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奴

  红药正欲举壶冲一冲施薇脑门上的茶叶,刚刚晕成一片的伍家人就醒了,只得收手。
  伍晨感觉自己身上的阴气都被施薇唱薄了一层,阴气一薄,本来就不甚灵光的大脑顿时更加堪忧,他这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大大咧咧道:“薇姐啥时候学的戏啊?这也太厉害了!简直就是精神攻击!”
  好在伍家没有一傻傻一窝,其他人都反应过来了。
  “她不是薇薇!”伍母攥住伍明,急声问道,“阿明!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伍明一脸痛苦,嘴唇动了动,但什么话也没说。
  红药将茶壶茶杯放回桌案,侧头看向脸色有些苍白的裴慈。
  “她伤到你了?”声音骤然冷沉。
  裴慈愣了一秒,连忙摇头道:“没有。”
  事情发生得太快,他刚才坐在红药身边,就看见伍家人在施薇还算动听的戏腔声中一个个神色痛苦又迷茫地倒下,就在施薇朝伍明伸出手的那一刻,他身边的红药动了——温热的茶水迎面泼在施薇脸上,却如岩浆一般让她尖啸倒地,只挣扎了几瞬,便彻底没了反应。
  这一幕幕在他看来实在过于简单迅速,紧张的情绪还未来得及酝酿一切便结束了。
  “那就好。”红药这才缓和了神色,若这样一个百年小鬼都能伤到他想护的人,那他哪儿还有脸招人家做员工!
  裴慈看着红药放松的眉目,心中一动。
  或许不是事情结束得太快,而是他怕发生意外有人因此受伤,所以每次都尽全力争取一击必中,昌青陵园如此,今日也是如此。
  “谢谢。”
  “???”红药看了一眼正围着伍明问话的伍家人,低声问,“你谢什么?”
  裴慈笑着道:“谢谢你保护我。”
  这话入耳,让自认历经岁月风霜的红药心头一颤,他有些奇怪地眨眨温热的眼,抬手捂住酸胀心口,不太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汹涌情绪从何而来。
  他的过往太长太暗也太简单,似乎用一句不需任何修辞的简陋字句便能完整概括。
  但好像……好像在那些阴暗光阴的尽头,另有一处好光景,在那里,也曾有一人如此说过。
  “你再说一遍……我…我没听清。”
  裴慈见红药听了他的话后愣怔恍神,虽然不解但也没有多问,只耐心的重复了一遍:“谢谢你保护我。”
  那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红药沉默片刻,决定将其暂且搁下。
  红药恢复了精神,笑着回应道: “没关系啊,员工福利嘛。”
  裴慈没有反驳。
  他们这边气氛和乐融洽,伍家人那边可就没这么好了,一片戚风惨雨。
  终于反应过来,并凭借鬼身发现大问题的伍晨也不跟着父母一起审问他哥了,着急忙慌地大声鬼喊鬼叫:“红老板!救命啊!!我准嫂子被鬼附身了!!!”
  这一声喊,直接喊静了苦口婆心的伍父伍母,喊动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施薇和一声不吭的伍明,也喊断了正想再接再厉直接提前确定雇佣关系的红药。
  “啧。”好事被打断,红药不耐烦地以目光锁定悄悄伸出手,正准备搞事的施薇,“你的仇,报完了吗?”
  头发湿哒哒的施薇倏然抬头,目光幽怨:“没完!”
  红药:“哦,那你是想杀了伍明,还是想屠他全家?”
  此言一出,施薇呆住了:“我……我没……”
  “红老板,这这这是什么道理啊?我们可是良善之家!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的!”伍父伍母的脸都吓白了。
  伍晨忙不迭点头:“对对对!我就是我们家最大的意外了!我哥这人从小优秀到大还晕血,见过最多的人血还是我的遗体,怎么可能……”
  这话说到后头伍晨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他突然想到个可能:“哥你不会是渣了吧?!”
  伍明:“……”
  伍晨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那你这还是一渣渣俩啊?施薇姐知道吗?所以这鬼…咳,鬼姐姐附施薇姐的身,还一直催着结婚也是想和你再续前缘?”
  牛逼大发了啊我滴哥!
  伍明被他的死鬼弟弟给整无语了:“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渣微微!”
  “那你渣这鬼姐姐了?”不然她为啥一门心思要和你结婚?
  附身施薇的鬼也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给整懵了。茶水挂在施薇的眼睫,抬头往上望的时候看起来分外泫然欲泣可怜可叹。
  伍父伍母一看她这模样,心就凉了半截:“儿子你啥时候犯的错误?!”
  伍明看着他爸他妈他弟还有附着他女朋友的身望着他的女鬼,心中一片荒凉,只得将求助的目光转向那位出手果决又靠谱的红老板。
  在伍明满含希望与期待的目光中,红药沉吟片刻,道:“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渣了吧……”
  现在的人都这么以貌取人的吗?!
  伍明正悲愤,就听见红药继续说。
  “在上辈子。”
  施薇看着一脸震惊的伍明,凄然一笑:“屈明,你负了我。”
  震惊中的伍明下意识:“谁???”
