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翦翼

  裴继欢见官兵复至,纵声长啸,紫微剑剑光闪耀,当场立毙数人,威不可当,官兵人人心寒胆战,溃围稍退。百忍上人率众武士急攻,混战中腰胯又被裴继欢的小师妹苗慧珠砍中了一刀,痛极大叫,反掌一推,把苗慧珠推得趔趔趄趄,险些摔倒,苗三娘刀光一闪,猛攻上前,解了苗慧珠的险厄,双刀一起,照百忍上人双腕急剪!百忍上人睁目大喝,顺手一捞,将一名武士捞着,向苗三娘掷去,苗三娘侧身一闪,双刀刺入那武士身体,百忍上人趁势一掌将苗家二女一同震开,猛冲出去。岂知半路上碰见宫九鹰砍了千威上人的脑袋回来,见百忍上人想逃,把人头迎面掷出,喝道:“想跑?老爷请你吃人头宴!”刷刷刷连环三剑,旋风般掠过百忍上人身边,百忍上人大喝一声,左掌劈出,他右臂受伤力弱,被宫九鹰振臂一格,手中袈裟顿时飘上半空,喝道:“留下头来才放你走!”长剑一拦,把百忍上人扯得连冲几步,反手一剑,血光迸现,血雨漫天,登时将百忍上人牢牢钉在了地上!
  百忍上人师兄弟先后丧命,先吓坏了张掖守备府的官兵和六扇门中人,裴继欢见敌势稍怯,大声喝道:“我是陇西公子,和武林同道在此翦除祸害百姓贩卖五石散的王天罡和他的贼徒,不怕死的只管上来!”他当时从泰山下来被“押解”京师,“陇西公子”之名已然名传天下,听过这个名字的人,都知道“陇西公子”是唐太宗的亲侄子、故太子建成的遗孤,更兼他在泰山之上挺身而出,挽救四百多位武林正道中人性命的壮举也早传遍江湖,六扇门中人几乎无人不知,一听他的喊声,先散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一小半,却是被后来赶来的王少崖、窦少玄和鸠魔法师及鸠魔法师的师弟仁巨法师弹压,不得不鼓勇上前。褚氏兄弟伤了一个褚圆,褚坚昏迷在地,生死不知,青海马家三凶和裴志夫妇、杨简父子还在死战不退,斗到后来,乾坤双煞两人又各自带伤,虽能续战,兴头早衰,跟随百忍上人一道出京的乔默云、雷沛山和额马嘉措等人,还在挑着对手恶斗,两边局势随着小无相金刚门七弟子的加入,渐渐势均力敌。鸠魔法师和仁巨法师武功非同小可,两人空手,却真有万夫不当之勇,在五老峰下,裴继欢等人便曾和鸠魔法师斗过,后来在巨鲸岛上,又和仁巨法师交过手。两人平生自负,不料这次碰到小无相金刚门七弟子,竟比他们的大师兄裴继欢还要更狠,骆天恒、姜铁城和少孟光都是练的掌法,本门剑法的修为反倒不如掌法厉害,三人联手,任鸠魔法师和仁巨法师两个掌影翻飞,仍自屡屡欺身进逼。
  鸠魔法师见百忍上人两师兄弟先后死于非命,不禁暗暗心寒,交了几招,卖个破绽,回身就走。骆天恒见鸠魔法师并无败象却突然退后,怔了一怔,刚欲进招,蓦觉眼前一亮,寒气沁肌,鸠魔法师已在这一退一进的刹那,袈裟掀起,将两面铜钹取了出来,反手一撩,只听得“嗤”的声响,骆天恒前襟已给铜钹撩为两半!骆天恒大惊,连忙后退。鸠魔法师本来武功就比他高,双钹在手,威力倍增,身形飞起,铿锵作响,震耳欲聋,猛击而下,姜铁城连翻三个筋斗,铮地一声拔出宝剑,挽了一个剑花,照鸠魔法师背后的“灵台穴”就刺,要迫他回身抵挡,鸠魔法师舞动双钹,四面披荡,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闪电般和姜铁城连交数剑,姜铁城武功不及他,手腕震得阵阵发麻,少孟光大喝一声,双掌一错,竟运内家真力,以柔克刚,五指如钩,来夺鸠魔法师的双钹,鸠魔法师双钹趁势一送,右手铜钹呼呼风响,横削过来。少孟光内外功夫都已近登峰造极,焉能中他诡计,身躯微微一晃,也抽出宝剑,迎着铜钹便削。所谓俗话“拳怕少壮、字怕老成”,少孟光乃是红拂女的亲传弟子,剑法非同一般,鸠魔法师双钹器短,不敢硬接,横跃三步,避过剑锋。哪知小无相金刚门剑法精妙绝伦,一被粘上,便极难脱身,鸠魔法师左纵右跃,姜铁城和少孟光两口剑光不离身前身后,正面骆天恒潜运掌力,狠狠扑击,姜铁城出手奇快,剑光一闪,猛施杀手!
