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令(伍拾五)
双方打的难舍难分,王炅打马而来,跃身而起,拔出背上双剑,跪滑数步,砍断周诚胯/下马的双蹄。
周诚跃身而起,玄铁重鞭甩出,燕昭胯/下的马被打翻在地。
燕昭翻身站起,道:“好个阉狗,还有点本事。”
周诚嘴角勾出了一抹邪笑,道:“王炅,你来的正好。”
石青色蟒袍翻飞,玄铁重鞭击得人不得近身。
王炅道:“不过一个女人,你何必如此,你若归降,我封你做万户侯。”
周诚不语,重鞭扫过,燕昭头上的发冠被打落,墨发随风飞扬。
王炅道:“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愿意归降。”
“我要云溪活过来!”周诚怒吼出声,自她死后,他一直没哭过,可是喊出这一句,眼泪滑出了眼眶,他双目腥红。
“不过一个女子,我再为你寻一个就是了。”
周诚红着一双眼,此刻就像一个疯子。
燕昭边挡边道:“你一个阉人,她死了,也是解脱。”
周诚怒极,玄铁重鞭落在地上,石板碎裂。
王炅趁机飞起一脚,周诚并未躲闪,抬手扣住了他的脚,用重鞭把柄上的刀刃划伤了王炅的脚腕。
而这一次,刀刃有毒。
周诚使的本就是重鞭,他已十分小心,可刀刃还是在他手掌上留下指甲大的伤。他被踢了一脚,身子后退,嗓中腥甜,张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没有一刻迟疑,他甩出重鞭,抵挡燕昭,得空后,迅速给自己塞了颗解药。
王炅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也吞下了,他笑着道:“这毒对我无用。”
越来越多的敌军入了城。
大雪越下越大,雪光照亮了杀戮,雪地里到处都是殷红。
贾海平坠了马,燕烨的重刀落下,他抬戟抵挡,伤口上的血顺流而下,染红了他白皙的手背,渗进了他的指缝。
燕烨道:“好侄儿,受死吧。”
贾海平的左手脱力,燕烨的重刀眼看就要落在他的脖颈上。
一只寒箭穿风而来,燕烨侧脸避开。接连三只寒箭追随,燕烨抬起了重刀打落。
夜影飞驰,顷刻间,厉北月就到了燕烨的面前,陌刀与重刀对上,铿铿作响,银色兽面下,厉北月勾起了嘴角,道:“世伯,您老了。”
陌刀寒光闪过,燕烨的脖颈上留下了刀口,他直直坠了马。
厉北月勒紧了缰绳,掀起了面具,笑着看向了贾海平,道:“城守得不错。”
贾海平捂着流血的胳膊,他仰着脸看她,笑着道:“仗打的不错。”
厉北月举起了手中陌刀,高声道:“降者不杀!”
入城的敌军接连放弃了抵挡。
唯余燕昭还在和霍虎对招,王炅和周诚对招。
厉北月道:“我去送这位故人一程。”
她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向了燕昭。
厉北月道:“霍虎,去清理战场。”
“是!”
故人相见,两人都笑了。
“朕亲自来送你。”
“多谢。”
他们曾在激流中牵手共渡,他们曾并肩作战,将生命交给彼此。可世事无常,他们终究还是敌对。
厉北月的陌刀贴在燕昭的脖颈滑过,燕昭弯弯眉眼,跌在了雪地里,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流出。
周诚的玄铁重鞭打在了王炅的身上,王炅趴在地上,口吐鲜血,他笑着道:“想不到我竟要死在一个阉人的手里。”
眼前出现白衣,王炅慢慢爬起。
可周诚的铁鞭不饶他。
王炅再次趴倒,他本就生的俊俏,此刻跌在雪里,唇泛血色,宛若病弱的美人,他道:“我年少时,阿娘每日都会告诉我,我是龙种,我是天子血脉,我生来不凡……我天真地以为我无所不能,我以为我可以改天换地……可原来……我不过是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这一生如一场大梦,镜花水月,所求皆空……阿娘,炅儿让您失望了。”
眼泪滑落眼眶,王炅伸出了手,想去捏眼前人的衣角。
刘恬退后一步,他抓了空。王炅抬起了脸,满眼悔恨,他道:“我对不……”
刘恬抬手,银针飞出,封了他的哑穴。无用的话,她不听。
爹爹死了,哥哥死了,水月山庄三百六十八口的命,王炅要偿。
她转身看向了厉北月,跪地,道:“求陛下允我亲手杀了他。”
厉北月轻启唇齿,道:“好。”
刘恬从腰间的布包里拿出了为病人处理伤口的小匕首,她要一片片去剐王炅的肉。水月山庄那么多人的命,她要一刀一刀还回来。
厉北月道:“周诚,带刘军医去僻静处处置叛贼。”
“遵旨。”
厉北月道:“大军休整半日,准备迎敌。”
“是!”
