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壹)
入眼皆是杀戮。
兵士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高大的将领被铁链锁住,无数锋茅刺穿了他的身体,他站的笔直,挥动臂膀,铁链被搅缠到一处,手持铁链的敌人东倒西歪。
一支淬毒的银箭直直扎进了他的眉心,他的双臂无力垂下了。
“哥!”
厉北月醒了。
夜很黑,可她没有点灯。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进她的耳中,她取过床头的陌刀,扭动床头的机关,入了密道。
密道内灯火通明,她黑布蒙面后,背了斗笠,拿了一只红伞。出了密道,是一处废弃的荒院,推门而出,她身后跟了两名暗卫。
子夜,囚车经过府街,押送犯人的锦衣卫掌班抬手停下队伍,看向立在街道中央的三人,高声喝道:“什么人?”
此刻已宵禁,出现在路上的定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掌班问话的同时,身后人全都拔出了刀。
厉北月扔下了伞,带起了斗笠,跃身而起,身后两人随之。
掌班被击落马下,厉北月高坐,拔刀出鞘,银光闪过,囚车被劈开。她伸手去抓囚犯的肩膀,想将他驼上马背。
只是,她的手在要接近囚犯的一刻,变成了掌,囚犯滚落,藏在袖中的刀嘡啷掉在了地上。
中计了!
雨幕中蹿出无数黑影,弩/箭穿雨而来。
她舞刀回防,毫发无伤。
身穿石青色蟒袍,头戴黑铁帽的年轻宦官骑马冲出,飞身而起,挥动了手中的玄铁重鞭。厉北月亦是飞身而起,迎面而上。
三招过后,厉北月飞起,刀锋劈向周诚的脖颈,宦官抬手,铁手捏住了刀刃,另一只手用重鞭的把柄刺向了厉北月。
厉北月松开陌刀,往后退身,抬腿,周诚未躲。
周诚手中把柄上的刀刃划伤了厉北月的脚踝,周诚被踢到了下巴。两人同时坠地,站的笔直,隔着雨幕,两人看着彼此。
手中刃,易伤到自己,所以无毒。
周诚嗓中腥甜,张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他再次挥动了手中的玄铁重鞭。
厉北月脚腕处传来刺痛,她按下陌刀上把柄上的暗扣,把柄上瞬间弹出长刃,她上前,陌刀旋舞。
周诚被划伤了脸,他眼神越发凶狠。厉北月飞身而起,踢在了他的胸口,他往后踉跄,厉北月翻身上马,御马疾行,两名暗卫跟上了她。
周诚喝道:“追!”
快到街口。
暗卫风启:“有人!”
三人警惕起来。
弩/箭从屋顶飞出,飞向了他们身后的追兵。几名锦衣卫中了毒箭,滚落马下!只是这一瞬的功夫,眼前三人就不见了踪影!
周诚寒着脸,道:“通知巡防营,全程搜捕,凡是左腿有刀伤者,严查。”
领命的锦衣卫迅速离开。
周诚眯起了眼,若不是自己内功深厚,那人一脚定断了自己的命,此人到底是何许人?胸口疼的厉害,他道:“去请太医入府!”
周诚刚调转马头,一名锦衣卫就匆匆打马而来,翻身跪地,战战兢兢道:“启禀厂公,囚车被劫,犯人丢了!”
周诚怒不可遏,可他受了重伤,不可重语,他放缓了语气,道:“去找,找不见提头来见。”
“是!”
良驹识途,饶过街,厉北月一行弃了马,随后,迅速疾行,消失在了雨夜中。
挂着白灯笼的府门前站着一队官兵,管家推开了门,迎了上去,道:“不知官爷所为何事?”
领队官兵心中不悦,可面上依旧是笑着,他道:“追捕贼人,请您通报一声,通知府中所有人到前院集合。”
“可……我家府君都歇下了。”管家面露难色。
“事关重大,还请您通报一声吧,别让我们为难。”
“请稍候。”
府中廊下的白灯笼都亮起了,府上下人护院全都聚集在了院中,左腿裤腿全部被卷起了,官兵细细上前挨个查看。
官兵:“府上人,全在这?”
管家:“除了府君,全在这了。”
官兵笑着道:“我们这也是为上面办事,得仔细着点……搜!”
官兵四散查看,管家步履匆匆,拦在了房门前,道:“这是府君的闺房。”
虽隔着门,官兵还是行了礼,他道:“安华君,城中贼人劫囚,藏匿暗处,还请您体谅我们,让我们查看。”
屋内传出不悦的声音,“看可以,可你扰了我的清梦,这损失,可得赔。”
“府君,这……小的……小的……”
厉北月穿一件月牙白的衣裳,及腰墨发散在身后,拉开了门,寒着脸,道:“仔细着点,我屋内的物件可都金贵。”
“谢府君体谅。”
官兵进去仔细搜了一圈,一无所获,又退了出来,道:“拜别府君。”
厉北月伸手在廊下接着雨,道:“慢着……回去后,告诉厂公,我夜里被扰了梦,需得上好的玉器安眠。”
厉北月收回了手,负在身后,道:“夜雨冰凉……管家,给兵士们每位都送柄伞。”
兵士们离开时,每人得了伞,嘴角都挂着笑,念叨着,安华君人真好。
厉北月坐在床头,丫鬟水镜跪在塌边为她上药,掀开了被鲜血染红的白布,伤口不深,但也不算浅。
不多时,打探消息的暗卫回来了。“囚犯被劫走了,锦衣卫正在找,暂不知何人所为?”
