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成神

  福安药房在长阳城的主街,以前是城中最大的药房之一,但前两年药铺里出了一回错药事件,把一个京中官员的姨娘给害死了。
  那官员一怒之下,带人来把药铺子一通乱砸,里面的掌柜和伙计全部辑拿见了官。
  这药房子也就空了下来,直到楚亦蓉找到它。
  楚亦蓉盘下这间药铺的目的有两个,一是赚钱,二是让自己有个楚府外的去处,也能打听一些外边的消息。
  趁着现下楚中铭忙楚府的婚事,无暇顾她,她紧着功夫把这边收拾出来。
  福安药铺空了太久,昔日的盛景早不复存在,只剩一栋破破烂烂的楼房,立在街中暴烈的阳光下,更显陈旧与荒废。
  此时药铺的门是打开的,里面有几个临时请的短工正在拆旧补新。
  楚亦蓉一进去,领工的就小跑过来,躬身行礼:“容老板。”
  楚亦蓉点了一下头,没跟他客气,先问了房子什么时候能修好,药柜何时能放齐,然后才转头看着那人问:“叫你帮着打听的人有消息了吗?”
  领工顾不上抹自己脸上的汗,忙着回:“过去铺子里的大夫和药师,大部分都抓了起来,到如今死的死,没死的也在里面难出来,只找到一位,是早早离开铺子回去养老的……”
  “他在哪儿?”楚亦蓉没等他说完,就问道。
  领工赶紧报了地名,又说:“那地方街道杂乱,不太好找,您要是去,得找人带路的。”
  楚亦蓉:“嗯,那你找个人带路吧,我们现在就去。”
  南星在旁边默默吐了下舌头,知道今日别想早回去了,定要结结实实在外面晒上一天。
  楚亦蓉转身走之前,从荷包里拿出一小块碎银,交于领工说:“天气酷热,你们去对街打几碗消暑的汤来喝吧。”
  领工拿了银子,连声道谢,把他们送出门去,才往对街的汤饮铺子里走。
  这边楚亦蓉和南星也跟着小工往城西而去。
  长阳城是大盛朝之都,既是在最萧条的年月间,这里也是繁华似锦的,只是那种繁华上面浅浅的压了一层灰,看上去总是沉甸甸的。
  而现下,已然太平盛世,这座城便抚去了那层灰尘,显露出他无与伦比的热闹非凡。
  只是无论多繁华的地方,也总会有那么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是留给穷人和堕落的。
  长阳城西的粉子胡同就是这样的地方。
  整个胡同里都是低矮破烂的房屋,有一些连屋顶都破掉了,半遮半掩着少半的墙头。
  街道又窄又脏,地上随处可见各种狗屎猫尿,还有乞丐流浪者留下的生活零碎垃圾,混和到一处,散发出一股似毒的浓烈气味,在这种大热天里,直接把南星呛了个倒仰。
  她使劲用袖子掩住鼻,声音从袖底“嗡嗡”传出来:“姐姐,这是什么毒?”
  楚亦蓉微皱着眉头,没应她的话,闭口凭息,以减少空气往里面进。
  只是越往胡同深处走,那气味就越浓烈,他们也不能一直不呼吸,最后憋急了,稍吸一口,立刻就觉得毒气攻心,几乎到翻白眼的地步。
  几十米的路,走的死去活来,最后才在一处破门户前停下脚。
  小工不知是害怕楚亦蓉,还是怎的,一路上都低头缩肩不说话,直到此时,才声如蚊丝地嘟囔一句:“就是这里了。”
  南星实在不能在外面站了,麻利的敲了门。
  可惜她敲了两三次,里面连个应声的都没,安静的好像这破旧的小院里,人早就死光了。
  南星捂鼻转向小工,小工就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她一着急,伸手就把门往里推去,有那么一时半刻,南星以为自己玩了一把穿越,从一个巨大的垃圾厂,穿到了一个巨大的药材厂。
  整个小院里,放着层层叠叠的晒药架,中间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浓重的药味和同样浓重的垃圾味,在小院门口相遇,轰一下形成更浓重的混杂,把三人都炸开了两步。
  到南星回过神时,楚亦蓉已经抬脚进了门。
  堪堪从药架中间穿过去,到了院子里头,才看到门口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
  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包在衣服里,像摇晃的衣架。
  胡子很长,头发很短,且中间有一大片已经掉光了,稀稀落落的几根,干脆就散在风里。
  他不避阳光,似乎还很享受烈日暴晒的感觉,半仰起头,坐在一把靠石块端起的烂椅子里。
  听到有人来了,也不起身,连眼都不睁,只咳咳地说:“这气味都能闯进来,真是神啊!”
  楚亦蓉:“……”
  南星:“……”
  小工还在看自己的脚尖。
  成神的楚亦蓉不失人之本份,先恭敬地行了礼,这才道明来意。
  那老头儿听她说完,胡子翘动两下,咳咳回道:“去不了,老了。”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话语含糊不清,人也懒洋洋的,让人一看就想到一个词,依老卖老。
  楚亦蓉还有耐心,南星却已经受不了了。
  那胡同里的骚臭味,混着药味,把整个空气都搅的风云变幻,人在其中站上片刻,胸口就像塞了一块石头,气都上不来。
  不过,到底她跟楚亦蓉久了,学了一手先礼后兵表面应酬的手段,对着老大夫说:“老人家,您看上去可不显老,精神着呢,就是这胡同里的气儿不怎么顺,要是出去,到长阳城的大街上一走,准保您年轻十岁。”
  马屁不管用,老头儿摇着秃毛鸡一样的脑袋,干脆连他们的话也听不见了,自顾闭目养神。
  软硬不吃,楚亦蓉另想他招,只见她眼珠转了两圈,顺手就捏了一根药架上的草药。
  只看了一眼,就直道:“你这草药虽也长在西南山中,药性却淡的很,再加上放的太久,已全然无药效了,何需再去晒它们?”
  那老者从她捻药那一刻,就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再一听这话,嗓子也不卡了,身子也不歪了,直起身问:“丫头认得此药?”
  楚亦蓉笑的甜而不腻:“我是要开药房,怎会连药都不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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