  伍晨帮腔:“这位鬼姐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我哥这名儿真的很烂大街的,小学数学书上所有的男同学都叫小明……”
  在施薇可怕的眼神中小怂鬼伍晨默默闭麦。
  “我等了你几百年,你就是化成灰和旁人骨灰搅和在一块儿我也分得出来!”女鬼歇斯底里。
  这话可就太绝对了。但伍家人都不敢搭腔。
  红药敢:“你既认出他了,精准报复他便是,干嘛要附施薇的身?”
  “红老板……您肯定没谈过恋爱吧?”伍晨没忍住,一脸复杂地道。
  成了精的陶俑谈什么恋爱,捉对厮杀吗?红药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伍晨的神色顿时更复杂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他这辈子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就死了,岂不比红老板更惨?
  不过复杂归复杂,还是要老老实实给红老板解惑的。从没谈过恋爱的爱情理论小天才伍晨,摇头叹息道:“她这是想和我哥再续前缘呐!”
  “那不行。”红药神情坚决,“你快从施薇的身体里出来。”
  女鬼之前听了红药让她精准报复伍明的话,还以为这人和那些道貌岸然的和尚道士不一样,不会妨碍阻拦她,结果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便改了口,她的心里居然升起了一股荒唐的、仿佛遭到背叛的气愤。
  “你不必这样瞪着我。”红药道,“屈明负了你,他的转世伍明或许还担着因果,但施薇无辜。”
  女鬼幽幽.道:“可他爱她。我也试过以原形接近他,但是他都不为所动……”
  伍明觉得,这他就得为自己说句公道话了:“你说的原形接触……是指鬼压床?还是指飘在我窗外的白影?”
  不敢动,真的不敢动。
  女鬼不理他,继续道:“我没办法,只能附在这女子身上,但他也很快便发觉我不是她……”
  说着说着,女鬼还委屈起来了:“我…我从没想过害他,也不曾害过他的家人,我只是……我只是想与他成亲!”
  这倒是真的。伍父伍母心很大的点头,这女鬼附在施薇身上后,每次来他们家都是为了催婚。
  红药:“你的执念就是和他成亲?不杀人?”
  女鬼点头:“不杀人,我就是想和他成亲。”
  “那你之前唱什么唱?”直接把伍家人唱倒了一地。
  谁知女鬼十分委屈地辩解道:“我生前就是个唱戏的啊,而且屈明突然唤我的名字,我以为他想起我了,一激动,便唱了一段我们初见时我在台上唱的曲……”
  伍明比她还委屈:“我什么时候唤你的名字了?”
  “我名唤观音奴。”女鬼幽怨的盯着他,“你曾夸过这名儿好听的。”
  不知是不是唱戏的缘故,这三个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有种莫名的缠绵感,十分动听。
  这……众人忆起,在女鬼唱戏的前一秒,伍明好像确实说了一句‘是观音?’,但那是个疑问句啊!
  伍明有种被碰瓷的无奈感。
  见这女鬼对他们没有杀意,又神志清晰能好好对话交流,伍母便没忍住插了句话:“这位观音奴姑娘啊,你看这事都过去几百年了,那屈明都不知投了多少次胎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人了,你要不要就……先从薇薇的身体里出来吧?”
  听说被鬼附身后都要生一场大病的,薇薇的身体虽然还不错,但也经不住这样糟蹋啊!伍母心里急得不行。
  “我不。”观音奴拒绝得很干脆,“我要和他成亲,但他爱施薇,我只能如此。”
  伍晨多嘴道:“可就算你和我哥结婚了,那结婚证上写的也是伍明施薇,不是屈明观音奴啊,有什么意义?”
  刚从玉观音中重见天日没多久的观音奴迷茫道:“结婚证是何物?”
  “就是婚书。”红药道,“没有那个,你就算按头伍明成亲,也不过是帮他和施薇的婚姻打助攻。”
  虽然有些词没听过,但这话的大概意思观音奴还是听懂了:“我要结婚证!”
  红药特冷酷无情:“你一个百年老鬼,连身份证都没有还想要结婚证。”
  观音奴:“……”
  “咳咳咳,观音奴姐姐,那个屈明到底怎么负你了啊?你给我们说说,我们一起帮你骂他!”
  伍晨觉得结婚这话题再说下去就该进死胡同了,而且问题还得从源头解决,说到底负她的人是屈明,就别在他哥身上死磕了吧。
  打也打不过,跑又不甘心,观音奴只好幽幽叹了一口气,将百年前那段往事细细说来。
  “那时,我只是我们戏班子里一个没甚姓名的小人物,有一天,唱祝英台的角儿嗓子不适,好在不是什么大场面,我便被班主推上去充数……”
  简而言之,这大概就是个性转版梁祝+‘曲有误屈郎顾’的故事。
  英俊潇洒的富家公子,美貌灵动初次登台的小戏子,一个紧张出错,一个温柔安慰,然后水到渠成的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私定终生。
  他们没有梁祝书院三年同窗朝暮相对沉淀下来的深厚情谊,但在屈明被父母逼迫娶亲时,他们却走上了相同的道路——殉情。
  “所以……是你自杀了以后,屈明反悔了,放了你的鸽子?然后他听从父母的话成了亲,从此娇妻美妾在怀日日潇洒夜夜笙歌?”伍晨朝最常见的殉情渣男套路猜。
  “不是!”观音奴咬牙切齿地说,“我好不容易借尸还魂,他却不听我的话,死活都要自杀殉我!我拦都拦不住!!!”
  众人:“???”
  这是什么渣男新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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