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灯

  翌日，王小雅打开房门后，没有急着迈开步子，而是小心翼翼探出头，想打探周围环境，却瞬间撞上一人的身影。
  莉莉丝抱臂站在她面前，言笑晏晏：“早安。”
  少女黄金般的双眼中覆着清晨的雾气，为她明艳的脸旁消去几分锐气。
  “你……”王小雅咽了咽口水，“你没事吗……？”
  莉莉丝他们的运气不好，昨晚黄毛鬼先去了隔壁房间，听着隔壁隐隐传来的惨叫，天知道王小雅缩在壁橱里时有多紧张。
  莉莉丝眨眨眼：“我能有什么事？”
  王小雅的眼睛一闪。
  “那……陆辰是死了吗？”她小声问。
  昨晚被投出来的有两人：陆辰和赵伟。
  赵伟告诉她，虽然莉莉丝看起来狡猾多端，但毕竟只是一个女人，很好对付，反而是身材纤长的陆辰说不定是更为棘手，因此他们决定先票死陆辰。
  而赵伟又掏出一个小东西，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稻草人，但通体纯黑，唯有两颗眼白亮的瘆人。
  “这个东西能帮助我们逃脱鬼的捉捕，”赵伟道，“但使用次数有限。”
  王小雅不清楚他从哪里弄来的这个道具，可这个稻草人给她的感觉很阴森，像是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缠绕在上面，跟他们从第二个房间找到的神圣戒指完全不一样。
  但正如赵伟所言，这个稻草人似乎的确发挥了作用，起码鬼没有来他们的房间，让两人逃过一劫。
  “王小雅？”
  王小雅甩了甩头，看向莉莉丝：“什么？”
  莉莉丝往她屋子里瞥了一眼：“这里说话不方便，你要不要出来点？”
  王小雅知道她想找什么，赵伟在熟睡——使用那个稻草人似乎给他的身体带来了极大的负担，昨晚鬼一走，他就面色虚弱地趴在了床上。
  只是一岔神的功夫，胳膊攀上一只纤细小手，莉莉丝轻轻一拉，王小雅就被从门后拔了出来。
  她慌乱起来：“你……你想干嘛？！”
  “嘘。”
  一根晶莹剔透的手指点在她的唇上，莉莉丝微微欠下身体，琥珀眼中倒映着微光：“别紧张，我不会害你。”
  随着她的靠近，一股奇妙的香气扑鼻而来，充满着奶油般甜美的味道。
  王小雅第一反应是要抵抗，但却渐渐在那香气中沉沦，到最后，温顺地靠在莉莉丝的肩头，目光迷离：“我……”
  “听我说，”莉莉丝的声音如同含了一块蜜糖般，“要不要和我合作？”
  “什么……意思……？”
  “陆辰死了，赵伟下一个的目标绝对是我，”莉莉丝道，“但杀了我后，下一个目标又是谁？”
  王小雅感到自己的大脑仿佛融化成了一锅泥浆，她艰难地搅动着思绪，才堪堪挤出两个字：“是……我？”
  “宾果~”莉莉丝甜甜笑道，“你真聪明。”
  被夸赞了，王小雅钝钝想着，一股莫名的，巨大的喜悦冲上来，竟削弱了意识到赵伟会杀她而产生的恐惧。
  “所以你想啊，”莉莉丝还在说，“当所有的绊脚石都被他斩除，只剩下你们两个，他绝对会杀了你，但——我不一样，”她轻声道，“我知道怎样才能让我们都能安全过关的方法。”
  王小雅忍不住问：“这是真的……？”
  “嘭！”
  门忽然被打开，赵伟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一把将王小雅拉回：“你在做什么？”
  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灌下，王小雅猛打了一个寒颤，大脑清醒了不少：“我……”她看看莉莉丝，“她想……”
  “我想和小雅结盟哦，”莉莉丝道，“可惜被拒绝啦。”
  她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对两人挥挥手，“那我们今晚见。”
  赵伟关上门，表情严肃：“你在想什么？”他训斥王小雅，“我不是昨晚已经跟你分析过了吗？莉莉丝很有可能是一个伪装身份的老手，藏在新人副本里想浑水摸鱼！”
  “但是，”王小雅忍不住反驳，“她跟我一样才十七岁，而且做这种事有什么好处？”
  赵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怎么这么天真？”小心看了眼门的方向，才对王小雅道，“我也是听之前一起闯副本的老人说的，有一个玩家实力非常强大，但酷爱虐杀新人，已经有无数新人被他直接或间接害死，所以在玩家间得到一个‘新人杀手’的称号。”
  “还记得你朋友吗？被鬼杀死的玩家也会变成鬼，但她和胖子都没能成为鬼，”王小雅的瞳孔一缩，看向赵伟，后者面色凝重道，“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王小雅慢慢道：“也就是说……是莉莉丝杀害了小梅？”
  “没错，”赵伟苦口婆心，“所以千万不要再和那个女人靠近。”
  他把手搭在王小雅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王小雅神情复杂，头深深垂下，目光落到一处，忽然凝住。
  赵伟搭在她肩膀的手上交错着数道细小的伤疤，有些地方还结了痂，看起来……像是被碎玻璃割出来的。
  可这里怎么会有碎玻璃片？王小雅的心中一沉，除非……是那个细口玻璃瓶的碎片。
  她惊疑抬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赵伟。
  赵伟：“怎么了？”
