,余者分别于南面与北面设下埋伏,静待其入瓮中。
  ……
  却说刘徇将信送往信都后,冯媪一刻未耽误,不过一日便收拾好日常必需之物,带着破奴与阿黛二人,由于郡守陈温所派五百人护送,先行上路,其余人则留下将剩余之物一点点清点齐全,晚些上路。
  这一路并不远,又行得快了些,刘徇离去三日后,便到了邯郸。
  阿姝已有逾半年的时日未见过破奴与阿黛,甫见时,惊喜万分,挺着肚子不由分说要过去抱。
  阿黛性子娇,白胖的小圆脸上满是欢欣,早早地伸出双臂要过来,却被一旁的破奴伸手阻住。
  阿姝一愣,面上的笑容略一僵,惴惴望过去,生怕破奴心有不悦。
  一旁的刘昭、邓婉等亦是莫名。
  却见已然长高不少的破奴小大人似的肃着一张脸,语重心长冲阿黛道:“阿妹,叔母如今行动不便,不可这般没有分寸。”
  旁人同时松了口气。
  阿姝仍不放心,令两小儿在自己左右同坐,又教旁人退下,方小心翼翼问:“破奴,叔母要生个小儿,给你作弟弟或妹妹,可好?”
  破奴肃然的小脸上已渐渐有了些与父亲相类的轮廓,尚未回答,却听阿黛奶声奶气笑道:“阿黛十分欢喜,阿兄定也是一样的。”
  然破奴到底大了两岁,未顺着阿黛的话说,却是先小心翼翼地望一眼阿姝隆起的腹部,再抬眸偷觑她一眼,斟酌问:“叔母若有了小儿……还会对我与阿黛像从前一样吗?”
  实则在信都时,他便曾问过冯媪这话,冯媪自然答不会有变,还如从前一般。可到底是个小儿,心思单纯敏感,非得亲口来问阿姝,才能安心。
  阿姝听他问了出来,反而不再忧心,伸手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柔声道:“定还和从前是一样的,破奴只是会多个像阿黛一样的弟弟或妹妹。”
  她又转向阿黛,道:“阿黛往后也可晓得作阿姊是何滋味。”
  “你两个再小一些时,也是这般一点点长大的,往后,待这小儿出来,你两个可作阿兄与阿姊,教他如何爬,如何走,如何说话,如何读书。”
  破奴黑黝黝的眼仁里透出隐隐的新奇与期盼,伸出手试探的在阿姝腹上摸了摸,道:“他连爬也不会吗?”
  破奴虽有妹妹,可阿黛出生时,他也尚未记事,因此并不知晓。
  阿姝莞尔:“他才出生时,什么也不会,你小时候也是这般,一天天学便都会了。”
  破奴肃然点头,一本正经坐直身子,道:“我是长兄,要爱护弟妹,以后定好好教他。”
  ……
  又在邯郸歇两日,便与阿姝与刘昭一道往洛阳去。
  赵祐亲自随行相送,邓婉跟从。因照顾阿姝,这一路行得缓慢,白日走走停停,夜间投宿,直过了十日,方至洛阳城中,于先帝尚为梁王时,在此地暂居过的南宫入住。
  南宫初为周公所建,至秦统一六国,相国吕不韦在此宫殿之上大肆扩建,方为南宫。高祖初成霸业时,亦都洛阳,在南宫居数月,是以此间与信都中信宫相比,更为气势磅礴,规制宏大,瑰丽华美。
  此地离汾阴、夏阳等地都更近些,城市亦繁华,因经战事少些,城中百姓与别处比,更安逸些,稍经整顿,便甚少有盗贼匪寇出没。
  阿姝到后,便忙先写信告知刘徇,令其可安心。
  ……
  此时,真定国中,先王刘延寿丧事已过,刘安为王。
  国中之兵力,除留守真定之外,已有一部分人暗中前往长安,于茂陵邑等候,另有一部分,随姜瑜出入巴蜀一地,与天师李道孚往来。
  巴蜀一地,正一教于民间尤盛,便是当地州郡官员,亦笃信不疑,李道孚之言,可比圣谕。
  而李道孚此人,出身名门,祖上本是高祖时名臣,自己亦做过两年郡官,因感天下大乱,天灾人祸不断,遂弃儒入玄,从黄老之术,创正一派,于巴蜀之地广传,敛信者众。
  刘安特派姜瑜前去,便是看中其父姜桓太常之名,曾与李道孚之父有过往来。
  这日,姜瑜恰自蜀地赶回,未曾歇片刻,便先入王宫见刘安。
  此时正是傍晚,其余属臣俱已离去,刘安正与二位夫人在宫中赏景。因器重姜瑜,他未曾避讳,直接将其召至跟前,令二位夫人退下。
  姜瑜与二位夫人迎面撞见,虽见那二夫人,不但年轻貌美,更有三分熟悉之感,却也未多窥视,只面不改色,略一拱手。待其行远,冲刘安道:“大王,巴蜀一事,已有七八成把握,李天师已同意,先同当地数州郡官员私下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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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诈降
  刘安苍白面容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由伸手拍拍姜瑜肩背,说道:“子沛此番实有大功!”
  他引姜瑜入座, 又道:“既初定, 余事可交旁人代行。我此番,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交托于你。”
  姜瑜忙肃然拱手道:“大王请讲。”
  刘安先取出一封帛书交与他:“子沛请先看, 此文如何?”
  姜瑜稍一观便知:“此乃不久前,萧王向天下所发之《讨耿允檄》,虽文辞平实, 却言语犀利,一针见血。”
  刘安遂收起,道:“不错。我早闻子沛才名,知你尤擅作赋,不知可否替天子与太后作文, 以讨逆贼?”
  姜瑜闻言, 心中一沉, 蹙眉道:“大王谬赞,瑜年少时轻狂,不知谦恭虚心, 又蒙旁人不弃,才得此名。如今回想, 所作之赋, 皆空有华丽文辞,却无精神气象,实不敢当。”
  刘安却不理会他的推脱, 道;“何故自谦?关中之地,何人不知你才名?如今大司马与萧王之战正酣,不论日后谁胜谁负,太后与天子俱不能再容其乱政。若你心中仍怀我汉室天下,欲在当世成就一番事业,便该投效明主。作此文章,正可替你再扬名。”
  说着,他微微一笑,目光中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精光:“况且,不论大司马,还是萧王,皆与你有过节。此文由你作,必引天下人同情认同,最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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