厉北月看向了贾海平,道:“去养伤,别年纪轻轻落了残疾。”
“遵旨。”
厉北月看向前方,漫天的大雪。她无声道:“肃其羽,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一定一定要活下来。”
李恒带着人马从南门赶了过来,士兵押着叛军。厉北月的目光落在了来人身上,她勾起嘴角,笑着道:“也难为王炅将这些猪头狗脑的废物搜罗起来。”
李义的儿子李忻宁,被厉北月曾打成坡子的李忻宁破口大骂,他道:“厉北月,你不得好死,你死后定遭……”
李忻宁的话没说完,就被士兵堵上了嘴。
曾经欺侮厉北月不成反遭流放的吏部尚书之子蔡皓盯着厉北月出神。
李恒行礼,问道:“陛下,叛军将领该如何惩治?”
厉北月扫过一圈,目光落在了假皇帝的脸上,她道:“确实像极。”她迈步上前,扯开了假皇帝的衣襟,指腹轻轻摩挲。
士兵们不敢再看,全都垂下了眼。
厉北月旁若无人的摩挲,找到了皱痕后,轻轻揭起了。
厉北月呵斥道:“你是何人!”
世上事,假作真时真亦假,厉北月确实杀了莫子晟,可后来王炅找人假扮了一个莫子晟,莫子晟是死是活成了谜,后来,江佑安大笔一挥,莫子晟是被王炅挟持了。
如今。
莫子晟是被王炅杀了,厉北月不是谋逆之人,她只是匡扶正道。
假皇帝一脸惊愕,他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厉北月道:“王炅小人竟敢谋杀元丰帝,可恶至极!此人狗胆包天,竟敢假冒元丰帝,将此人给朕拖下去,杖毙!”
“都是王炅干的,不关我的事啊,是王炅杀了莫子晟,是王炅杀了莫子晟,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冤枉的,求陛下饶命啊。”
叛军一片哗然。
厉北月道:“诸位将士,过去你们受小人蒙蔽,犯下大错,朕不怪你们,今日愿意投诚者,朕既往不咎。”
“誓死追随陛下。”
声音平息,厉北月道:“蔡将军,朕相信往日你只是受了旁人的蒙蔽,朕可以不计前嫌,你可愿效忠?”
蔡皓愣了愣,他本以为他难逃一死的。缓过神来,他道:“臣愿效忠陛下。”
李忻宁被堵了嘴,支支吾吾地还在哼唧。
厉北月抬眸看向了李忻宁,道:“他拖下去,砍了。”
“是!”
厉北月翻身上马,道:“李将军,安置好叛军后,去好好歇歇,接下来,又有的忙了。”
“遵旨。”
大雪落了满肩,厉北月纵马离去,她得睡会儿。
翌日,午正,日光映着雪光,刺得人都眯起了眼。北寒国大汗之子铁钼尔率四十万大军围了上京。
内关失收,全军覆没,两员大将肃其羽与林寒霖被生擒。
使臣已到了城门下,双手捧着议和的表册。
“北寒国议和。”使臣第三次喊道。
厉北月身着铁甲,立于城墙之上,寒风扬起她背上的玄色披风,她道:“交出降兵,退出北关,两国重修旧好,否则全军陪葬。”
士兵齐声传令。
铁钼尔骑马立于阵前,高声道:“锦州为界,北边十二州归于北寒,否则城破君亡,降兵祭旗。”
大风扬起军/旗,镣铐加身的林寒霖与肃其羽被推到了旗下,明晃晃地钢/刀架了脖子,两人墨发披散,满身脏污。
厉北月的目光落在两人的身上,一颗心颤地厉害,冷风扑在眼睛上,刮得眼仁疼,她的眼眶一点点地红,可却始终没有落泪。
贾海平往前跨了一步,离厉北月挨得近了些,轻声道:“白银已备好,我亲自出城议和,接乾亲王,林将军回来。”
厉北月寒着脸,看着前方,道:“他们要地,要城,白银换不回他们。”
“北地六郡给他们。”
“那就相当于将刀架在了朝廷的脖子上,最多三年,这仗就又要打起来了。”
贾海平顺着厉北月的目光望去,道:“可那是肃其羽。”
厉北月握紧了拳,道:“铁钼尔也是如此想,他想用肃其羽来要挟我。他痴心妄想!”
军旗飘扬,林寒霖抬起了脸,甩开贴面的墨发,高声道:“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厉北月高声随他吟诵:“……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士兵齐声高喝:“……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林寒霖仰天大笑,声音戛然而止,他直直向后倒下了。
周诚急忙道:“林将军咬舌自尽了。”
“将军傲骨。”厉北月扬起了脸,喝道:“铁钼尔,刀枪无眼,你最好护好乾亲王,若是他死了,我要你全族陪葬!擂鼓,迎战!”
铁钼尔高声道:“好一个铁石心肠的厉二妞!杀了敌将祭旗!擂鼓,破城!”
寒风凛冽,长刀落地,鲜血高洒,士兵冲了过来,高喝着:“杀!”
厉北月拉满了玄铁重弓,道:“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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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诗句出自魏晋.曹植《白马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