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六亲不认

  何潮不耐烦了:“别废话,说正事。”
  熊家全朝台下望了一眼,似乎在人群中寻找什么,过了片刻才说:“我是你二叔的小舅子……”
  “哪个二叔?”何潮愣住了,父亲是独生子,爷爷也是单传,在他的印象中,他连远房叔叔都没有。
  “是你太爷爷的弟弟的孙子的儿子……”
  好吧,何潮服了,这样的辈份也有论上,他得佩服对方强大的记忆力。但问题是,就算是从太爷爷一辈算下来的分支的亲戚,熊家全却是亲戚的小舅子,相当于外姓,这别说八杆子了,十八杆子都打不着。
  “谁请你来的?你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何潮才不客气,当即顶了一枪。
  “看看看,果然是人一阔脸就变,才有几个臭钱就六亲不认了。”熊家全自以为得了理,跳起脚来就要指责何潮。
  “行了,别闹腾了,回去查查叫什么六亲再说别人六亲不认,你算六亲吗?六十亲还差不多!”何潮再一次还了一枪。
  熊家全脸红脖子粗:“大家看看他这一副忘恩负义的嘴脸?啊,真叫一个难看,还是人吗?猪狗不如!当年在镇上的时候,他三岁的时候路过我家,我妈还给了他一碗白糖水。五岁的时候,有一次在路边撒尿,被一只鹅拧了一下,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妈又给他一碗红糖水……”
  何潮听不下去了:“五岁之前,一碗白糖水一碗红糖水……好吧,还有什么滴水之恩的事情,一口气全说出来吧。”
  “什么什么,这还不够?当时要不是这两碗糖水,你就没命了,还有你今天的作威作福?”熊家全跳了起来,满脸通红,似乎两碗糖水真的是天大的恩赐一样,“没想到呀没想到,原本我们还说,何潮还算有良心,富裕不忘乡亲,请客还通知了我们。结果来了后,一不发钱,二不发烟,三不发酒,就请我们吃一顿饭喝几两酒,告诉你,现在我们农民富裕了,见过世面了,不稀罕你的一顿饭。”
  “请父老乡亲们过来,本来就是想和大家聚一聚,也算是我和江阔补办一个婚礼,又不是慈善晚宴,更不是救助贫穷人口的宴会,不会发钱发东西来羞辱可以靠勤劳致富的乡亲们。”何潮一向厌恶身体健全年轻力壮有一身力气还要伸手要饭的人,自助者,天助之,一个人如果连自力更生的勇气都没有,不值得同情和可怜,也不配得到别人的帮助。
  “不发钱也没什么,是吧?”熊家全见何潮油盐不进,心里更气了,“我刚才冲何叔借钱,你自己说何潮,你这么有钱了,借我几万几十万是不是应该?再说我也借的也不是很多,就借5万块。”
  “借钱做什么?”何潮心中闪过一阵悲哀,还是因钱而起,有时有钱可以做许多事情,有时有钱了却又会引发诸多问题。
  “孩子上学、翻盖旧房,哪一样不需要钱?”熊家全翻了翻白眼,“许你们城里人大鱼大肉,住高楼看彩电,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就不许我们农村人也用上电灯盖起新房?”
  “现在是九年义务教育,孩子初中毕业前,不需要花什么钱。翻盖旧房,要量力而行,既然没钱,就先等一等,努力赚钱,赚够了再翻盖旧房。”何潮不想讲什么大道理,但也要说上几句,“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天、靠地、靠祖宗,不算是好汉!”
  “我呸!”熊家全当即就火了,“妈的,什么东西,一提借钱就讲道理,老子最不缺的就是道理,老子就缺钱!不借钱就是忘恩负义,让柳三金打我就是猪狗不如!什么玩意儿,柳三金当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还不是靠东一家西一家送的玉米面和高粱面接济过来的?凭什么骂我是癞蛤蟆?他才是癞蛤蟆!”
  何潮算是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了——熊家全向父亲开口提借钱,父亲没回答时,被柳三金顶了回去。熊家全不服,骂了回去。然后惹怒了柳三金,二人就开始动手了。
  何潮回身看了和仔一眼:“谁先动的手?”
