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肆拾八）

  燕昭和厉北月从树后走出。
  燕昭劝说道：“魏家弟弟言之有理，海平啊，你要冷静。”
  贾海平看向了两人，道：“你们何时来的？”
  燕昭道：“我们刚来，听见你和魏家弟弟在争执，就藏了一会儿。”
  贾海平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咱们同去为殿下讨还公道。”
  厉北月道：“好。”
  几人的目光投降了她。
  厉北月接着道：“不过不是现在，此事需得从长计议，等明日庆功宴结束了，咱们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谈谈。”
  魏舒道：“是啊，咱们一起好好商量商量，你不能如此冒失。”
  燕昭语重心长道：“海平，你就听我们一句劝吧，再说了，你不能仅凭公主一面之词就认定王炅有罪，说不定是……”
  贾海平喝道：“够了！殿下从不说谎，她若是讨厌一个人，直接杀了就是，何必诬陷！她品行如何，我心里清楚！”
  燕昭道：“你别着急，是哥哥言错。”
  贾海平垂下了眼眸，良久，他抬起了脸，道：“明日庆功宴后，我会亲自向陛下请旨，我是按察使，官员品行不端，以下犯上，理应处斩！夜深了，我该回府了。”
  魏舒急忙翻身上马，跟在了贾海平的身后，道：“我送你。”
  两人打马离去。
  两人乘着月光慢慢前行。
  燕昭道：“贾大人天真烂漫，赤子之心。”
  厉北月道：“但愿明日之后，他不会与我为敌。”厉北月笑笑，道：“我本以为站在我身旁的人会是贾海平，没想到却是你……谢谢你。”
  “那日琊山之上，若你没有握紧我的手，我就死了，是我该谢谢你……贾大人读书多，三纲五常、圣人之言约束着他，可我就是粗人，我只知道，没了你，士兵就会不听话，会造反……，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
  “少将军之才不亚于贾大人。”
  “厉将军谬赞。”
  两人没有再开口，并肩往前去。
  .
  翌日傍晚，皇宫，昼永殿内歌舞升平为凯旋大将们庆功，后宫的娘娘一个都没有参加，殿内全是位高权重之人。
  歌舞刚退，元丰帝就笑着道：“朕今日有一件大喜事要昭告天下。”
  一旁伺候的老内宦司福慢慢上前，展开了圣旨。
  众人皆跪。
  司福朗声道：“安华君厉北月，英勇无双，雍和粹纯，乃定北侯厉凌志之女也。朕年少时，就曾倾慕厉家女，也曾亲自登门求娶，奈何边境起战事。如今，安华君凯旋归来，朕决心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并将柳氏幼子怀弘继于安华君膝下，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钦此。”
  司福捧着圣旨笑着上前，道：“给安华君贺喜了。”
  众臣中有人应和道：“贺喜安华君。”
  莫子晟此招高明。
  他担心自己谋反，要以皇后之命，将她软禁起来了。为了安抚众将的心，将莫怀弘过继给厉北月，并立为太子，让终将心怀感激。
  厉北月却不接旨，她慢慢地起身，扬起脸直视高位的帝王，道：“我兄厉北临得胜而归，陛下派人暗杀，我厉北月今日得胜而归，陛下又想禁我于深宫。”
  厉北月轻笑出声，那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笑，似是不想笑，可又忍不住，最终从鼻孔里轻哼出来。
  莫子晟蹭得站起，他急声道：“北月，这其中定有误会，朕从未伤害过你家兄长，朕更不是想要幽禁你。”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厉北月声音悲怆。
  “北月，你……”
  不等莫子晟说完，厉北月就开了口。
  她寒着一张脸，威压震得人喘不过气，她铿锵道：“我厉北月今日反了！”
  厉北月一掀衣摆，露出了两只绑在腿上的短剑，目光落在高位的莫子晟身上，她道：“德不配位，天伐之。”
  “誓死追随追随将军！”
  殿内突然乱做一团，到处都是刀剑声，几名文官钻到了桌子下面。
  老内宦大喊着：“护驾，护驾。”
  殿门瞬间闭合，灯火全灭，迷烟四散。
  莫子晟抽出了腰间软剑抵挡，王炅很快上前，与他并肩，两人联手，堪堪能抵挡厉北月的攻击。
  厉北月快速蒙了口鼻，服了万解丸。
  燕昭要抽剑帮忙，可抬手胳膊却没了力气，他被下药了，他踉跄了两步后，栽倒在了地上。
  殿内的刀剑声逐渐消失，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厉北月心中暗道：好厉害的毒。
  厉北月眼皮重的厉害，腿脚也逐渐没了力气。
  援兵还没有到，看来府军统领背叛了她。
  她本可以胜的，兵权在她手上，她只需带兵攻入，可她不想再看到更多的人死去了，她不想因为一己之私，涂炭生灵。
  是她错了，是她的仁慈害了自己，是她的自负害了自己。
  要沦为阶下囚了。
  厉北月直直向前倒去，她闭上了眼，陷入昏迷。
