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伙伴(捉虫)

  李磊确实住在后面十号楼,都不用打听,他们刚走到楼前,就看到李磊正在一层外面的走道里,伸着腿坐在个小板凳上,正用本子纸叠着什么东西。
  他忽然感觉到什么,猛地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徐宁玉。原本还板着脸,跟别人欠了他多少钱似的,马上咧开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他腾地站起来,把小板凳都带倒了。正要上前,这才看到徐宁玉旁边还有个大人,和徐宁玉特别像,李磊脸上笑容瞬间凝滞了。
  徐宁玉拉了拉徐建兵的衣摆,徐建兵马上明白过来,笑着问面前的男孩:“你就是李磊同学吧?我一直忙着上班,今天才有时间过来。你天天早上送我家小玉上学,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爸妈在家吗?”
  “唔——”李磊稍微有点迟疑,两边屋里听到声音,走出来好几个人。离他最近的那扇木门里出来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妻,后面跟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和一个不到十岁的男孩。隔壁邻居也有听见声音出来看热闹的。
  “怎么了,我家磊磊打你家孩子了?”老夫妻看看徐建兵,又看看徐宁玉,有点不敢相信。小男孩明显才六七岁的样子,这么小,李磊要是欺负了人家,怎么说都不占理。
  后面的女人和孩子一脸的幸灾乐祸,那男孩还小声对女人说:“那么小点孩子都打,回来让爷揍他。”
  李磊黑着脸瞪过去,压低了声音“滚蛋,少废话,闭嘴!”男孩吓得躲到了女人背后。
  徐建兵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忙和两个老人解释:“不是不是,我是来谢谢你家李磊的。这孩子看我家小孩没人送上学,天天早上骑车带着他,真是麻烦了。这点东西,给孩子吃的。”徐建兵上前去,就要把东西递到当中老爷子手里。
  周围所有人一起看向李磊,表情特别惊讶,尤其那男孩都呆了,仿佛又想起了自己被李磊揍的日子。
  那对老夫妻这才反应过来,忙客气说:“我们是磊磊的爷爷奶奶,磊磊天天骑车送你家孩子?”他们疑惑地反问一句,看看徐宁玉,估计刚刚读一年级,又眼神复杂地看李磊一眼,“这孩子回来没说过,我们都不知道。那不值当什么,就是顺路。”
  李磊的爷爷奶奶一个劲推辞,徐建兵非要给,一包东西让来让去,跟要打架似的。徐宁玉站在后面默默围观,李磊跑过来,蹲下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你怎么把你爸带来了?我还以为你跟你爸告我的状呢,没想到还给我送东西。”话音听着很是得意。
  徐宁玉偏头望向他,李磊笑得美滋滋:“要是你爸以后还让你跟我玩,那我去找你。”
  看来是个缺朋友的孩子,连七岁小孩都愿意带。这个年纪的男孩可没几个喜欢带小孩的。徐宁玉就“哼”了声:“我跑不快,玩不了什么。”
  李磊的眼睛顿时亮了:“能玩的多呢,那就不玩要跑的。等不上课了,我骑车带你去坝上摘果子吃,。”
  大人们总算客气完,徐建兵才带着徐宁玉回家了。通过这么短暂的接触,已经能看出李磊和家里人的关系怪怪的,家庭情况应该比较复杂。徐建兵稍微打听了一下,得到了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李磊的父亲原先也在西桥矿上班,前两年和李磊的母亲还有两三个熟人一起去深市下海,还让李磊的二叔顶替了工作。这时候管理不严,顶替工作的事情很常见。
  结果去了两年,钱没挣回来,李父竟然因为故意伤人等罪名被判了十几年有期,他母亲也提出离婚,然后再没回来过。当时在家属区可是爆-炸性的新闻。
  李磊差不多成了没爸没妈的孩子,和二叔一家还有爷奶一起过。在附近很有名,一说人家就知道了。
  别看他现在才十一岁,邻居都说他脾气非常暴躁。有一回和他二叔一家不知因为什么吵得很厉害,李磊一副不要命的架势,据说都见血了,甚至惊动了矿上的经警。
  经警全称经济警察,是这时候负责大型国企守卫和安保工作的一个警种。警察都来了,说明事情闹得真挺大。自那以后,他家里没人敢惹李磊。
  徐建兵听得心惊肉跳,回来就着急地问徐宁玉:“那个李磊真是骑车带你上学吗?没欺负你吧?小玉,别害怕,他要是打你吓唬你了,跟爸爸说!”
  徐宁玉摇摇头:“李磊哥哥人很好哒,没有欺负我。”说完自己都有些牙酸。他只是不想冤枉好人,才不是想帮那个家伙说话。卖萌什么的,也是无意的。
  徐建兵也不是强势的家长,尤其在小玉面前。他就好言好语地劝儿子:“那你还是少跟他一起玩吧。我看这孩子脾气有点躁,一阵阵的,小心惹到他了他打你。”
  “行叭。”徐宁玉当面没反对。
  他不喜欢和人争执,再说陈建兵一天就在家待几个小时,很多事情根本控制不了。徐宁玉不去找李磊,耐不住李磊来找他呀。
  徐宁玉的爸爸亲自上门给自己送东西,在李磊看来就是同意他跟徐宁玉交朋友了。真开心!
