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声音
冷宫里住着一位丽贵人,早年得宠一时,当初他就是在丽贵人身边当差的,那时他还小,丽贵人很喜欢他,对他也很好,后来王后为了把他要到身边,与丽贵人就起了摩擦,正值丽贵人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王后便新仇旧恨一起报了,她找了个人强爆了丽贵人,还污蔑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可能不是国主的,于是云傲天一气之下将她打入了冷宫,至于孩子也在那时掉了。
小郑子总觉得丽贵人的遭遇与自己脱不开关系,如果不是王后相中了他,丽贵人也不会得罪王后,虽然女人之间的嫉妒是宫中常有的事,但此事毕竟牵连到他,他心里总觉得愧对丽贵人,她当年对他那么的好。
所以打听来的消息他不仅要告诉王后,还要赶紧告诉丽贵人,有可能的话,要帮着她逃命。
反正冷宫里的人本来就是不受待见的,这是王宫里最偏僻的角落,常年清冷萧索,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这里的人也是早就被人们遗忘的,多一个少一个恐怕没有人会去计较。
小郑从刚才从正阳殿跑回景慈宫,又从景慈宫跑到太医院,如今又要从太医院跑到冷宫,这一来一去的差不多绕了大半个王宫了,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然后再接着跑。
越往冷宫去人越少,夜风吹起了一片沙尘,迷了他的眼睛,他揉了揉,好像迷得更厉害了,只觉得眼睛里好像有硕大的一个异物在摩擦着眼球,疼得他直流泪。
好不容易跑到了冷宫,他已经泪流满面了。
此时的冷宫早已没有了烛火,几个疯疯颠颠的女人有的还哼着小曲儿,其余的人基本已经睡下了。
时值多事之秋,原本冷宫门前还有两个士兵看守着,如今却空无一人,冷宫的管事太监只管把门一锁,便不知去向了。
小郑子将大门推开一条缝往里看了看,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着,加上他眼睛里还有东西磨着,更看不清了。
可是已经来了就必须要把消息告诉丽贵人,否则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了。
他看了看一人多高、长满蒿草的墙,以他这种短小精悍的外形是上不去的,他急得直挠头,也不好去找管事的太监来开门,观察了一下,终于发现冷宫里有棵树的枝丫伸到了墙外来,他使劲蹦了几下,抓住了树枝,然后又顺着树枝往上够,待够到比较粗的树枝后,他才抓着树枝、用脚蹬着墙,一点一点地爬了上去,最后又顺着大树落到了地上。
脚踏在地面上,他才踏实了些,抚着胸口,他开始摸黑往丽贵人的屋子寻过去。
以前他也来看过丽贵人的,由于是王后身边的红人,后宫的下人谁都想巴结他,所以他要求给丽贵人住单间、吃好的、用好的,他们也都照办。
此时,外面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可这冷宫里却像与世隔绝了一样,日复一日地清静着。
他走到丽贵人的屋子门口,轻轻扣了扣门,眼睛不停地眨呀眨的,带着鼻音问道:
“丽贵人?睡了吗?”
里面没有动静,他拧拧眉,又低声叫道,
“丽贵人,我是小郑子啊,我来给你送消息,事关重大,你得赶紧给我开门啊,晚了就来不及了。”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好一会,丽贵人才弱弱地应了一声:
“哎,我、我睡了,你等、等一下啊,马上就来。”
“哎,好,您小心着点儿!”
小郑子关心地道。
一会功夫,门开了,丽贵人的头发略显凌乱,爱美的她不忘理了理,这才冲小郑子说道: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快、快进来吧!”
“哎。”
小郑子闪身进入了屋子,丽贵人却没有马上关门,而是站在门口往四下里看了看,这才关上房门,还上了门闩。
这一上闩的动作让小郑子疑惑地拧起了眉头,再转身看看屋里,丽贵人虽然起身了,却没有点灯。
“丽贵人,你这是……”
他揉着眼睛问。
丽贵人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回身指了指门闩道:
“哦,我习惯了。”
“哦,呵呵,呵呵。”
小郑子也没说什么,只是干笑了两声。
“贵人,您不点灯么?”
他又小声问,刚问完又后悔了,
“算了算了,还是别点了,免得引人注意。”
“嗯,郑公公,您这么晚来到底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
丽贵人问。
小郑子听得眉头又是一皱,总觉得这丽贵人说话跟平时不太一样,好像客气了许多,声音也僵硬了许多。
可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太敏感了吧,他如此告诉自己。
“贵人,国主归天了,您知道么?”
