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我同桌打你 第44节

  顾奇南艰难地从纸巾盒里抽出纸巾,递给他妈妈,说:“妈妈,擦一擦,我没事。”
  顾文辉转头看他。
  四十几岁的男人了,眼眶竟然是红的,隐隐含着泪。
  顾奇南也拿纸巾擦了擦自己满头满脸的汗,连连解释:“我没事,我没事。我吓他们的,真的。”
  林蕙好不容易止住哭声,呆呆看着他。
  顾奇南解释:“他们不敢报警,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了?他们根本不想解决这件事,不然早就拿着监控报警了。他们就想平息事件,平息家长的质疑而已。从以前开始,他们就不想解决事情,只想把事情压下去。”
  顾文辉跟林蕙是成年人,何尝不知道某些领导处理事情的风格。但是他们从前不敢闹,选择隐忍,是考虑到顾奇南的学业。官司打起来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的事,漫长的诉讼带来的压力跟疲惫他们大人可以承受,可是顾奇南怎么办?他马上高三了,要考大学了。甚至,他们还怕惹恼了一中的领导,以他们跟教育局的关系,会不会影响到顾奇南报名参加某些招生计划。而最后,就算官司打成功了。实验班一堆未成年人,又能遭受什么处罚?恐怕,不过是口头警告几句。而一中的领导呢?也许,就扣个年终奖,一个年终考评不合格罢了。
  “我现在不怕了。”顾奇南说,“想想实验班,也没什么。一支录音笔,就把林士达吓得屁滚尿流了。”
  “爸爸妈妈,我现在就想好好读书,好好参加高考。没法参加招生计划也无所谓,我自己考。”
  “他们来烦我,我就继续闹。我刚刚是装的,因为他们就怕精神病,他们不怕正常人的,就怕精神病。”
  “爸爸妈妈,我不改名了。我是顾奇南,‘树树奇南结,家家茉莉开’的奇南,我不改名。”
  顾文辉跟林蕙呆呆地看着十六岁的顾奇南,从没想到他们傻傻的囝仔,年初那个怕得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囝仔,能这么闹,能说出这样的话。
  顾文辉闷声说:“爸爸支持你。他们再这样,我们就去告他们,去联系电视台,把他们曝光!”
  林蕙放声大哭。
  “我的囝仔啊……”
  第40章 不打架
  3:我想吃四果汤。
  3:你明天带我去吃吧。
  房间没开灯,只有透过窗户照进来的灯光跟月光。
  顾奇南躺在床上,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
  展哥还没回消息。
  他在爸爸妈妈面前说,他没事。但其实回家后,他洗了个澡,就瘫在床上睡得昏沉,直睡到天色擦黑,怕爸爸妈妈担心,才爬起来吃了一碗饭。吃完了又躺回床上,一动也不想动,觉得浑身没有力气。
  力气都用光了。
  一丝丝也没有了。
  突然就很想吃冰冰甜甜的四果汤。
  顾奇南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八点四十五分了。
  下午从一中出来后,顾奇南在车上给林小斌发了消息,问他,他们三人是不是去打了林士达?展哥是怎么去的实验班泼油漆?
