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令(伍拾一)
肃其羽仰着脸看她,红了眼眶,可却笑得一脸明媚。
厉北月看着他,笑弯了眼睛,她嗔道:“宝贝心肝儿俏郎君,过来,到我身边来,我好好看看你,我怪想你的。”
肃其羽起身坐在了椅子上,再一次去握她的手。
厉北月嘴角扬起了坏笑,她在他手背上拍了一把,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拉到面前,笑意满满地扬起下巴在他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目光下移,落在了他的唇上,她闭上眼睛,在他唇边落了一个吻。
额头碰在一起,她镇重道:“吾此生绝不负卿。”
肃其羽彻底怔愣了,良久,他才缓过神来。
吾此生绝不负卿。
吾此生绝不负卿。
吾此生绝不负卿。
这句话在他耳边回响,他满眼都是她,积攒已久的思念和欲望决堤了,他闭上了眼睛,藏起了眼中的炙热。
他一点点去吻她的唇,分明着急到想要将她一口吞下,可他就是想对她温柔一点,再温柔一点。
厉北月伸起双手勾上了他的脖子,她热烈地倾诉思念。
身上与心上的火都烧了起来,可肃其羽还是将它们全都按了下去,她武斗一场,又中了毒。他相信他们以后会有许多许多的好日子。
他不想累着她。
肃其羽慢慢抬起了脸,他在她的脸颊上印了一个吻,轻声道:“别闹我了,求你。”
厉北月眼里欲望不褪,她真的好想他,她想将他抱进了怀里,感受他的热。她想他,真的好想他。
可是,他行军过来,很累了吧。
厉北月慢慢将欲望压下,她用脸颊蹭蹭他,松开了勾着他脖子的手,躺回了榻前,撒娇道:“有点饿了。”
她是真饿了,昏迷这几日,他们用蜂蜜水吊着她的命,她想吃东西,她想吃一捏就软的大白馒头,她想啃香喷喷的大骨头,她想吸溜面条子,她还想喝甜甜糯糯的粥。
想吃的好多。
厉北月咽过口水,咂咂嘴。
肃其羽从袖中掏出了包着软糕的手帕,道:“先吃这个,等待会儿外面都收拾好了,事情都了了,咱们摆大席,和将士们一起吃。”
躺着吃容易噎着,厉北月慢慢往起坐。
肃其羽上前将她扶起,给她垫好了枕头,将软糕递到了她的嘴边。
她笑着看他,等着他喂她。
她将软糕吃完,肃其羽又喂她喝了水,给她擦了嘴。
厉北月看着他,问了一个她以前认为特别蠢的问题,她道:“你会一辈子对我这么好吗?”
这样的话问了又有什么意义,誓言这种东西本就不作数的。可她就是想问,她就是想他对她说一些“甜言蜜语”。
肃其羽看着她,笑得一脸明媚,可他却轻轻摇了摇头。
厉北月抬手就捏住了他的脸。
肃其羽笑的眉眼弯弯,他嘟着嘴,道:“不是一辈子,是生生世世,我要生生世世对你好。”
厉北月松了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道:“这还差不多。”
肃其羽抬手摸摸被敲过的脑门,嗔道:“疼。”
厉北月勾勾手,肃其羽笑着贴上前,闭上了眼,等着她哄他。
可厉北月却使劲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挑挑眉,道:“这样才疼。”
“你坏死了。”肃其羽抬手虚虚点点厉北月的眉心。
门外传来脚步声,肃其羽坐回了凳子上。
士兵通传道:“贾按察使求见。”
厉北月道:“进来。”
贾海平入内,看见肃其羽后,停下了步子,他看向了厉北月,道:“见你平安,我也就安心了。”
肃其羽道:“好久不见。”
贾海平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厉北月道:“贾大人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贾海平看向了厉北月,拱手行礼,道:“这天下不可能重回和平了,你若是做太后,还是会有人反你,与其来日生祸,不如,趁我们都年轻,放手一搏……我会去说服各位大人,明日早朝,我会奏请将军自立为帝。”
他一掀衣摆,跪在了地上,铿锵道:“誓死追随将军。”
肃其羽笑着道:“刚才我也正在和将军说这件事,黄袍已经备好了,只等外面事了,将军恢复体力,我们就去大殿,登临帝位。”
贾海平看向了肃其羽,笑着道:“我原以为你是来乘人之危的。”
这句话是贾海平借开玩笑说出的真心话。他在牢里关了两天,外面发生的一切,他都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生了兵祸,他本以为是厉北月手下的兵反了,可看见肃其羽后,他才知道锦亲王的兵也来了。
上京有兵,锦亲王没有直接登位的可能,为了利益,谈判交涉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肃其羽笑而不语,他看向了厉北月。
自立为帝是谋逆,贾海平这样端正高洁的人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厉北月太过震惊,她看着他,良久,厉北月道:“为什么?”
