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釜底抽薪

  虽然冗兵、冗官、冗费是贯穿两宋的积弊,就算是徽宗赵佶穷奢极欲,但做为收取全国税费大户,三使司的户部司、度支司、盐铁司依旧还是有余钱的。
  事实上不止是三使司这样的大衙门,就是京中的那些小衙门里,只要有了余钱后世叫做小金库,也不是放在库房里,而是拿到钱铺里吃利。连小衙门都这般做,做为三使司这样的大衙门,有了余钱自然更会这样做。
  方才那立于乐天身后小吏从信封里拿出的不是别的,正是度支司存钱的票据。度支司对于任何一个金银铺来说都是存款的大客户,那掌柜的前倨后恭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度支司以后的生意不能再放到自家钱铺了,对于任何一个钱铺的打击都可以说是巨大的。那掌柜的自知自己无法做主,忙唤手下伙计:“快去请东家出来!”
  那伙计应了一声,连忙向后院行去。这掌柜的忙对乐天说道:“官人还请稍待片刻,我们东家马上就来!”说完,命人奉来上等好茶。
  不多时,那去了后宅的小伙计很快折了回来,禀道:“回掌柜的话,小的四下寻过了,东家并不在后宅也不在家里,据说是去了外面的茶楼。”
  掌柜看着坐在椅上悠然自得品着茶的乐天,急着与小伙计说道:“还不快去找!”
  没理会那掌柜的,乐天将目光投向身后,笑道:“麻烦几位度支、盐铁的兄弟,分别持各自身上的存款契票前去其他钱票兑换,若是兑取不出,就请他们钱铺的东家来这里来与乐某一聚!”
  桌面上那张契票的面值是二十万贯的,对于任何一个钱铺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字,真是要取出来立时会有店铺不稳之像。
  一边小心翼翼的侍候着乐天,一边打量着乐天,掌柜的同时在心中猜测乐天是什么人,能同时支会度支与盐铁二司的吏员来汇兑银钱。
  不多时,几个被派出去的吏员纷纷回转过来,与乐天禀报道:“官人,那些家金银铺的东家俱也不在店中,据伙计们说去了哪家茶楼。”
  “去天香楼共商挤兑大计么?”乐天冷冷一笑。
  那被派出的吏员又回报道:“那些钱铺掌柜见了我等所持的存款契票,又听了我等的传话,俱都纷纷派人去寻他们东家来见官人了!”
  ……
  下了朝,耿南仲与李邦彦碰面。耿南仲面色忧郁:“郓王殿下还是得宠啊,若不然官家怎么会从内库提出一百五十万贯与郓王解燃眉之急?”
  做为赵桓最大的支持者,太子詹事耿南仲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那又如何,一百五十万贯与三百万贯相比无疑是杯水车薪!”李邦彦轻笑了一声,又说道:“只要今晚有百姓去郓王府闹事要钱,郓王殿下纵是再得官家宠爱,自此后也公恩宠尽失,任凭郓王殿下才学如何出众,官家再也不会提携与他,太子殿下的位置便越加的稳妥!”
  “李兄之谋实在令耿某佩服的紧!”耿南仲拱手道。
  在耿南仲看来,挤兑中华票号一事于公于私都有着巨大的好处,于公对于太子来说可以借机打压郓王、乐天,使二人不能操控本朝财权,于私来说对于李邦彦等一众汴都金银铺也是好处多多的。甚至耿南仲更想让李邦彦领汴都金银铺来取代乐天的中华票号,让大宋财权落在太子赵桓的手中。
  李邦彦又道:“今日挤兑中华票号,汴都那些金银铺的老板们也怕自家投下的银钱打了水漂,耿兄还是随我去见见做下安慰罢!”
  二人上轿齐齐向天香茶馆行去,进门在茶博士的引领下径直向二楼雅间行去。
  进了二楼雅间,一众汴梁城金银铺的东家见耿南仲与李邦彦进来齐齐立起身形。
  进了雅间,李邦彦目光扫过一众人,面色微惊道:“今日怎只来到了一半的人?”
  这时有人回道:“陈官人、陆官人等人早上来过的,只是方才他们客家的家奴来报家里有人来寻,故而先行了一步!”
  汇集了汴都城三十多个实力最为雄厚的金银铺东家,合力挤兑中华票号,今日正当最为激烈的高|潮之时,无端的少了一半的人马,总令李邦彦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
  ……
  还是南大街外第一家金银铺,乐天所坐的位置己经由前厅转到宽敞的后堂。这间后堂装饰的甚是豪华、有品味,众目睽睽之中,乐天毫不客气的坐于首位,这家金银铺的东家只是满脸带笑的陪坐于旁边,同时堂人还坐着十几个身着锦袍华服或是老年或是中年之人。
  这十几个人正是方才还在天香楼,被乐天唤来的一个个金银铺的东家。此刻这些人俱都在打量着乐天,眼中泛起惊疑的目光,甚至眼中还有着几分愤怒,一个少年人倒底有着什么依仗,竟然在自己这些人面前张狂嚣张。
  “不知阁下姓字名谁?”见人到的齐了,有一年老者盯着乐天开口问询。
  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坐姿,乐天笑道:“在下先自报下家门,在下姓乐名天,现被当今皇上授官职为集英殿编撰!”
