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虞兮枝当时随口说自己姓夏时, 当然是带了些故意在里面的。
但这里的故意,当然不存在什么蓄谋已久, 亦或者意有所指。不过是那人刚好一问, 她随口一说。
夏亦瑶与她虽然在原书中是死敌关系,现如今也多有些相冲,但虞兮枝却也不至于特意给她下个什么套。
……剑修练剑的时间多重要呢!更何况, 她还要炼丹画符, 提升实力,以防在五派三道的比剑大会上被一剑穿心, 哪还有时间和心思去特意陷害她。
人在外面, 总要有个化名, 说个夏字, 信手拈来, 最多就是想套一层马甲, 防止太快被人发现。
她这丹丸到底是走了不见光的黑市,又是三令五申要面向散修售卖,上次看到夏亦瑶居然送了虞寺一盒后, 虞兮枝早就亲自再走了一趟, 又说了一遍这件事, 后来还暗自留意过, 未曾再于宗门中见到此物, 这才放下心来。
除了每个月定时向黑市供给一批货之外, 她早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不了风晚行冷不丁在此处这样一句,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过这么一遭。
她自报姓夏时,易醉也在场, 风晚行的这一番话显然也唤醒了他的记忆。
少年的表情顿时变得些许古怪和复杂了起来, 细品之下,里面还带了点儿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当面被人戳开这事儿的感觉,还挺奇妙,
夏亦瑶当然是知道一梦入定丹的。
但她此刻,自然理解歪了风晚行的意思。
提及此物,夏亦瑶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日在太清峰正殿之中,风晚行拿出一盏可破迷雾的小须弥灯与她的香囊争辉,而她不得不拿出了一盒一梦入定丹与一贴入睡符时的事情。
那当然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所以夏亦瑶的脸色自然更冷了几分:“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那又与你何干?”
她的意思是,她送虞大师兄这丹丸,关她风晚行什么事。
但风晚行听来,自然而然便变成了,她夏亦瑶在外面卖这不知从何而来的丹丸,又和她风晚行有什么关系。
——等于变相承认了此事。
风晚行于是轻笑一声,轻快道:“是呢,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想要见见虞大师兄而已,烦请夏师妹通报一声,又或者,让让路?”
她说话好似客客气气,但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便自然挑眉扬起下巴,完全是十足的挑衅模样。
——你把柄都在我手上,还不快让开,否则我便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偷着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丹!
风晚行这样,夏亦瑶不解其意,当然不让路,非但不让,还一气之下,抬手放在了剑柄上。
剑修将手放于剑柄,便自然会有剑气杀气流淌出来,风晚行面纱轻扬,“哎呀”一声,十分夸张地跳开一点,声音里已经带了些哭腔:“夏师妹,有话好说!我们音修不善战斗,你、你不要拔剑!我不过是想要见见虞大师兄罢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夏亦瑶被她这一通梨花带雨的声音激得眉心一跳。
同为茶艺大师,对方出招时,她便心里暗道一声不妙,突如其来的哭腔肯定是因为有人来了!
果然,下一刻,一道温润声音已经从她身后响起。
“风师妹不要怕,夏师妹不是好斗之人,只是修剑久了,总会不经意摸摸剑,若是冒犯到了风师妹,还请见谅。”池南微笑着站在夏亦瑶身后,向风晚行一礼:“虞大师兄正在安排大家歇息,风师妹若是找他有事,不如先进来坐坐?”
于是风晚行嫣然一笑,她有面纱覆面,这样笑起来,便眉眼弯弯,还含着方才的几分怯意,显得这份笑格外楚楚:“多谢这位师兄。”
越过夏亦瑶时,她故意抬眼看了她一眼,眼中全是挑衅,身子却好似被吓到一般,轻轻一抖。
虞兮枝看了个真切,再看夏亦瑶明显僵住的表情,不由得感慨,这个世界上,只有茶艺才能打败茶艺。
既然进了客舍中,接下来的动静便看不到了,虞兮枝才要缩回头,却听到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这位施主烦请留步,请问这里是昆吾山宗的客舍吗?”
这声音清朗悦耳,些许耳熟,赫然正是虞兮枝在棱北镇外遇见的那位英俊僧人。
僧人依然穿着那身黑白僧袍,此刻日光灿烂,便可以看清他的僧袍并不是简单的黑与白,黑上有哑黑暗纹繁复点缀,白上有绸白刺绣盘桓缠绕,显然,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僧袍。
倘若此人是渡缘道之外的任何修仙者,都可以认为,或是此人出身世家,底蕴深厚,抑或此人修为实在高深,所以才有资格由门派为其织就这样一件衣服。
然而此人既然是渡缘道,便是早已超脱于凡尘与家族之外,便是连原初来自父母的名字都被舍弃,换为法号。
能够穿得起这样一件僧袍的人,可能性便只剩下了后者。
虞兮枝想到了那日罹云郡的小巷中,对方给自己带来的不舒服的感觉,不由得微微皱眉。
他怎么也来这里了?
到这里,只能说明此人也要进平天秘境,而这人又专门上门拜访,要么对昆吾山宗有所图,又或是……对她?