  林小斌一直没回。
  直到他睡着了,林小斌才回复,一连回了好几条语音。
  顾奇南点开,林小斌杂七杂八地说了很多。
  “小南仔,你知道了?一中有人找你了?他们报警了?说什么了?诶呀,我劝不住展哥……”
  “打林士达这个傻比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的,展哥说,这个人就是带头欺负你的罪魁祸首,那我能不去揍他吗?揍这个傻比没什么好说的,很简单。小巷里没有监控,这种报了警也抓不到人的,没有证据。”
  “泼油漆那个事……展哥不让我们告诉你,但是这个是你自己猜到的,不算我告诉你的,你可千万别跟展哥说!展哥不让我跟吴渊参与泼油漆这事,说人多容易被抓到把柄。我们就是帮他打听到了一中高三年级,周四下午都要去大礼堂听讲座,到时教室里没人。展哥翻墙进去的,我们把油漆递过去。”
  “我们也不知道展哥这么猛……竟然把整个实验班泼成那样,还挺吓人。展哥说,要是你来问,就说什么也不知道。”
  “小南仔啊,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跟吴渊真的劝不动展哥,展哥那意思,就是要替你出这口气。我们两个也不知道,一中那帮孙子到底怎么欺负你的。要不我们三人去把他们轮番堵几次,每个人都揍一顿不就完了,跟揍那个傻比一样的。展哥不同意,也不告诉我们为什么。”
  “我说干这个事风险太大了,如果一中去报警,学校里每层楼都有监控,真查到展哥身上了怎么办?再说了,要是实验班那帮孙子觉得跟你顾奇南有什么关系,把你供出去怎么办?展哥说,反正这事你不知情,警察查到你身上,那么他出去认了就是了,不关你的事。展哥说,他还没满十八周岁,就是把他抓了也不能怎么样。”
  “一开始我跟吴渊以为展哥就是拎油漆进去泼泼墙壁,真没想到搞出这么大的场面……我算知道展哥为什么不让我们两个参与这事了,我看到照片还真有点害怕。诶,小南仔,你也别因为这事怪展哥给你惹麻烦,他就想替你出气,但可能没掌握好分寸。我跟你说,展哥这次真把我吓到了。我跟吴渊是高二分班后才认识展哥的,他就坐我们两个后面,不爱说话,很冷漠,你知道的,酷得没朋友。但是其实相处一段时间,发现展哥没有传说中那么脾气暴躁,除了酷,没什么毛病,一来二去就熟了。”
  “我高一的同桌,还来跟我说,你知道展铭是什么人吗,你跟他走得那么近。我就觉得展哥挺好的啊,我同桌说,展哥可吓人了,高一的时候,他就亲眼见过,展哥就为了吃饭排队的事跟人起了争执,把人打得头破血流。他说,展哥打人的时候太吓人了太可怕了,跟地狱阎罗索命一样,想打死人那么打。让我离展哥远点。我不信,反正到了五班,除了那次打王越,展哥都没打过架。但这次,我还真的有点信了……反正我现在也不敢去问展哥这事怎么办……”
  “小南仔,展哥不会真的有事吧?怎么办啊?会不会被学校开除啊?”
  顾奇南听完了,给林小斌发了条消息问了个很在意的问题:校服是跟谁借的?对方能否保住秘密,不出卖他们?
  林小斌很快回了消息,说校服就是在网上买的,跟一中校服很像,乍一看分不出真假。
  顾奇南放了心,跟林小斌说,别担心了,一中今天确实打电话来问他这事,但是他咬定了跟他没关系,而一中不敢报警,这事他们查不到的。
  还没等到林小斌的回复,展哥的电话就进来了。
  顾奇南从床上一跃而起,握着手机半天,才划过通话键。
  “到小区门口来。”展哥说。
  顾奇南消化了半天“到小区门口来”是什么意思,是明天,还是今天,现在?
  展哥没有挂掉电话,在手机的另一头安静地等着。
  顾奇南手忙脚乱换衣服,跟他爸妈说了一句“下楼找同学”,就急匆匆出了门。等跑到小区门口,看见站在门口的展哥,他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而展哥还握着手机,贴在耳边。
  顾奇南按亮手机一看,发现他刚刚竟然忘了挂断电话,一直在通话中。
  顾奇南挂断了电话,展哥将手机拿到面前看了看,还没发现顾奇南已经走到门口了。他大概是打工一结束就从工地赶过来,身上还穿着迷彩服,实在太热,脱了外套,里头是一件黑色背心。外套随意搭在肩上,手上还拎着一个袋子。
  “展哥。”顾奇南走过去,拍拍他手臂。
  展铭转头,看见是他来了,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他,说:“四果汤。”
  顾奇南接过来,说:“你进来啊。”
  展铭摇头:“没洗澡,一身土。”
  顾奇南没多说,直接扯他手臂,将他拉进小区。
  顾奇南找了个僻静处的长椅坐下,长椅在草地边。刚坐下,展哥就说:“回家去吃吧,晚上蚊子多。”
  顾奇南说:“我就要在这里吃。”
  展铭站了一会,看顾奇南不走,没办法,拿下搭在肩膀的外套,抖了又抖,还拍了拍,说:“有点脏,先盖着,草丛里蚊子多。”