  鸠魔法师脚尖一点,箭一般的横窜出去,双钹斜展,又与三人缠斗。风火雷在旁看了大怒,喝道:“你们先退下!”飞身上前,铁杖霍霍展开,但见乌光飞空,宛若游龙,杖头指处,飒飒作响。鸠魔法师双钹厉害,到底分量较轻,哪敢和他铁杖碰着?可是他和师弟仁巨法师都是顶尖儿的角色,双钹四掌,转眼间就和风火雷拼了五七十招。风火雷是红拂女座下第一个力大无穷的,手中铁杖足有五十来斤,沉重的铁杖还能使出轻灵诡谲的剑法,倏地一个旋身,铁杖抽撤,已如影附形,追到鸠魔法师身后,铁杖一挥,呜呜作响,直捣鸠魔法师后心。鸠魔法师奋力挡了数招,风火雷铁杖飘忽不定,行前忽后,似左反右,鸠魔法师大约挡了十余招,忽听风火雷叫声:“着!”声到杖到,当的一声裂响,鸠魔法师如中雷击,半身麻木,一只铜钹,被风火雷铁杖击碎数片,背心一疼,咕咚倒地!
  你道鸠魔法师在五老峰下,还能力抗裴继欢、叶红花和公冶越三大高手的合击,为何此时挡不住风火雷的并力一击?原来都靠裴继欢所为。裴继欢回到峨眉山中养伤竞月,和师弟师妹们经常在一起研究武学之道,风火雷是半路出家,内力原本就有相当的基础,红拂女又是一代明师,在她的点拨传授下,风火雷的武功比师兄谈震岳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得了裴继欢的剑法心得,对他的功力提升起了很大的帮助。这次来到张掖,红拂女特意让七人一起出来,一者是给裴继欢增加助力,二来也是看看这七个弟子这段时间的武功进境。风火雷得了裴继欢以禹王剑法的指点,不但内力提升不少,疯魔杖杖法,也由原先的一味以力并力的打法,变成了古拙和轻灵并存,鸠魔法师未曾见过他的武功,一时失察,才落了下风,不但失去了一只铜钹,鸠魔法师还受了不轻的内伤。
  鸠魔法师一败,仁巨法师失了臂助,被少孟光姜铁城和骆天恒三人攻得喘不过气来。少孟光剑锋一颤,横剑劲刺。仁巨法师沉掌一引,将他攻势化解于无形。少孟光转锋疾削,仁巨法师抢上空门,反手一掌,攻他空门,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少孟光迫得移剑相拒,姜铁城在后疾进数剑,一沾即走,任仁巨法师掌力惊人,也无能为力。四人斗了三十来招,骆天恒性起,身形一起,掌法疾变,默运玄功,凝身不动,待仁巨法师掌到,反手一掌,两掌平粘,仁巨法师的掌推向东,骆天恒的掌力也跟到东,仁巨法师的掌力推到西,他也跟着到西,仁巨法师只觉骆天恒掌心的吸引力越来越强,正待集聚内力将他震开,脑后风响,少孟光和姜铁城两剑分头刺来,鸠魔法师猛地飞出,砸开了少孟光的宝剑,但姜铁城的宝剑闪电般刺到了仁巨法师后心,只听噗地一声,仁巨法师惨叫一声,扑地跌倒,登时毙命。鸠魔法师伤心仁巨法师之死,眼见大势已去,意冷心灰,一声长叹,连环几掌将风火雷逼开,飞身一跃,把仁巨法师的尸体扛在肩上,一言不发,飞身便走。风火雷等人见鸠魔法师走了,知他一人再难为恶,也就不再追他。
  这时裴继欢等人已先后将乾坤双煞和额马嘉措等人一一杀掉,只跑了为数不多的几人,但群雄身上挂彩的也不少,好在都不是重伤。官府的人马早已跑得干干净净,众人会合一起,急忙离开山谷,回到丐帮在张掖的分舵去,这时丐帮帮主厉南溟派出去打听官府消息的人也已回来,听说守备府的人已被北庭都护府派来的监军给压制住,张掖守备府的守备将军给监军逮捕下狱,先撤了兵权,王天罡和晋王私下商量出来对付正道群雄的阴谋彻底破产,非但如此,损失还非常大。在贾兰村的王天罡的据点里,被北庭都护府监军带人搜出来的五石散不下两万斤之多。监军即时将此事号令张掖军民,并将两万多斤的五石散在城外举火焚烧。