贾海平看着她,目光坚定,道:“因为你,我相信你,这一年我追随你征战,我钦佩你,我愿意臣服于你……霁泽说过,大破大立……唯有建立新朝,才会迎来新的盛世。”
原是如此,他心有天地,是她小看了他。
厉北月道:“前路艰难,还请贾大人谨记今日决心。”
“追随将军,至死不渝。”
贾海平眼中的坚定不比肃其羽的少。
有些话必须说清楚,虽然有点自作多情的可能。
厉北月道:“我喜欢肃其羽,我和他已定终身。我需要朝中大臣的心,有你的帮助确实会事半功倍,你助我登临帝位,我会感激,可你我之间只能是君臣,你可明白?”
贾海平伏在了地上,道:“君为臣纲,臣绝不逾矩。”
厉北月眼中染上了笑,她庆幸没有失去这位儿时挚友。她道:“退下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臣告退。”
殿内再次只余两人。
肃其羽嗔了厉北月一眼,酸道:“至死不渝。”
厉北月笑着看他,一脸温柔。她道:“我的体力已经差不多完全恢复了,我想去后宫看看德妃,我迷迷糊糊中大概是她给我喂过解药。”
“我陪你一起过去。”
“我们要说些女儿家的私房话,你去了会不方便。”
肃其羽伸手扶她,边扶边嘟囔道:“就是不想带我,不去就不去。”
厉北月抿着唇笑,她仰着脸看他,在他唇角印了一个吻,道:“我走啦。”
“我送你过去。”
“好。”厉北月抓起了桌上风启带来的陌刀,背在了背上。
大火已经被灭了,士兵正在搬运尸体,宫人们正在洒扫,星光漫天下的皇宫依旧巍峨,浮刻在白玉阶上的巨龙庄严肃穆。
瑶华宫前,厉北月道:“就送到这里,我一个人进去。”
肃其羽答道:“好。”
厉北月拾级而上,宫人推开宫门后,再次伏在了地上。
厉北月迈步入内,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海棠花树下的德妃,一袭红衣映得她愈发明艳,墨发编了长辫,垂在胸前,她看向厉北月,绽开了笑。
那是一个十分好看的笑,眉眼弯的恰到好处,温柔从唇边漾了出来。她开口,声音温柔似水,她道:“将军来了。”
厉北月看着她晃了神,来的路上,她想过她见到德妃时的样子,德妃大抵会愁眉不展,或者痛哭流涕。
德妃一心谋划,甚至不惜杀掉莫子晟,只为让莫怀贤做皇帝,如今朝廷颠覆,她的梦碎了,她该难过的。
厉北月想好了劝慰德妃的话,可现在用不上了。
原来,她从来没有看透过这位儿时挚友。
“我有话同你说,就来了。”厉北月迈步走向了德妃。
德妃笑着道:“为了庆贺将军凯旋归朝,我新排了《长情赋》,将军可带玉埙?”
“没有。”她被囚数日,身上但凡有点硬度的东西都被搜走了。
德妃从袖中取出了一只陶勋,道:“这是我们少年时,将军用过的,可否请将军用此埙为我奏一曲《长情赋》?”
德妃双手将陶埙捧到了厉北月的面前。
厉北月眼神微顿,可她只是笑着道:“好。”
埙音起,悠扬婉转,德妃行了蹲步礼后,起身,提起广袖半遮玉面后,跳了起来。
她边跳边吟起了温庭钧的词。
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
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冷龙骰子相思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德妃仍旧是一张笑脸,可声音却哽咽了,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掉落,湿了红衣。
厉北月孝满入宫,德妃送了她厚厚一叠绣着海棠花的手帕。
她那时就该明白的。
手帕乃相思之物,横也丝(思)来,竖也丝(思)。
一曲终了,厉北月慢慢垂下了胳膊,她明白了,可她不知该如何劝她。
德妃走向了厉北月,她伸手抱住了她,靠在她的肩上,哽咽道:“四月的时候,海棠开的最好,如今已入秋,花期已过,我于将军,如今就像这一株海棠,不合时宜。”
厉北月抬了抬手,可最终还是没有将手抬起,她劝慰道:“来年,海棠还会再开。”
“可是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德妃抵在厉北月的肩上,轻声呜咽。
厉北月咬咬唇,沉声道:“我只能保证你和怀贤一辈子衣食无忧,可我不能给你们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