厉北月道:“继续盯着。”
快天明时,雨停了。
日头刚刚升空,安华府的丫鬟小厮们就忙了起来,踩着梯子将白灯笼摘下,换了红灯笼,屋前的对联也都换了红的。
厉北月站在廊下,看着忙碌的众人,轻声道:“三年了。”
她守孝三年,也布局三年。
有鸟不飞,一飞冲天,有鸟不鸣,一鸣惊人。
天下为棋,该落子了。
厉北月道:“孝满的陈请表今日便递上去吧。”
“诺。”
日头高升
周诚御马带着一顶枣红色六人轿到了安华府前,通传后,很快,厉北月与丫鬟水镜站在了府门前。
厉北月扬起脸看着高坐马上的周诚,不怒不喜。
周诚急忙翻身下马,跪地行礼,道:“奴参见安华君。”
周诚身穿石青色蟒袍本已极尊,可厉北月却穿了红色蟒袍,她被敕封安华君,同郡主,周诚官阶再高,却也只是个宦官,终究只是个奴。厉北月不穿这红蟒袍,他是不需行大礼的。
厉北月笑着道:“您如此大礼,我如何担待得起,快快请起。”
丫鬟水镜上前扶起了周诚。
周诚道:“前几日,圣上特赐下如意一只,安神极好,今日送予安华君,愿安华君夜夜好睡。”
“如此,就多谢厂公了。”
两名侍卫抬着一只箱子进了安华府。厉北月的目光扫过箱子,嘴角抿上了笑。
周诚眼中闪过一丝不懈,很快笑得和煦如风,他道:“皇上还等着您呢,请快快上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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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元丰帝莫子晟虚扶一把,道:“安华君快快免礼。”
厉北月闻言,站直了身子,并未再跪,拱手行的是武官礼,道:“启奏陛下,臣女今日前来,想求陛下恩典,赏臣女一官半职。”
年轻的帝王笑得眉眼弯弯,指着眼前人,道:“你啊你,还跟以前一样,这脾气可一点没变。”
厉北月跪地,道:“求陛下恩典。”
“怎么突然想做官了,说来听听。”帝王居高临下俯视着伏地的人,眼中笑意未减,可却多了一丝探寻。
“臣女不敢欺瞒陛下,厉家世代皆为英杰,可怜我兄长英年早逝,厉家只余臣女一人,昨夜,巡防营查我家门,竟连臣女的闺房都不落下,臣女心中实在……实在……臣女想要光耀门楣,求陛下恩准。”
“你今年可是二十了?”
“臣女二十。”
“已是老姑娘了。不若……你入宫,朕封你为贵妃,如何?”三年前,她披孝入京,如今,孝期已满,她熬成了老姑娘,入宫为妃,是天大的恩典。
元丰帝笑的温润。
却不料,厉北月抬起了脸,直直看向了他,一双墨黑的眼中只有疑惑,没有喜悦。
还从未有人敢如此看他,元丰帝道:“你为何如此瞧着朕?”
厉北月急忙低下了头,道:“臣女一时失了分寸,请陛下赎罪。只是,父亲曾说,陛下曾许诺,若厉家女进宫,定是要做皇后的。”
元丰帝怔愣了良久,转身到了窗前,看着窗外树上绿叶,道:“守备军统帅三日前入了狱,不若,你替了他?”
厉北月伏地,道:“臣女谢皇上。”
“没有它事,退下吧。”
厉北月出了勤政殿,极目远眺,巍巍皇城,圈出了四方天地,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她嘴角漾开一抹笑。
她刚下阶,未走几步,一位宫女就迎上前来,道:“奴婢参见安华君,德妃娘娘请您过去。”
厉北月微微颔首,跟在了她的身后。
瑶华宫
厉北月一跨过门槛,就看见了站在殿前身着粉衫的德妃。德妃出身低微,但因诞下了皇长子,母凭子贵,这才封了妃,她的兄长也被封了官。
厉北月走近了,屈膝行礼,道:“娘娘安好。”
德妃眼中噙着泪,低头细细看她,直到身旁丫鬟提醒,她这才回过神来,伸手牵上了厉北月的手,带着她往里走。
德妃道:“我已经差人去叫怀贤了,中午就留在我这里用饭吧。怀贤,他都四岁了,他书读的很好。”
厉北月静静地听她说。
一滴泪从德妃的眼眶中突然滚落,她急忙去拿帕子擦泪,笑着道:“瞧我,这些你定然是知道的。”
厉北月带着孝,不吉,自然是没有再入过宫的,她们已是三年不见了。厉北月不知道德妃为何会如此激动,她自觉和这位娘娘并无太多交情。
德妃屏退了宫人,两人坐在榻上。厉北月没话找话,拿起了榻桌上的针线篮里正在绣的绣活,笑着道:“娘娘绣的海棠花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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