  现在他不止早上骑车送徐宁玉,下午放学之后,也时常会来找徐宁玉一起写作业。虽然多数时间他都是看着题目发呆。
  前两次徐宁玉看不过去,想教他做题。一道应用题讲解了几遍,就差把算式直接列出来,李磊还是一脸无辜,让徐宁玉很怀疑自己的教学水平是不是退步了。
  最后反而是李磊劝他:“小玉你自己看书吧,我明天去班里抄数学班长的。”那么的理直气壮。
  徐宁玉拿铅笔敲了他的手背一下:“不准抄作业。我先把式子给你列出来,你好好算,下回要自己动脑筋。”
  “好吧。”李磊苦着脸去草稿纸上使劲了。小玉什么都好,就是爱教他学习。他一点不想学习,就想早点初中毕业出去挣钱。
  或许是因为家庭情况复杂的缘故,李磊比他的同龄人要成熟很多。徐宁玉看书写字的时候他不会吵闹,写完作业才会拉徐宁玉下楼去活动一会儿。
  用李磊的说法:“肉捂时间长就馊了,人天天待屋里也会闷坏的!”
  徐宁玉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只是看看自己越发圆润的小肚子,内心也有点担忧。
  重生一回,他的胃口好像好了很多,万一真像李磊说的那样,吃成个胖子……不,不会的。不过学习之余,稍微活动一下也是有好处的。
  李磊少年老成,徐宁玉也不是真正的小孩,所以虽然表面看两个人年纪差了四岁,个头更是差了快一半,倒是能玩到一起。
  徐建兵知道了儿子跟那个暴脾气的男孩一直玩在一起,忍不住提着一颗心。小玉这孩子心思重,说多了只怕他会多想,徐建兵只好叮嘱徐馨宁多看着点弟弟。
  徐馨宁不用她爸说,早就在偷偷关注了。李磊带徐宁玉下楼玩的时候她都寸步不离地跟在旁边,几次过后,见这男孩确实没欺负自己弟弟,才稍微放心一点,但还是会跟去看着。
  时间很快到了十月。
  这天是周末,徐宁玉难得出了趟远门。外面气温二十度,坐在自行车后座,风吹到脸上凉飕飕的,他就把外套的拉锁拉到了最上面,免得呛到风。
  前面,李磊浑身是劲地蹬着自行车,一点不觉得冷。他已经骑了二十分钟,脑门上都出汗了,身上的校服敞着怀,露出里面已经烂了几个小洞的短袖汗衫。
  他稍微有点气喘,看了看路,和徐宁玉说:“前面拐进去就到了。”
  徐宁玉“嗯”了一声,他和李磊今天是到镇上邮局来寄信的。
  这一个多月,徐宁玉已经写了好几首儿童诗和近十篇短文。他把学校和日常生活中碰到的各种人或事,都用孩子的视角写入作文。掌握了套路,只要找准切入点,小学生的作文写起来其实挺简单。
  比如徐宁玉仅仅用日常用品作为素材就写出了《快乐的小闹钟》、《小书包里的对话》、《聪明的电视机》三篇短文,都是用拟人的手法和孩子的口吻写出这些物品的特点、对人类的作用、再引申出一个道理,就是一篇优秀的学生作文了。
  认真修改过,徐宁玉选出了其中几篇,用徐馨宁的钢笔和墨水,工工整整地抄写在稿纸上,准备往几个报刊杂志投稿。
  徐馨宁升到初中,姥爷送给她一支很秀气的英雄钢笔,一瓶蓝色墨水,加起来要十块钱呢。徐馨宁用得特别爱惜,还让大姨帮忙用布缝了个笔套,不用的时候就把钢笔放在笔套里。
  除了她自己,也只舍得借给徐宁玉用一下。徐宁玉就打算拿到稿费,也给自己买一支钢笔。
  他挑出一首儿童散文诗,准备投到《小学生必读》,这本杂志每期第一篇都是散文诗。四篇五百到一千字左右的短文,分别投给《少儿画报》等杂志。
  这时候投稿一般是用寄信的方式,寄信就要去邮局。矿上没有邮局,距离最近的在西桥镇上。
  矿门口有到县城的四路公交车,正好经过西桥镇。但是这边的公交车都是那种两节车厢的加长公交,本地人叫它“大通道”。
  大通道的中间有一段黑色帆布一样的车篷连接着,体积很大大,车身离地也很高,徐宁玉觉得自己一个人很可能上不去。
  他没把要投稿的事告诉家里人,如果没被选中就太尴尬了。家里人看他天天写作文,只当他是在学习,所以他不想让家里人陪他。他个头小,一个人出门实在很麻烦,就把这事和李磊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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