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杳录 第54节

  许家宅子里还有顾云楼和顾云淆两个人,许靖容的事也还没解决,一切乱糟糟的,顾云杳交代的事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他走不开。
  程颐安顿好端王这边,跟叶无心一道回了一趟许家,把顾云杳出狱去了端王府的事同顾云楼说了。
  也许是看多了傅云冷脸贴云妃的事,看到顾云楼如此关心他,叶无心有些恍惚。
  自从知道顾云杳就是傅云之后,他几次以为这只是一场梦,只是几位老友间的一个玩笑,直到看到她遍体鳞伤的躺在床榻上,才真切的感觉到,这是真的人,不是幻觉不是梦。
  叶无心留了几人看守许家,便在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云杳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她茫然四顾,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已经从那个恶心的死牢中出来了,还是端王殿下亲自抱出来的。
  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她开始为自己今后的着落做打算。此时的她还不知晓,许靖容已经失踪了四五天了。
  玉非寒从门外走进来,今日顾云杳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比那几日苍白如死好多了,“可还有不适?”他问。
  顾云杳摇头,“最近京中有没有什么值得说道说道的事儿?”
  叶无心在她受刑前来过一次,她交代了一些事情,若是不出差错,这几日该是有消息传出才是。
  玉非寒睨了她一眼,想起这几日让黎京权贵胆战心惊的事,不由长眉一挑,“有,大将军顾之曦遭人行刺,重伤,已多日不朝。”
  顾云杳嗯了一声,睁大了眼睛看着玉非寒,意思想让他继续说下去。
  顾之曦不是她吩咐的,她不过是要剪了兵部尚书和大将军的爪子,至于定王府,只要把手中的东西交上去,有的是人收拾他,犯不着她亲自动手。
  “大将军遇刺,户部侍郎,工部尚书,廷尉左监,光禄大夫等人都去了,场面之热闹,怕是和皇帝出游有的一拼。”玉非寒似笑非笑,这一切怕是顾云杳早就安排好的。
  顾之曦虽只是半吊子的大将军,但一身武艺确实不错,能在重重保护下还被人刺杀,且是重伤,除了他的人以外,怕是也就璇玑楼和雪神殿的人了。
  顾云杳哦了一声,颇有些失望的说,“叶无心只打了重伤啊。”
  在她的计划里,顾之曦想这么容易死,门儿都没有,他不是功成名就得意洋洋吗?那她就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基业毁在自己手里,还无能为力。
  诛人诛心,她从来都不会手软。
  “还有呢?”顾云杳往后一扬靠在堆起的靠枕上,懒洋洋的问玉非寒。
  绝非这一件事,既然叶无心出手了,不死人怎么对得起他天下第一刺客的美名。
  “骁骑、五营校尉昨夜被杀,据说都死在睡梦中,杀人者手法极其利落,两位将军脖颈上除了一条细如发丝的伤口,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
  能做到此种境界的,除了天下第一刺客叶无心,打大抵是没人了,否则叶无心也不会独来独往。
  “哦,那是可惜了,那可都是兵部尚书的左膀右臂呢。”顾云杳打了个哈欠,这些将军照说应该在顾之曦手下讨生活,可惜了,被兵部倪尚书先一步给笼络了,这事儿顾之曦还不知道呢。
  玉非寒点头嗯了一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可惜了,更可惜顾大将军,重伤未愈就再一次被打击了,也不知道会在榻上缠绵多久。”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是三日过去,半夜里顾云杳的窗子终于久违的再次响了起来,翻身进来的是念婷,二话不说就朝着她跪了下去。
  顾云杳心里咯噔一声,这几日只要她问到许靖容的情况,程颐就只回两个字,不错,但再问他就左躲右闪,显然有事瞒着她。
  “属下该死,夫人不见了。”念婷单膝跪在地上,一脸七八日都没找到人,这已经是无法再瞒下去的事儿了。
  顾云杳靠在榻上,良久声音冷冰冰的道,“顾之曦带走了几日?”许靖容不会不告而别,定是被人带走了,除了顾之曦不会有别人。
  念婷低头,“七,七八日了。”
  她有些难以启齿,七八日了,她动用了璇玑楼的势力,也传信回去动用了苍岭山庄的势力,可就是没找到人,许靖容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顾云杳呼出一口气,摆手有些疲惫的道,“不用找了,她没事,等到时间,自会有人送回来。”
  念婷动用了所有人手都没找到,那人一定是被藏了起来,至于为什么,这得问藏起来那人了。
  “这段时间密切注意定王的动静,我不动他,但也不能让他走出我的视线范围。”璇玑楼就是她的双眼和耳朵,这外间的一切,都要尽数收进她的眼中,听进她的耳中。
  念婷领命,躬身离开,嬉皮笑脸的日子看来得告别一段时间了,这一场变故,顾云杳怕是忍不下去,也怪那帮人太作死。
  永庆四年,春。
  黎京近日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接连死了几个朝中大臣及家眷,渐渐的就有人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和第一桩顾大将军女儿被杀案有关系。