  展铭蹲下,把外套披在顾奇南膝盖上,包住他露出的小腿。
  顾奇南打开餐盒盖子,吃了起来。
  石花,阿达子,绿豆,西瓜,刨冰。
  冰冰甜甜的,真好吃。
  好像白天的疲惫、无奈、癫狂都随着一口糖水下肚,没了。
  展铭在顾奇南身边坐下,近得顾奇南都能闻见他身上的汗味。
  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太累了,一身的汗水跟尘土,来不及洗,就跑来给他送四果汤,一来一去要两个小时。
  “你吃饭了吗?”顾奇南问。
  展铭点头:“吃了。”
  “分你吃一口。”顾奇南说。
  展铭摇头:“你吃吧,我八点才吃饭,还饱着。”
  “八点才吃饭?太晚了吧?不能换一份工作吗?这份太累了……”顾奇南放下勺子。
  “钱多。”展铭简短地解释。
  “你不是说读不读大学无所谓吗?赚那么多钱干吗?”顾奇南问。
  “攒着。”展铭说。
  “攒钱干吗?!”顾奇南突然激动起来,声音有些发抖,“你都无所谓自己的前途了,读不读书,上不上学,都无所谓了!”
  展铭吓了一跳,低下头看他眼睛,问:“怎么了?”
  顾奇南不肯抬头看他,激动地质问:“谁让你去替我出气的?谁让你去打人?谁让你去泼油漆的?你知不知道一中到处是摄像头,每层楼都有,教室里也有!你知不知道,林士达第一个就怀疑到你身上,只是不知道你的名字而已。如果他们去找七中的老师一问,一下就查出是你了,你知道吗?!”
  展铭没回答,他当然知道,所以他戴了口罩,实验班教室里的摄像头也被他泼了油漆,什么都拍不到。
  但是楼层里的实在没办法。
  展铭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这不关你的事。”
  顾奇南气疯了,将还没吃完的四果汤往地上一摔,汤汤水水洒了满地,站起来喊:“怎么不关我的事!你是去替我出气的!可是我没叫你去啊!你干吗要做这么冒险的事啊!”
  路过的人听到动静,都疑惑地扭头看向这里。
  展铭急忙站起来,捡起因为顾奇南的动作掉在地上的外套,再捡起餐盒,扔进垃圾桶。他站在顾奇南面前,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半天才又憋出几句话。
  “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查到我就查到了,我无所谓的,我就想让实验班的人也感受一下被人威胁恐吓的滋味。”
  “怎么无所谓呢?”顾奇南抬头看他,眼睛红得厉害,但一滴眼泪也没掉。
  展铭慌乱得手足无措,轻声问:“他们找你了?这事给你惹麻烦了?”
  “你没想过自己吗?进派出所也无所谓吗?被拘留也无所谓吗?要是留一个案底什么的,影响到你高考怎么办?都无所谓吗?”顾奇南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啊?我好害怕,要是他们查到你身上,你被抓了,七中把你开除了,怎么办?你怎么就一点也不担心?”
  顾奇南用手背狠狠擦了擦眼睛。
  展铭被问得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他是真的无所谓。
  从他奶奶走了后,没人再关心他的学习,也没人在乎他升不升学。初三的时候,他会为了奶奶的盼望,努力考上高中。可奶奶走了,当没人再对他有期待,没人再为他的努力感到高兴,自己也变得无所谓起来。
  顾奇南没掉眼泪,但嗓音很沙哑,他继续说着。
  “我不是要你一定要考上大学,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了。我知道你想替我出气,我做梦都想像你那样报复,甚至想把油漆泼到他们脸上。可是,可是,为了报复把你自己搭上,这划算吗?一百个不划算!展哥,哥,我求求你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你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好不好?一百个实验班都比不上你,求你了。你替自己想想,不要这么无所谓……”
  顾奇南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展铭伸出手想帮他擦眼泪,可还没碰到他的脸,手掌心就被他掉下来的眼泪砸中了。
  灼热得令他不敢再往前。
  “对不起。”展铭说,“以后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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