  和仔一指熊家全:“他!三金哥比以前强多了,克制住了,结果还是被这小子惹火了。”他斜着眼睛看向了熊家全,“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土狗,要不是我现在成熟稳重多了,他早就住院了。”
  也是,当年的和仔在深圳也是一号人物,横行霸道惯了。跟了何潮后,才收敛了几分。近年来随着利道的名气越来越大,和仔在利道的位置越来越高,天天被人尊称一声和总,他都不好意思骂脏话动手打人了。
  而且他现在身边的人,都是各行各业各家公司的副总级别,张口闭口都是数据、业务、体量和市场,谁还会骂娘装逼耍横。所以说和仔近几年来愈加成熟,是因为他受环境的影响,想发挥都没有机会。
  今天他又找回了当年的感觉,熊家全,不,全家熊一帮人又重新激发他的血性和战争力。竟然还有人骂何潮忘恩负义说何潮猪狗不如,比当众打他耳光还让他难以忍受。
  多少年来,和仔到今天为止一直记得他当初的英明决定——弃张辰而投奔何潮。当时他犹豫了很久,最后痛下决心追随何潮就是他相信何潮的为人。一个人最高的境界不是精明和高明,而是植根于骨子里面的厚道。
  是的,和仔一直认为,何潮是他见过的老板中最厚道的一个。何潮的厚道不是体现在奖金多请客多上面,而是对每一个人都很公平,不管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还是他们这些跟随他征战多年的联合创始人。何潮的公平,是建立在多劳多得的基础之上又照顾到了每个人的不同情况。
  比如李之用,虽然能力不足,但却是发小,又有自身的特殊情况,何潮就在工作上平衡在感情上照顾。比如他,何潮始终对他施加了重担,他不恋权,何潮却偏偏要让他主抓主要部门,逼得他不得不进步。后来在和江离聊天时才知道,何潮对每个人的期望不一样,对他,何潮希望最终可以独当一面,成为利道的中流砥柱。而对于郑小溪,能够管理好后勤工作,就足够让何潮欣慰了。
  何潮是和仔心目中的好大哥好老板,谁敢说何潮的不是,就是对他最大的不敬。不过没等他有所表示,柳三金第一个顶了回去。
  谁知对方是有备而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随后熊大熊二和熊初默全部上阵,和仔才不会让柳三金吃亏,当即和李之用、郭林选挺身而出。
  李之用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结果熊家全没给他一丁点面子,一个耳光就打了上去,顿时惹恼了郭林选,郭林选当即还了一脚。
  以郭林选的为人,如果是在深圳,他非得连抽熊家全十几个耳光不可。但在石家庄,又是在何潮的宴会上,他没敢大闹,因为他也不知道熊家全到底和何潮有什么关系。
  何潮听了和仔简短地一说事发经过,心中更明白了几分,熊家全是早有打算,好,他倒要看看,熊家全到底还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先动手怎么了?我打你是看得起你。”熊家全狂放地一笑,“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何潮,到底借不借钱?”
  “我也再问你再一遍,凭什么要借你钱?”何潮不慌不忙,神情淡定,“我是欠你钱了,还是欠你恩情了?”
  “两碗糖水救你一命,别说5万块了,就是50万也值。”熊家全倒是挺会偷换概念,“以你现在的身份,500万也值吧?”
  “先不说当年两碗糖水的事情是真是假,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当时我都没有记事,又没有其他的人证。就算有这一回事儿,是两碗糖水还是两碗白水,还得两说。不过老话说了,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是吧?”
  “是,是,必须的是。”熊家全连连点头。
  “你小时候在别人家吃过饭没有?喝过水没有?乡里乡亲的帮你家下地干过活没有?”何潮又问。
  “当然有了,大家互帮互助,你吃我一口饭,我喝你一碗水,不是正常的事情吗?”熊家全不无嘲讽地笑了,“你帮我我帮你,社会才美好。谁像你们城里人,帮别人拿个包都要算钱……”
  “在酒店,服务员帮你拿包,是服务。你给他小费,是感谢,是商业关系。在村里,你吃我家饭,我喝你家水,是互助,是人情往来。”何潮笑了,“刚才你也说了,你帮我我帮你社会才美好,你这么高尚,为什么要用几十年前的两碗糖水要换500万?我不信你这么多年来,没有吃过我们的饭喝过我们家的水。”
  “哥,现在我们家老宅,被他霸着呢,赶都赶不走!”何流冲到了台上,上下打量了熊家全一眼,“全家熊,你真不要脸,霸着我们的老宅不走,还想讹我们家的钱。你从小沾光没够,东家偷西家摸,游手好闲,都这么大了还没有媳妇,哪里有孩子要上学?想钱想疯了吧?你以前借我们家的5万块什么时候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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