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他摸摸头:我怕是山神的指示,就拿过来了,你养一只吃一只,回头我再拿点小鸡仔过来。家养的鸡,不用关着,不会跑的。
  真是奇怪他嘟囔着,还有鱼,也是山神要的。
  叶空扶额,莲沛那家伙,把明天的菜都点好了吗?
  村长回去了,没多久菲芽领着菲苗跑来了:老师!小空老师!
  菲芽跑得一头汗,头发也没梳,乱糟糟的像个鸟窝。
  叶空嘱咐小狸猫们不能吃鸡、也不能吓唬它们,拿了梳子给菲芽梳头。他在男孩子里算手巧的了,但菲芽头发散乱打结,还是梳得小姑娘嗷嗷叫唤。
  好不容易梳了两个羊角辫,二狸变成菲芽的样子,指指自己的头,又指指菲芽的头,示意也要羊角辫。
  叶空给她也梳了一样的小辫儿,菲苗又凑过来,叶空忍俊不禁,拿皮筋给他头顶上扎了个啾啾。
  两个羊角辫,三个朝天揪,叶空一人给背了一个小水壶,涂了涂艾草水,装上了些水果吃的:走,我们今天去踏青!
  因为带着小狸猫,不能去村子那边,叶空带着他们往山里走。
  昨天莲沛跟他说他可以随便进山,不会有野兽敢动他,当时那个得意的表情,让叶空觉得好笑又有些跃跃欲试。
  要是自己他就往深山走,但是姐弟俩太小,菲苗上次进山走了那么远,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不敢走太崎岖的山路,带着个歪歪扭扭,跌跌撞撞的小队伍,顺着比较平缓的山路,穿过胡子林往小葱河走。
  小葱河的水从宗山流下来,在胡子林外面形成个小湖泊,就像根翠玉的小葱。
  一上午走走停停,也就走了三四里地。天气很好,风和日丽,夏天下过雨就热起来,太阳明晃晃地照耀着湖面,绿头鸭一对一对的在湖面嬉戏,灰褐色的母鸭扑腾着翅膀掠过湖面飞起来,公鸭便紧跟着她,生怕老婆不见了。
  郊游小分队在湖边找了块平整的大石,远远能眺望湖对岸的水田。
  叶空把水果分给小朋友们,吃完就一起去湖边抓鱼。
  说是抓鱼,菲芽拿个小网兜抓了半天,只抓到几条小鱼,菲苗光着脚丫在河边踩水,捞蝌蚪,小狸猫跑来跑去的不想靠近水边。
  叶空带着草帽在树荫下看他们玩,心里琢磨着烧鸡的事。
  菲芽提着小桶跑过来:老师你看!她跑得急,洒了不少水出来,几条小鱼在水里慌张地游来游去。
  叶空笑道:这几条鱼太小了,没办法用来做饭,把它们放回湖里吧。
  菲芽:不要,我要养着它们!
  木屋里有空的鱼缸,但是这些鱼养在鱼缸里就没办法像在湖泊里河流里一样长大了,不过叶空还是同意了:那你要自己照顾它们。
  菲芽高兴地点头,蹲在地上仔细观察。
  芽儿,你见过山鬼?叶空突然问道。
  菲芽:嗯,见过呀。
  叶空:你在哪儿见到他的?
  菲芽:就在你那里。她指的是那间木屋,有次我跑去玩,看见他站在门口,我以为他是要偷东西,就去打他,一拳把他打跑啦!
  你怎么知道他是山鬼的?
  菲芽:我奶奶告诉我的。她用小手去摸小鱼,小鱼躲得很快根本摸不到,奶奶说红衣服的就是山鬼。
  叶空:你们经常能看见山鬼吗?
  菲芽:我只看过一次,奶奶说她小时候见过一次
  莲沛在宗山村村民中大概只是个传说。叶空心想。
  小分队在湖边野餐后,下午顺着小葱河往山上走,这个季节正是采桑葚的时候,林子里有许多野桑葚树,没人摘,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
  成熟的紫黑桑葚没人摘就掉在地上,叶空拉下一根枝条,让小朋友摘。乡下长大的小孩,都知道什么样的是成熟的,只摘那些拇指大小的深紫色果实,红色的就留在树上。
  菲芽会爬树,自己爬上去摘高处的。
  小狸猫也爬上树学着她摘,边摘边吃了个肚圆。
  几个人一会儿就摘了两筐,叶空提在手里,带孩子们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每个孩子都采了一把野花。
  回到家刚好睡午觉,叶空加盐水洗了些野桑葚,放在竹篮子里晾干。
  从一楼的客厅柜子里拿出一个花瓶,豆绿色的花瓶落了层灰,洗净后才发现是半透明的祖母绿。
  在花瓶中接上水,把野花的茎部斜剪一刀,插到花瓶中,黄蕊白色花瓣的雏菊和飞蓬、蓝紫色花冠的婆婆纳、淡紫色的枸杞花,随手插在花瓶里,摆在餐桌上就很美好。
  回来路上还遇到了正在盛花期的槐树,摘了不少槐花串。
  洗净后晾干,一半裹上面粉整串下油锅炸,一半和鸡蛋、面粉混合,烙成了槐花饼。
  小朋友们吃得开心,奶奶把姐弟俩接走后,叶空飞快地洗了澡,刚洗完,山鬼大人就准时出现了。
  我的烧鸡呢?我特地托梦给村长,让他把鸡送来。
  叶空擦着湿发回答:今天我们出去郊游了,没时间杀鸡。我做了槐花饼,还烤了孜然羊排。
  莲沛一边抱怨一边把剩下的饼子和肉都吃光了。
  他一眼就看见了柜子上放着的小玻璃罐子,里面一层桑葚,一层冰糖,塞得满满的,灌上了白酒:你酿了桑葚酒?!我喜欢!