  这种怀疑随着陆续有人死去越演愈烈,于是皇帝不高兴了,连夜召了廷尉邵籁,命他尽快破案,于是顺理成章的把刚回京不久的肃王给推了出去。
  玉非萧倒是接的爽快,丝毫没有这是一桩悬案且极其危险的事的绝无,大喇喇接了廷尉递过来的橄榄枝,名正言顺经常出入端王府,美其名曰跟第一次案件中幸存者沟通沟通,以便早日破案。
  随意每日里端王府就得上演一出好戏,肃王玉非萧高高兴兴的来,垂头丧气的离开。
  皇帝玉戎每听说一次,心里就安心一点,这些日子肃王跟端王走的有些近了,虽说两人态度一直不冷不热,可他终究不放心。
  “云杳妹子,你好歹告诉我,我啥时候能见到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下第一刺客吧。”玉非萧苦苦哀求道,他自从知道叶无心是顾云杳的朋友后,就没少问他的下落,那可是他的崇拜对像,只要能见一面,叫他拿肃王府去换都成。
  第103章 堵心
  顾云杳嘴角一直抽抽,来一次问一次,这肃王还真是不死心,她长叹一口气,算算时间,叶无心也该收手了,那不妨用他赚上一笔。
  “见也可以,殿下拿什么换?”顾云杳脑瓜子飞快的转动,叶无心的招牌不比柳轻盈,可怎么着也不能亏了,否则三七开之后,她也就没剩下多少了。
  这是老规矩,她找的冤大头,她拿七,用的谁的名义,那人就可以得三成,以往最多跟柳轻盈合作,叶无心嘛,还真是第一次,毕竟听说天下第一刺客的名头而生出向往的人,着实不多。
  “你说你说,要啥都成,不如我把肃王府给你,你看行不行。”玉非萧话才说完,门外传来一声低喝,“胡闹,肃王府是那人赐的,你敢给,她也要能住才行。”
  玉非萧心里犯着嘀咕,这话听着怎么都不是向着他啊,再者,到底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啊。他心中感叹,终于体会到七弟非墨所说,这九弟比他们谁都更像个管家的呀。
  “那啥,我就是说说,九弟可别当真了,云杳妹子,你说是吧,我就是说说的。”他不在顾云杳面前自称本王,一是不习惯,军中多数士兵他都称兄道弟,二是知道她跟叶无心是朋友,爱屋及乌吧。
  玉非寒冷哼一声,大踏步走进房中,在桌前坐下才不疾不徐的开口,“四哥不是接了旨意调查黎京官员被杀案,怎么还有时间到本王这里闲聊。”
  玉非萧摸了摸鼻子,眼神有些闪躲,他这九弟连晋国皇子南宫筠的面子都不给,直接把人给请了出去,他要不是仗着是他哥哥的身份,怕是也被很不客气的请出去了。
  “那个,四哥这不是来询问云杳妹子当日的情况吗,知道的越详细,这案子才能查的越快不是。”玉非萧把生平在军营里学的插科打诨都用在了这几日端王府里,内心不是不感概的。
  顾云杳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有看好戏的似的笑着,脑子里想的却是从醒来一开始所发生的一切。
  她以为四姨娘当年去江南接他们回来是例行惯例,可如果这个惯例是早些时候为了不给人起疑心才布置的呢?
  十年不闻不问,忽然从某一天开始去请许靖容回去,还一年两次的跑,这显然不算是正常。
  就算如她所想是玉戎从中作梗,那这样心思之深沉、思虑之缜密的他,怎么会有当日在大殿上求娶她的蠢想法?
  她微微蹙眉,觉得事情不该是曹钰之死开始,应该更早,但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她开始被人注意并紧咬不放的?
  “你想到了什么?”玉非寒问,顾云杳脸色不短变化,最多的是疑惑,她在想什么?
  顾云杳抬眼对上玉非寒的深潭般幽寒的眼睛,眨了眨眼睛,她侧头问道,“你自小这眼睛就是这样吗?”
  那双眼睛似是含着一池烟雾,冷的不凌厉,却浓厚的驱不散,顾云杳觉得好奇,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以前也没发现,他的眼睛这么特别。
  玉非寒挑眉不语,一旁的玉非萧哈哈笑了起来,他本就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军,也过关了不拘小节,回来黎京这几日,浑身都别扭,不过认识顾云杳后才发现,这京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妙人儿。
  “他自小就如此,大概是天生的。”玉非萧摸着下巴说,“说来也奇怪,他母妃和弟弟都没有这种瞳色……”
  他话还没说完,玉非寒已经面色冷冽的看着他,玉非萧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咽了咽口水,“那啥,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话音还没落下,人已经不见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顾云杳挑眉看着还在晃动的门板,心想玉非寒的母妃和弟弟到底怎么了,不过提及一句就变了脸色。
  “嗯,你帮我查件事,江南虞山上的一座山寺,或许一切都可以从那里开始。”顾云杳很生硬的岔开话题,反正以玉非寒的敏锐,就算她有心遮掩,他也一定心知肚明,何必浪费那精力。
  “璇玑楼被人盯着,用你的人安全些。”她又说,玉非寒这才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临出门交代了一句,“药还是吃了的好,本王那些花没病。”
  顾云杳尴尬的笑了笑,她不爱喝苦药,这几日程颐送来的都尽数倒在了花圃里,不过做这些都是深更半夜,玉非寒是怎么知道的?