  公冶越的江湖斥候也到了张掖分舵,一问才知,原来是王天罡二进京师,收买朝中大臣的事情败露被当朝御史抓住把柄,群臣齐集含风殿外跪见太宗,唐太宗扶病临朝,痛斥晋王昏庸,令他立刻将王天罡父子逮捕归案,否则便要御史罗列他的过失,当朝将他弹劾,废掉他太子的殊衔,晋王奉表肉袒,陈情恳罪,闭府待罪,这也是晋王为何将府中大小魔头一次遣到张掖来设局与裴继欢等人一拼的缘故。
  翦除了晋王的大半羽翼,但李玄幽李无垢兄妹和王天罡等人并未受到应有的惩罚,相反,在晋王的暗中安排下,王天罡等人都已将形迹隐藏了起来。得到了这个消息,裴继欢等人都大叫可惜,早知如此,在山谷中就应该合力将王少崖抓住,也就事半功倍,可以逼得王天罡现身了。
  不过这次大战的结果,总归还算叫人满意,经过这一战,武林正道已是牢牢地团结起来,就算王天罡等人还要掀起风浪,只怕也并不容易了。更重要的是,丐帮帮主厉南溟来到张掖,原来是带着和小无相金刚门和解的意思来的,红拂女闭门谢客,厉南溟知道她有心为难,转念一想,不如干脆来到张掖,和裴继欢来沟通,裴继欢和厉南溟两人私下并无梁子,又有公冶越风栖梧和宫伯鲁等人作和,双方一拍即合,两派数十年的恩怨,这一刻也就一笑泯恩仇,握手言和了。
  聚会散后,各派来到张掖的好手各自告辞,谈震岳先带着六个师弟师妹回峨眉山,裴继欢待张掖大事都了,再回到峨眉山去看望师父。
  公冶越和风栖梧要回百花谷去休息一段,裴继欢和纳兰把两人送到路口告别,公冶越对裴继欢道:“这帮魔头今日毙命于斯,京师的晋王断然不能轻易罢休,整件事情的症结还是在京师,我看你还是要到京师去一趟,不过不是今天,当好好策划才行。我们回昆仑过段时间,会到京师来和你会合,王天罡的羽翼固然翦除大半,你还是要小心为上,以免给晋王的人有可乘之机。”
  裴继欢点头道:“好,我记住了,你们二位一路小心,回了昆仑,给我们来封信报个平安吧。”三人惜别。
  宫伯鲁把几人留在分舵款待了几日,纳兰和沈心?也要回去葱岭给师父扫墓,就此告别,此时离大年夜也只有一个月左右,宫伯鲁笑道:“我这叫花窝冷冷清清,不及款待公子,公子要走,我就不留了。”至于宫九鹰夫妇,则是和兄长多年未见,留在张掖过年,裴继欢和欧阳大石夫妇三人顶风冒雪,快马进关,在散关附近分手,相约后见。
  一次大胜,裴继欢心中的阴云散了一大半,他想到还在幽冥神教等着他的霍紫鸢,归途的脚步,不觉更加快了很多,这日刚刚走到一个小镇,他忽然发现几个江湖人物鬼鬼祟祟的身影,不觉心中奇怪道:“难道张掖大战的消息,就传到中原来了?若非如此,这几个人没来由地聚在一起做什么?”转念一想,不禁笑道:“也许是我太过紧张了吧?人家聚人家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但好奇心还是促使他跟着那几个人走进了小镇上最好的一家酒店,那几个人并未发现裴继欢在背后偷偷跟踪,先后走进了酒店的暖阁,而裴继欢则要了暖阁隔壁的一个雅座,竖起耳朵听这几个人到底在议论什么。
  那暖阁里共有六个人,三个年纪稍大的坐在靠窗的位子,面前各泡了一壶好茶,不到片刻只听有人敲门进了暖阁,道:“这次多得里正派人帮忙,一年的账都已收齐了,喜善堂请老爷捐一点钱,老爷是什么意思?”其中一个老者?萘丝诓瑁?淡淡地说道:“这是应该的,我答应过里正,账收回来,还按照原来的规矩,捐七百两吧。你明天和里正一道去一趟喜善堂,要里正用我的名义发到镇上的穷人手中,你给我好好盯着他们,不要让这帮‘耗子’给中饱了。”
  有人哈哈笑道:“萧二哥真是个善长仁翁。一出手便是七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大手笔,大手笔!”