“啊,啊?”
她连用了两个“啊”,第一个是肯定的,第二个才是惊讶地反问,
“国、国主归天了?什么时候的事?”
听她的声音似乎并不是太惊讶,这语气好像还有些做作,就像做错了事的人有些心虚。
“就是今天晚上,被一个瓦倪来的王爷给杀了!”
小郑子不敢耽搁太久,
“贵人,我还是跟您长话短说吧,王后那边还等着我回去当差呢。今晚国主与两名王子都被杀了,现在大邱国是南宫清风在理政了,他现在正带着群臣在前朝商议要如何处置你们这些后宫的嫔妃呢!我听他们说,要让所有的嫔妃都跟着殉葬,就连冷宫的人也不放过。”
“你说什么?”
丽贵人这才恍然似的,低声尖叫了出来,
“殉、殉葬?”
“是啊,南宫清风那个老匹夫,他为了斩草除根,是想要灭掉云氏一族、不留一个活口啊!所以您赶紧逃吧,能逃多远逃多远,千万别再回来了。”
丽贵人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里,紧接着,啜泣声响了起来:
“我能逃到哪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再说我跟国主起过誓的,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呜……”
“哎哟,我的好贵人,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国主呢?他把你打入冷宫的时候想过你吗?现在他死了,却要拉着您陪葬,哪有这种道理?”
“可是你要我逃,这王宫守卫森严,你要我如何逃得出去?”
黑暗中,小郑子的眼珠骨碌碌地一转,说:
“如果你想逃,我帮你逃出去!”
“那也帮帮我吧,郑公公!”
“哎哟妈呀!”
这时,第三个声音响了起来,不是丽贵人的,也不是他自己的,小郑子惊叫一声,吓得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上,环顾四周,仍是漆黑一片,
“谁?是谁在说话?有、有胆子就、就出来,别、别做缩头乌龟。”
这时,一束微弱的火光从丽贵人的床榻上亮了起来,纱帐上映出了一个人的影子,听声音是女的,可看影子却分不出男女。
“我的妈呀!丽贵人,这、这是谁……”
小郑子爬到了丽贵人脚边,抱着她的大腿,指着纱帐上的影子,吓得魂都快飞了。
这时,纱帐被挑开,从里面跳出一个人来。
那人用火光照亮了自己的脸,一步一步走向了小郑子,走到他面前时蹲了下来,突然笑了:
“小郑子,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看你是久不挨打,皮痒了吧?”
说完,她伸出手在小郑子的脑门上使劲弹了一下。
小郑子被弹得一愣,手捂着脑门盯着烛火里的脸、眨着眼睛看了半天,终于热泪盈眶,激动地差点哭出来:
“铃儿?你是铃儿?”
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抓着林铃儿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铃儿,真的是你?你、你不是被送给丞相府了吗?怎么会在这里?额滴神呀,俺这不是在做梦吧?”
从公主和亲那日起,他眼含热泪地送走了林铃儿,当然,其实他送的是公主,只是他不知道而已,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多了,两人都是十岁入宫,一个在王后身边当差,一个在公主身边当差,王后是云倾城的生母,所以两宫的走动自然就频繁得多,由于脾气相投,两人很快成为了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林铃儿见他激动得跟什么似的,也被他感染了,眼圈跟着红了。
看着小郑子还是当年跟她在一起时的样子,她不由得感到高兴,猝不及防地又抬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道:
“你就当是做梦好了,因为我很快就要走了,而且你得帮我走。”
“哎呀妈呀,你手咋还那么欠呢?弹一下就行了呗,还带弹两下的?”
小郑子的脑门红了起来,他一边揉一边抱怨着,眼睛仍旧不住地眨着,引得林铃儿好奇。
“你眼睛怎么了?”
她问。
小郑子又揉了揉,说:
“这不刚才在来的路上,风太大,进沙子了。”
林铃儿马上入下蜡烛,扒着他的眼皮说:
“别动,我看看。”
小郑子也不躲,两人从小就这样在一起,互相关心、互相照顾,这是在深宫里难得的一份真情,这是一种默契,也是一种习惯。
林铃儿熟练地翻起他的上眼皮,把嘴凑过去,轻轻地吹了吹,然后问道:
“好了没?”
小郑子眨眨眼睛,摇摇头:
“没好。”
“我再看看。”
林铃儿的话音刚落,刚要上手去再翻一次,只听第四个声音响了起来:
“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