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庆功(二)

  帅府会客花厅,如今已经排开了宴席,一众军中将领将腰间佩刀解下,递于帅府衙兵,一边笑着相互打着招呼,各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然后在仆人带领之下,按照早已预备好的座次陆续入席,职位高些,像李敢当等人还矜持一些,低声相互私语,并不高声啸叫,但那些职位低些的军中将领却是不管这些,酒菜还没有上来,便已经找到交好之人,勾肩搭背,肆意高声说笑,此时大伙儿也大多都是明白,这宴席恐怕就是庆功宴了,什么是庆功宴?大家挨个叙功,听说朝廷的钦使也已经到了潼关,这次东征打的金狗狼狈万分,虽是没有夺得寸土,但也是扬国威于异域,大大长了大秦的威风,这赏赐还能少的了?
  既然作如此想法,那些领兵校尉们多已经是抓耳挠腮,一边跟人说笑,一边已经在心里细数这次自己立下的功劳,到时候大帅叫到自己的时候,又该如何应答……
  月上栏杆,在外布置防务,也是原潼关一众将领也纷纷赶到,又是一番扰攘,这时添具帅府长史的李廷之才来到大厅,接着酒菜吃食便流水般送了上来,气氛越见热烈,众人也知这位魏王殿下向来清简,不适奢华,潼关帅府内根本没有养艺人舞ji,这些人虽是征战日久,心头早已经憋满了火气,但此时也没人触这个霉头,到是一些将领为了助兴。间或出来舞上一段刀剑,惹的满堂喝彩这才团团作揖退下。
  正热闹间,厅外却是传来声音,“大帅到。”
  呼啦啦一阵桌椅响动,众人都是站起相迎,花厅台阶之下,两个衙兵掺着脸色带着苍白地魏王李玄道漫步走了过来。从李玄道受伤,到撤兵回转潼关。除了李玄道心腹将领之外,李玄道已经多日没在人前露面,军中多有谣传的,此时众人见李玄道强自带着欢容,脖颈之间还围着一层白布,隐隐间还能看见些血渍,便是李敢当这等心机深沉。隐约觉得不对的,心中也是暗自一惊,原来大帅真是伤的不轻。
  到了大厅门口,李玄道挥臂将两个衙兵推开,示意他们退下,这才举步慢慢走进了大厅。
  “大帅”立马有人离座想要上前搀扶。
  李玄道却是摆了摆手,皱了皱眉头,让他们退回去。身子挺直,来到主座坐下,笑道:“都站着干什么?坐下,坐下。”
  见众人纷纷坐下,这才接着说话,但声音一直都不很高。时不时微微皱眉,李敢当微微瞄了一眼,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他常年驻守京师,和这些边镇的将领不一样,见惯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再加上这几年李家江河日下,他行事也越加小心翼翼了起来,皇位之争虽说已经算是落幕了,但这位魏王殿下还是手握兵权。领兵在外。一旦闹将起来,可不得了。这些日子他都担着心事,生恐这位魏王殿下受伤是假,打着的是以弱朝廷戒心地主意,现在看来却是他小心过头了。
  不过瞅着下首张承郭猛等人不咸不淡的表情,心里也是一堵,赵石所率京兆,先锋两军生死未卜,都说已经陷在了汾水西岸,别地都还算了,鹰扬将军赵石少年得志,他有意示好,但却被驳了颜面,心里说不恼恨那是假的,但他侄女李金花可也在赵石麾下,这个侄女自小养的他府里,视同己出,再加上如今李家年轻一辈也就数这个侄女最是出息,就算是个女儿家,也未尝不能支撑李家门户的……这次让她来潼关看来真是错了“此次东征,大家浴血敢战,无一人怯敌退缩,也无一人违我军令,本帅甚是欣慰,唯一不美的就是看着你们一个个都神完气足的,本帅却是挨了一下重的,这些日子连酒都不能碰上一下,着实气闷地很啊”
  众将本是正襟危坐,都作侧耳聆听状,这句玩笑话一开口,众将都是愕然了一下,接着便是哄堂大笑了起来。
  “此战全是大帅运筹帷幄之功,我等不过是出了些小力罢了,我等无恙,却让大帅为敌所伤,着实惭愧啊。”
  “大帅不避锋矢,身临阵前,当为众军之楷模,受了伤都是我等保护不周之过,我等心里也都不好受的紧呢。”