  注意到王小雅目光的落点，赵伟抖了下袖子，掩住手。
  “……没事。”王小雅移开视线，轻声道。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甜腻香浓的味道，萦绕在王小雅的鼻尖。
  是奶油的味道。
  ***
  三人站在空旷的大厅内，在他们的对面，墙壁上挂着八盏灯，却只剩下三盏还在燃烧。
  【八点了，请玩家开始投票。】
  副本提示响起，三人已进行了无数次投票，早就轻车熟路拿起纸片。
  莉莉丝侧了王小雅一眼，后者面色犹豫，注意到她的视线后立刻缩起头，怎么看怎么做贼心虚。
  莉莉丝：“……”
  路德的声音从口袋里钻出来：“你确定要跟这个人类小妞联手？”声音里透着满满的不赞同，“她看起来就像个随时会把你出卖的矮人。”
  事实上，当王小雅敲开莉莉丝的门时，她同样也很吃惊。
  但不管王小雅出于什么原因答应她，莉莉丝现在急需一个合作伙伴，而把王小雅拉过来，就能和赵伟形成二对一的局面。
  莉莉丝低下头，在纸片上端端正正写下“赵伟”两个字。
  今晚，将赵伟投出去后，他们就可以结束这个副本了。
  三张纸片同时消失，片刻后，副本声音响起。
  【投票结果：赵伟。】
  这真是令人意外而又毫不吃惊的结果，莉莉丝满意地眯起眼，观赏着赵伟陡然铁青的脸庞。
  “怎么回事？！”他朝王小雅大发雷霆，“你居然背叛我？和那个女人合作了？！”
  “我……”王小雅吓得尖叫一声，躲到莉莉丝背后，“我也不想啊！”她死死揪住莉莉丝的衣袍，“但你为什么要打碎玻璃瓶！”
  原来如此，莉莉丝恍然大悟。
  说到底，玻璃瓶是四人结盟瓦解的导火线，如果只是想独吞驱魔物，直接把玻璃瓶带走就好，但特意打碎它，其原因就很耐人寻味了。
  ——除非那人是想挑起事端，打破玩家两两对立的局面。
  莉莉丝不禁感叹：“人类真是一种狡猾的生物啊。”
  “生为一名女巫，居然被人类耍弄，”路德嗤声道，“莉莉丝，你该感到羞愧。”
  忽然身后王小雅发出一声尖叫：“看那里！”
  两道摇摇晃晃的黑影从大厅飘了进来，打头的那个没有头，脖子上裂开一个碗口大的伤口，后面一个身材高瘦，嘴角垂下一道乌黑发干的血迹。
  是化鬼的黄毛和陆辰。
  莉莉丝感到王小雅的手猛然抽紧，勒得她喘不过气：“别慌，”她只好道，“鬼会优先杀投票第一名的玩家，趁这机会我们赶紧……”
  “哈哈哈哈哈！”
  一阵发狂的笑声忽然打断她，莉莉丝错愕抬起头，赵伟手中握着一个漆黑的小稻草人，充满血丝的双眼怒瞪向她们。
  “别以为你们逃得掉！”他嘶吼道，“诅咒稻草人！我要把我即将受到的遭遇转移到她的身上！”
  路德：“莉莉丝，躲开！”
  莉莉丝还没反应过来，深渊之书猛地翻开，一只黑雾凝成的巨手撺出，一把将她抱起。
  王小雅可没那么幸运了，只见那稻草人忽然射出一道红光，闪电般地击中了她。
  莉莉丝：“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路德阴沉道，“但你最好别靠近，它身上有股强烈的诅咒气息。”
  莉莉丝想起赵伟刚才的话，猛然意识到什么，迅速转头。
  只见原本走向赵伟的两只鬼突然调转方向，齐齐朝王小雅奔过来，可怜她刚被红光打倒在地，还处于晕头转向的状态，无头鬼已咆哮着跳到她身上，利爪一挥，“咕咚！”她的脑袋应声落地。
  莉莉丝僵住了。
  王小雅的血飞溅而起，有两滴落在她的脸上，温热的，腥甜的，充满腐糜的气息。
  “哈哈哈哈哈！”赵伟大笑起来，“活该！你们都活该！”他早已形似癫狂，“诅咒稻草人只要开启就不会停下，除非收割掉最后一个生命！”他高举起双手，好似一个走火入魔的信|徒，“撒旦啊！请将这个女人的灵魂带入地狱吧！”
  杀死王小雅后，黄毛和陆辰站起身，直勾勾地盯着莉莉丝，朝她走去。
  赵伟：“怎么样，如果跟我求饶，或许可以让你死的轻松点。”
  莉莉丝面不改色，从口袋里掏出深渊之书：“我看不必了。”
  “哦？还挺有自信，”赵伟冷笑，“那就好好享受地狱的滋味吧！”
  他一挥手：“杀了她！”
  莉莉丝浅浅一笑。
  她无声做了个口型：“就是现在。”
  “噗嗤——”
  血，像飘落的雪花般纷扬而下。
  赵伟瞪大了眼，缓缓低下头，一柄银色匕首从他的腹部穿过。
  陆辰站在他身后，双手颤抖，却没有放开匕首。
  他的呼吸扑在赵伟的耳垂上，温热的，带着人类的体温。
  赵伟艰难道：“你……不是……死了……？”
  “他没有死哦，”莉莉丝回答道，“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他死掉嘛。”
  她轻描淡写地一挥手。
  陆辰倏然拔掉匕首，赵伟像一个破布娃娃般坠倒在地，痛苦地捂住腹部，鲜血如同喷泉般喷涌而出。
  “我……我……”他的喉咙发出“喝喝”的声音，“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闯过了两关……”
  挣扎了数秒，这个男人不动了。
  莉莉丝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墙壁。
  壁灯，只剩下两盏了。
  ※※※※※※※※※※※※※※※※※※※※
  路德：虽然莉莉丝又蠢又笨还自恋，但她是我的契约者！
  莉莉丝：其实您就是在吃醋吧？
  路德（声音变调）：不！可！能！
  莉莉丝：好的，就是在吃醋。
  路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