  另外一人道:“我说萧二哥会做人是真。里正催他,穷苦百姓也不能怨他。他拔出一根毫毛来,这镇子上的很多老百姓就要好好感激他了。周大哥,我看你也该向他学学才对呢。”
  那姓周的哈哈笑道:“何三弟,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沽名钓誉、假冒良善了?”
  那人道:“吾兄不要多心,小弟正是钦佩萧二哥的这种做法,听说有好些自命侠义人物也把萧二哥认作同道呢,哈,哈!”姓周的笑道:“彼此相知,交情非是一般,但说说笑笑又有何妨?老实说,若非我和江湖上那帮人有些来往,大约高大人也不会邀请我去京师一会了。”
  那何三弟道:“原来周大哥已收到了请帖,为何尚未成行?”
  姓周的道:“我正要请教两位兄弟,你们说去好,还是不去的好?”
  萧二哥道:“周大哥既然接到了请柬,为何不去?”
  姓周的道:“不是我有别的顾虑,你知道,你我都是有点身家的人,要是去呢,只怕得罪了那些江湖豪杰、英雄侠客,说我勾结官府,没有绿林道义,这可不是好玩的!若是不去吧,得罪了高大人,只怕也要招祸。进退两难,如何是好?”
  何三弟哈哈笑道:“周大哥一生持重,但这回若是太过谨慎,那可就要后悔莫及了!”姓周的道:“三弟你在京师经商做生意,见的世面多,要不请三弟给我指教指教?”何三弟道:“周大哥何不想想清楚,眼下王爷虽然被皇上勒令反省,但皇上大行之后,这个位子除了传给王爷,难道还能传给别人吗?所以周大不必看在眼下,眼光应当看远一点儿才行。再说了,高大人请大哥进京,无非要把那些胆敢和晋王作对的所谓江湖豪杰、英雄侠客都一网打尽而已!高大人无外就是要咱们替他效力?????”
  裴继欢不禁心中狐疑:“看这三个老头也未见得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他们凭什么被晋王看重,来对付江湖中的豪杰好汉?”
  只听那周大哥不待他说完,就截着那何三弟的话头,道:“不瞒兄弟,经商这么多年来,我的武功已荒废多年啦!”何三弟笑道:“周大哥何须谦逊?谁不知道你周家的红砂掌乃是武林一绝?再说,晋王府中高手如云,未必就轮得到咱们这几个老头子去给晋王拼命。如你所说,高大人是因为咱们多少也认识一些所谓的正派人物,要咱们以备谘询罢了。咱们要是不去,这倒要教高大人起疑了,高大人如今已坐上了高位,若真惹怒了他,只怕我们反倒吃不了兜着走。”
  周大哥道:“两位兄弟消息灵通,依你们所见,王天罡王老爷子这次出山进关密会王爷,要把他原来的生意做大,并投靠王爷,要借重王爷的力量,恢复王家往日在洛阳的荣光,可有点把握么?”何三弟道:“王老爷子出山进关好一段日子了,当初他进关密会王爷,此事甚为秘密,周大哥兄却已知道,可见消息灵通。只是有一件事周大哥怕尚未知道,就在一月之前,王老爷子趁着各派齐集张掖,要搅乱他的生意的时候将反对和针对他的正邪各派都一网打尽,不过可惜反抗的势力太过强大,以至于死伤惨重,不可胜计,听说晋王府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还是小事,就连一些打算投靠晋王府的江湖同道也损失殆尽,我和萧二哥正是得知了这个消息,才赶来见周大哥你的。”萧二哥道:“想来高大人邀咱们进京,就是怕晋王府的帮手都给正道中人一网打尽的缘故。高大人此人做事是有名的狠毒,咱们依附高大人,等于直接依附晋王,算来算去,大概也并不吃亏,只是凡事别冲头,躲在人家背后也就行啦。”
  裴继欢听了,暗道:“果然是个老狐狸。晋王只能找到这样的人,算他气数将尽了。”何三弟接着说道:“所以周大哥若还守着明哲保身的古训,只怕风声走露出去,受到正派中人报复打击之前,就要遭了高大人的毒手了!所以周大哥乐意不乐意,这个时候都不要会说出去为好!”
  裴继欢听到此处,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暗道:“晋王的反应也算快的了。刚刚受到如此巨大的损失,就立刻在江湖中招兵买马了。”就在此时,忽听周大哥“咦”地一声,站了起来。那何三弟忙问道:“周大哥,怎么了?”那周大哥道:“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将我们今天刚打的那头肥鹿做好端上来了,怎的还不见人来?管家,你亲自帮我看看去。”管家大为奇怪,道:“这点小事,何须劳动你老人家,待弟子去叫她们端来便是。”那周大哥道:“这些家伙大好吃懒做,让他们赚钱他们都不想要,真是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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