  “幸亏大帅没出什么事,不然我等可是百死莫赎其罪了。”
  “大帅乃我大秦柱石,可要好好将养身子……”
  “好了,好了。”李玄道笑着压了一下手,让大厅重新静了下来,这才接着道:“事先说好,本帅可没有半点怪你们的意思,不过今日这酒却是不能沾了的……”
  说到这里,李玄道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些惆怅之色,“此战过后,也不知哪天再有领军的机会了”
  听了这话,李敢当面皮一紧,暗道了一声,终于还是来了,他也知朝廷断然不会让一个藩王就这么手握重兵下去的,功劳越大,这猜忌也越深,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如今京东几乎所有军旅都在这位魏王殿下的手中握着,只要一点火星……
  果然,下面立即便有人问道:“大帅为大秦屏藩,以后怎会没有领军的机会”
  还想再说,但身旁之人却已经拉了拉他地衣襟,这人也是个莽撞的,和他一般的人话刚要出口,却被他抢了先,再看那些阴沉着脸色的魏王心腹将领,心里立马便也琢磨出了味道,但他们毕竟都是武人,就算是明白也许是朝廷下旨,要召还魏王,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愤愤不平,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谁蠢的去接这个话茬。
  见大厅整个寂静了下来,那个莽撞出声的领兵校尉也讪讪坐下,李玄道却是微微一笑,“不谈这个,扫了大家地兴致,是本帅的错,来呀,将那几坛皇上赐下来的贡酒抬上来,今晚众将一个都不准走,不醉无归,这是本帅军令……”
  “谢大帅。”
  众将这时才都松了一口气,李敢当也暗自有些差异,王缨等魏王心腹将领竟然没有借题发挥,难道是得了魏王命令,不过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啊……
  环视众人一圈,李玄道接着道:“李廷之。”
  “在。”
  “你陪大伙在这儿,本帅还要接圣旨,大家不需拘谨,你等都是有功之臣,相信朝廷封赏即日可到,本帅唯希望诸位能戮力国事,为国效忠,朝廷必不吝封侯之赏,本帅便是今后再无领军的机会,也定觉脸上有光,你等可明白?”
  “是。”
  “大帅教训的是。”
  众将站起身来,都是一脸肃然,便是有些心事的李敢当等人此时也一脸敬服之色。
  李玄道说完这些,才慢慢起身,缓缓走出大厅,在几个护卫衙兵的搀扶之下消失在夜色当中。
  身后大厅之中,静了半晌,才又渐渐欢悦,一些仆役更是将几坛红绸裹着的贡酒抬了上来,片刻之间厅中酒香便又浓郁了几分,众将也都放开了心思,开始轮流敬酒欢笑……
  帅府内宅,韩文魁在正堂间来回踱着步子,脸上平静如水,韩文魁三十多岁年纪,身材高大,面皮白净,唇上留着短须,看上去很是威严的一个人,本朝的驸马都尉并不好当,但比起唐时那些窝囊地驸马们来说,却还要幸福地多的,主要是没那么多地绿帽子顶在头上,公主们也都不是彪悍的河东狮,所以不须时时为内宅之事担忧。
  但要说这前途嘛,却也未必比唐时好到哪里去,尤其是宣武十一年,驸马都尉兼殿前将军屈适昭勾结皇子反乱事败后,驸马都尉们的日子也就都难过了起来,一般官职都不会太高,也都不是什么要职,更多的便是庸庸碌碌一生,毫无作为罢了。
  像韩文魁这般得君上信任的更是少之又少,归根到底,并不是因为他这人有过人之才干,不过是因为他为人谨慎,娶的又是当今圣上的姐姐罢了,这个韩文魁心里如同明镜一般,他也知机会难得,所以行事起来他也只认准了一条,皇上让怎么办他就怎么办,绝不自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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