  *
  厉北月转醒时，一室阳光，她躺在一张软床上，盖着薄被。意识回拢，她感觉到了缚着双手双脚乃至腰上的铁链。
  她试着逃脱，可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她被下药了，药量很重。
  门外传来脚步声，厉北月闭上了眼。
  房门被推开，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坐在了床前，抬手覆在了自己的脸上，指尖一点点滑过，他笑着道：“如此美人。”
  ……是……王炅？
  “将军，再不醒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王炅的指尖落在了厉北月的唇上，轻轻摩挲。
  厉北月睁开了眼，看向了眼前人。
  王炅收了手，笑着道：“将军的意志果真远超常人，这么重的药本该昏睡足足三日的，可这才一日，将军就醒了，你可真让我惊喜。”
  “你也让我惊喜。”
  “荣幸之至。”
  厉北月沉声道：“驸马罗霁泽受了你的蛊惑，求雨之时，刺杀莫子晟的是你，清乐坊花房中的藏宝图也是你故意给我留的，给我百转丹的人是水月山庄的少庄主刘皋，是也不是？”
  王炅俯下了身，将厉北月圈在身下，两人尽在咫尺，鼻尖几乎要碰上。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戾寒。
  王炅阴狠道：“我的计划万无一失，可每一次都被你给毁了，因为你，我杀了我的挚友亲朋，我双手沾满污血，我的心每一日都承受着煎熬。我恨你，厉北月，我恨不能将你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水月山庄上百人是你杀的，他们的冤魂飘荡在琊山之上，他们要你永生不得安宁。”
  王炅的表情变得狰狞，他道：“是你杀了他们，是你！”
  厉北月道：“去年冬日，公主府，溺死在冰窟窿里的是公主莫娴，那封信是刘恬给你的警告，从那一日起，你就陷入了噩梦，你想杀她，可你又杀不了她？你整日担心受怕，你怕她与你鱼死网破，可是你不知道是贾海平劝了她，她不想死了，她想活下来。刘恬的父亲对你有养育之恩，刘恬的兄长对你更是情深义重，你良心发现，你想放过刘恬了，想让她活下来。”
  “你……你……”王炅满眼惊恐。
  厉北月道：“春日宴上，你放手一搏，你给莫子晟下药，你想夺我兵权，让你这个有名无实的兵部尚书掌管两营，可是你再次失算。”
  厉北月轻笑出声，她道：“老天爷一次次跟你开玩笑，你输给我，输给肃其羽，甚至输给贾海平，最可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厉北月顿了顿，道：“你精心培养的死士，竟因为贾海平的三言两语，心甘情愿地自尽了。匆匆两面，就能让一个人放弃生命，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天不助你，你逆天而行，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王炅越发惊恐，他慢慢起身，看着厉北月许久，然后放声大笑，他笑够了，轻描淡写道：“我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
  “厉北月啊厉北月，你都被锁成这样了，还妄想说服我。”王炅抬手又覆在了厉北月的脸上，指尖一点点滑过，他道：“我本以为我可以控制你，可没想到，与你针锋相对后，输的体无完肤。”
  王炅收了手，从袖中拿出了药包，笑着道：“不过结果不算太坏，还是我赢了。”
  “是啊，你赢了。”厉北月怅然若失，眼神柔软了下来。
  王炅看着她，神情也柔软了许多，他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来日，你我成婚，诞下麟儿，必勇冠天下。”
  厉北月顺着他的话，道：“莫子晟确实配不上我，可王大人还是勉强配的上的。”
  王炅调笑道：“将军这是在勾引我吗？”
  厉北月一双眼温柔缱眷，她轻声道：“王大人可以帮帮我吗？毕竟我只是一个弱女子。”
  王炅乐不可支，他道：“你若是弱女子，那这天下的男儿只怕都弱不禁风了。”
  厉北月嗔道：“我实在不想跟莫子晟圆房，你帮帮我吧。”
  “这是美人计？”王炅抿唇笑了笑，道：“我若是帮了你，你要拿什么谢我呢？”
  “大人想要什么？”厉北月嗔了王炅一眼。
  王炅再次抬手覆在厉北月的脸上，轻轻摩挲，然后轻轻拍了两下，道：“有勇有谋，能屈能伸。得，我还是给您喂药吧，再聊下去，我怕是要被您蛊惑了。”
  “锁的这么紧，还吃什么药啊，我又不是神仙，还会缩骨功不成。”
  “月月乖，吃药药。”王炅笑的一脸温柔，他伸手打开药包，捏开厉北月的嘴，灌了进去。
  厉北月也不反抗，吃完学着王炅的语气笑着道：“那人家家要睡觉觉了，还请大人记得帮我。”
  说罢，厉北月闭上了眼，她的意识逐渐开始涣散，再次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