  顿了顿,乐天又接着说道:“不过除了官职以外,乐某与诸位也算是同行了,除了做官以外,乐某还在汴都与贵人合做开了家名叫中华票号公司金银铺!”
  乐天的诗词在大宋广为流传的,这些金银铺的老板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便是乐天,
  目光扫视了在座所有人一眼,又说道:“乐某请诸位到此一聚的目的,就不需乐某细说了罢?”
  “乐大人想要怎样?”商人都是聪明绝顶之人,立时有人开口问道。
  乐天很是淡然的说道:“乐某的目的很简单,当然也是让诸位自行选择的,一是诸位继续挤兑乐某人的票号,不过乐某人也会持着度支司、盐铁司的存款契票来诸位钱铺支取,总之诸位的挤兑不会对乐某造什么实际上的影响,而且还帮助乐某刷了声名。
  这第二个选择么,便是请诸位不再参与挤兑中华票号一事,乐某也自然不会持着度支司与盐铁司的契票支取兑取,更不会搅扰度支司与盐铁司与诸位钱铺的合作关系!”
  在座的钱铺东家心中都有数,为了挤兑乐天的票号每家都从自家钱铺里提出数万到十万贯钱,这点钱对于日常的经营当然不会有什么影响,但乐天若是将度支司与盐铁司的存款契票拿来兑现,自家的钱铺的周转经营上立时会出现不小的困难。
  金银铺是以钱生钱的地方,只有钱存的多了,信誉度才会越好,钱流通的越快获利才会越多。
  中华票号每一家分号的规模,在钱铺这个行当中也算是巨无霸的存在了。但中华票号的一处分号也不过存本金三十多万贯,寻常那些票号一次被支取数十万贯是个什么概念。
  再者说乐天给出的第二条路,令任何人都忌惮非常,与乐天翻脸也就意味着以后再也得不到度支、盐铁二司的存钱当本钱,没了这么大客户支持,这对金银铺发展,从声誉信用到本钱运做上都是致命的。
  话音落下后,半响没有人回应,略有些尴尬的乐天挑了挑眉毛:“诸位觉的乐某的提议怎么样?”
  在座的东家都知道,乐天身边的几个吏人是度支、盐铁二司的,手中更是自家真真切切的开具的存款契票,虽然不知道乐天是使了什么手段办到的,但乐天能拿出这副架式,绝不是在哄骗于自己一众人,而且乐天也不是自己这些人所能得罪的起的。
  这时有一老者拱了拱手,出言道:“乐大人所言甚是有理,我等也是一时受人蛊惑,还望乐大人摒弃前嫌,日后与我等相互扶持才是!”
  说罢,那老者的目光扫过其余一众人,问道:“诸位以为花某所言如何?”
  看这老者出言,其余一众人纷纷点头附和:“花员外所言甚是有理,我等亦是这般想法,日后我等当与乐大人多加亲近,做为同行之间更应当相互扶持,共同发展!”
  手中有皇城司暗探相助,乐天自然知晓这花姓老者在这群金银铺同行中有着不弱的声望,随即点了点头,道:“今日乐某还有些事要办,便不多与诸位闲叙了,待他日再面再谈,乐某还想与诸位商讨下汇通天下之事,不知诸位心中又有何高见?”
  说罢,乐天起身与众人告辞,挥了挥衣袖除了带走来时带来的度支、盐铁二司的存款契票外,不带走一丝云彩。
  “好一记釜底抽薪!”待乐天离去时,那花员外长叹了一声。
  有人诧异道:“这乐小儿哪里来的依靠,户部司、度支、盐铁三司我等可都是打通关节的,怎会由那乐小儿轻易鼓动!”
  那花员外却是说道:“诸位先不要在意这乐小儿是如何节制住度支、盐铁二司,拿到这二司存款契票的,还是先为自家庆幸罢!”
  “花前辈所言是为何意?”有人不解道。
  “在李大人的鼓动下,我等三十一家钱铺凑钱三百一十万贯来挤兑中华票号,那乐天只召了我等十五家,其余十六家俱都没有召唤,诸位可曾想通了其间的含义?”花员外环视了众人一眼。
  接着又说道:“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那十六家钱铺日后便与度支、盐铁二司的存银没有任何关系了,甚至那乐天还会不择手段的实行报复。除此外度支、盐铁二司日后存在十六家钱铺的存银定,会存在乐天那中华票号中,所以这乐天对我等也算是放了一马的!”
  听到这些,众人齐齐一惊,忙吩咐自家下人前去中华票号门前,止住自家伙计拿汇票挤兑中华票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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