  靠在床榻上胡思乱想,就听门外有人轻轻叩门道,“姑娘,兵部尚书府倪安柔小姐前来拜访,王爷说也许姑娘愿意一见,特让奴婢前来告知。”
  门外人的声音干练谦和,是端王府人该有的气质,她就喜欢这样的,不遮遮掩掩,不矫揉造作,“让她进来。”
  顾云杳扬声道,她不去找人麻烦,人倒是先来找她麻烦,正好,也不用等到一切布局完成,一个小小的兵部尚书之女,她还不信收拾不了她。
  倪安柔推门进来的时候,顾云杳还仰着头靠在床榻上,一张笑脸削瘦憔悴,眼神有些茫然的盯着头顶,乍一看就像是久病不妥了的人。
  她嘴角微微带了一丝笑意,买通的狱卒还有些用处,也不枉她差人去让他死的其所了。
  “妹妹怎么这般憔悴,廷尉大牢里的人也不知道照顾一些你,好歹你也是顾将军长女,他们怎么也不顾忌一些。”倪安柔面上的心疼不似作假,只是眼中的幸灾乐祸却露出来了,让人看着觉得别扭。
  顾云杳斜眼看她,乌发如云梳理的很整齐,珠玉银簪华美精致,一身月白长裙下坠点点花瓣,走动间似无数繁花为她铺路,好不美丽。
  来一趟端王府不容易,哪怕见不到玉非寒,这小丫头也没松了心思,打扮的得体且娇美,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又凸显了花一般年纪的美,值得鼓掌,可惜……
  “倪姐姐哪里的话,云杳是被顾家遗弃了的,那些狱卒又怎么会看顾将军的面子。”她满脸失落的说,语气里的不甘心和悔恨恰到好处。
  倪安柔心里的得意更甚,果然如她姐姐说的一般,这小丫头压根就是外强中干,不过一两个狱卒的重刑,她便悔不当初了。
  “好在端王殿下垂怜,把云杳接进了端王府照顾,还日日叮嘱云杳勿忘了饮药以保早日康复,端王如此关切,云杳觉得这场无妄之灾也是值了。”
  含羞带怯的说完,顾云杳娇羞的看了一眼倪安柔,后者已经走到床边,原本带笑的脸色顿时就变了,阴沉沉,似乎下一刻就能坠下雨珠。
  仔细看她的手指深深掐进了自己的衣服里都毫无所觉,“是吗,那云杳妹妹好福气,姐姐我想进一次端王府都难如登天。”
  这一次若非是顾云杳的关系,她根本进不来端王府,可即便是托了这贱人的福,她也甘愿受着进来了,只因为端王今日在府中。
  倪安柔说的咬牙切齿,顾云杳权当没看见没听懂,还是满脸希冀的望着她问,“倪姐姐,端王殿下待我如此好,我怕是这辈子都报答不了了。”
  语气里三分希望两分担忧,眼神里则是五分急于求人肯定的希冀,她的心思曾几何时倪安柔也有,所以她懂,正是因为懂,所以才更加难以自持。
  她凭什么,一张脸平平无奇,瘦弱的如同街边乞讨的乞丐,就算一身气质让人无法忽视的华贵,可那又如何?!
  倪安柔目光渐渐变得凶狠,看着眼前还躺在床上的顾云杳,她的手动了动,又动了动,却最终没有伸出去。
  “云杳妹妹多多休息,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说不好会发生什么,且珍惜眼下吧。”倪安柔一字一句的说,温柔中带着无限安慰,似乎是在对顾云杳说,又似乎是在对自己说。
  倪安柔走的时候,顾云杳还挣扎着起身要送她,被她婉言拒绝了,直到走出端王府大门上了自家马车,倪安柔才重重的锤了身下的软座。
  此时她才感觉到手心里的疼,摊开一看,白嫩的手掌心早已红肿一片,竟是被自己掐的出了血。“贱人,我定要让你不得好死!”
  顾云杳那样的出身和样貌,竟然还妄想攀上端王那般丰神俊朗的男人,简直是痴心妄想!
  “去定王府!”倪安柔对着马车外的人低吼,马夫爽快的点头应了一声,换来她一脸的厌恶。
  顾云杳倚在床榻上笑的极度欢畅,轻易让倪安柔死太便宜她了,看在她这么用心折腾她的份儿上,她也不该这么快了结了她。
  窗户一阵响动,顾云杳眉眼的笑意未消,抬眼看过去就见叶无心站在窗下,他挑眉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进来前看到倪安柔的马车离开,还以为那女的又骚扰了顾云杳,说不得这会儿正忍得辛苦,没想到她挺高兴的吗。
  顾云杳眼神狡黠的道,“给别人添堵的事我可是好久没做了,今日做了一件,神清气爽,感觉立刻就要不药而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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