虞兮枝微微皱眉,再敛几分气息,往回缩了缩,却依然忍不住看着那边的动静。
夏亦瑶刚刚被风晚行一通表演惹得有些不悦,这会儿被叫住时,却在抬头的瞬间已经调整好了表情。
听到“施主”这样的称呼,自然已经猜到对方来自渡缘道,但这样过分英俊的僧人实在罕见,夏亦瑶也不免神色微愣,再柔柔一笑:“大师好,正是此处,大师有什么事吗?”
长泓手中的情报颇多,见到夏亦瑶时,便已经认出对方正是怀筠真君亲传的那位夏姓弟子,夏亦瑶,心道这可真是好巧,好巧,自己想见的两人竟然就这么一碰面便见到了。
这么微微一愣,便有另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夏亦瑶身后响起。
风晚行被请入院中喝茶,但毕竟不过是客舍,九宫书院向来行事节俭,自然不会搞几进几出的大客舍,院内清雅,有小山茶桌,却也一目了然。
风晚行便也一耳了然地听到了夏亦瑶的话语。
“夏师妹好生有趣,对我时便百般拒绝,对上大师,却又和言细语,可惜,可惜,大师都已经出家了,师妹啊,你便是再声如黄鹂,恐怕大师也心如磐石。”风晚行用茶盖拨一拨茶叶,轻笑一声。
她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巧够飘出院门,让长泓听个满耳,再翻过院落,让易醉也听得一清二楚。
“这位风小师妹,与夏小师妹路数颇为相似,却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是个妙人。”易醉传音笑道,觉得有趣极了:“不知大师兄能否招架得住。”
夏亦瑶心中恼怒极了,恨不得一把拿起那滚烫茶水就浇在风晚行身上,面上却依然笑容柔柔:“让大师见笑了,有别门派的小师妹来访,冒犯大师,夏某给大师赔罪。”
“谁要你代赔罪。”风晚行把茶杯一放,落落大方站起身来,向着门外一礼:“方才我言语中多有冒犯,虽然说的都是实话,却也十分抱歉。”
红衣貌美,轻纱覆面,长泓认出对方来头,脸上笑意不变,眸色深深看去一眼,再双手合十一礼:“无妨。”
风晚行的眼神在对方黑白僧袍上微顿,她到底是真正的世家弟子,见识多广,这一眼过去,心中便觉得好似有什么异常,一时却想起不来。她眨眨眼,声音已经肃了几分:“这位道友想要找谁?我去帮你问问看。”
——竟是并不如夏亦瑶那般,将长泓唤为大师,而是称道友。这种称呼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少了一层对渡缘道的尊敬罢了。
也不知是她看出了什么,还是她素来眼高于顶,觉得渡缘道又如何,难道没了头发便要被称为大师吗?
长泓却微微摇头:“想见的人已经见到了,贫僧叨扰了。”
言罢,黑白僧人后退半步,竟是就这么消失在了原地。
不知是不是虞兮枝的错觉,她总觉得那僧人在临走之前,向着她这边看了一眼,他僧袍黑白双色,眼瞳也黑白分明,那一眼看来,竟有些让人心惊。
夏亦瑶有些愣神地看着英俊僧人消失的地方,不知在想什么,神色竟然有些怔然。
轩辕恒却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门口,微微拧眉道:“渡缘道有这么一号和尚吗?长挺好,没道理我见了没记住啊。欸,等等,渡缘道的僧袍不是棕色的吗?”
易醉猛地收回视线:“没有吗?”
令人对视片刻,目光中都有了些许慎重。
渡缘道这个地方,释法天成,与其他各门各派不同,到底泛着几分神秘之色,缘法缘灭,虞兮枝觉得轻易最好不要沾染过多,显然易醉与轩辕恒也是这样想的。
那么无论这个和尚到底是为了看一眼谁而出现在这里的,都足以引起所有人的重视。
虞兮枝和易醉在白雨斋停留片刻,虞兮枝还要去西雅楼那边一趟,谈楼主显然也拖了谈明棠给她带一芥子袋的丹药,易醉没事干地跟着去了一趟,于是便也得到了谈师姐随手扔来的丹药小瓶子。
顿了顿,谈明棠又有些别扭地递给了虞兮枝一个小芥子袋:“给你阿兄的,让他见到我们西雅楼的弟子都手下留情些。”
宣平和宣凡在旁边一起点头,一年过去,这对双胞胎兄弟又窜了个头,本就英俊的五官也更加立体了些。宣平向着虞兮枝一拱手:“听说二师姐上了元婴榜,恭喜二师姐。”
“也恭喜你们伏天下。”虞兮枝扫了一眼两人,微微一笑。
过去不悦的一切早就随着斩断和斩落的剑烟消云散,便是在秘境中遇见这两人,想来为了夺宝而打起来的几率也很小。
昆吾山宗与西雅楼白雨斋因为虞兮枝和易醉的这两层关系,天然便多了些羁绊,便是见面之时,想来互相也会退避三分。
更要防范的,是刚才来路不明的神秘僧人,以炼器著称的宿影阁和渡缘、太虚两道的僧人与道士们。
夜色渐深,月色之下,九宫书院这样的圣地之中,气息逐渐变得冗杂。
散修之间互相防范有之,暗自结盟有之,更有人公然拉帮结伙,以图在秘境之中共同对抗五派三道。
五派三道诸位长老久不相见,自然也要相互拜访,眉眼交错与见礼之间,更有许多暗潮涌动。
平天秘境的开启,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