  叶空:我刚泡上的,怎么也要三个月之后才能喝。
  莲沛把罐子拿在手里,叶空仿佛看见透明的气流飘过,莲沛打开盖子,撕开保鲜膜:可以了,来来来,拿杯子来!
  他倒了两杯,叶空尝了尝,确实已经醇厚香甜,桑葚的酸甜沁入酒中,本来粗糙辣口的白酒变得顺滑细腻,入口回甘。
  叶空一连喝了几小杯,白皙的脸变得粉红,眯着眼睛看莲沛,靠近他说:山鬼大人,你好厉害啊!
  酒香扑面,混杂着刚洗过澡,若隐若现散发出来的皂香,槐花饼的花蜜香,花瓶里野花浓郁的甜香,夏夜的清新松香。
  人的五感,嗅觉是最敏锐的,也是最容易形成记忆的,鬼的五感是怎样的不清楚,反正多少年之后,莲沛都记得这个夜晚,一个不怕他的人类,喝得微醺,带着笑夸他厉害,让他也上了头。
  这有什么!莲沛想像以前一样得意忘形,但怎么都找不到原先的语调,叶空也没听出来他不对劲,站起来拉住他的手腕:你帮我个忙。
  干什么?
  被叶空拉到院子里,借着星月的光,叶空指着两个大铁桶:帮我把它们也发酵了。
  好啊。莲沛脑子发懵直接把两大桶像刚才那样发酵了,这是什么?他走上前去打开盖子
  如果说香味是徐徐清风,那这沤了三个月的野草肥料的味道就是扶摇直上横冲直撞的龙卷风。
  山鬼大人扶着桶,把刚才刚吃的饼子和羊排全吐了。
  第7章 欢迎会
  一大早,叶空在门口发现了荷叶包着的几颗油桃,想必是狸猫妈妈送来的。
  他把桃子洗干净,切了两个分给小狸猫,剩下的两个留给姐弟俩,戴上手套拿起锄头和铲子就去空地上干活。
  他干劲十足,趁早上孩子们还没来,就把靠近林子的空地翻了,埋了昨天山鬼大人帮忙沤好的肥料。
  他打算种番茄,毕竟这种蔬菜可以当水果,也能当蔬菜,凉拌、炒菜、炖汤、做调料都可以,将来还能做番茄酱,味道也是小朋友们都喜欢的,回头要问乡亲要一些种子。
  小狸猫在土地边上乱跑,姐弟俩不在,他们就变回狸猫的模样,叶空在想,他们要是一直住在这里,会不会忘记觅食的本能?
  不到九点,奶奶和村长带着姐弟俩来了,看着整好的地,村长竖起大拇指:没想到小空老师还会种地!
  叶空:小时候跟着老师学过,都忘得差不多了,还得跟乡亲们多学习。
  奶奶:小空老师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就行,你想种什么,我那儿有种子。
  村长蹲在地上,奇道:埋肥了?
  叶空有些紧张,随便找了个理由:啊,对,我前几天在河边挖了些腐烂的叶子和杂草。
  村长拈了拈土地说:用那种叶子埋肥怕生虫,你不着急的话,应该晒晒,新翻的地也得晒。
  叶空知道大概该如何,但是这种细节早就忘了,请教道:那我现在晒可以吗?他看天气预报,未来一周都没有雨。
  奶奶笑道:可以,你这里的地以前也种过菜,晒几天就行,别听村长吓唬你,没事。
  叶空问道:这间木屋以前是谁住的?
  奶奶:我爷爷跟我说,这间屋子是个城里来的商人盖的。我爷爷年轻的时候,见过他,但是盖好了也没见他来住,可能是城里人突发奇想的,想来乡□□验体验,发现受不了就回去了。
  奶奶笑道:据说是个俊秀的青年,我奶奶他们一群小姑娘,总是偷偷议论,把我爷爷气得够呛。后来有年山里起了火,许是觉得不安全,那人就再也没回来过。
  这商人大概就是莲沛吧?叶空心想,起火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死在山里?是自己不小心放的火吗?还有为什么他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村长拍拍腿上的土,站起来说:今天晚上,镇上来人,隔壁村的崽子也过来,虽然是隔壁村,走过来也要跨两座山,平时就让他跟你住,家里有事再回去。今天下午就别上课了,你早点过来,认识认识村里和镇上的人。
  既然答应了去欢迎会,叶空就大方点头:成,我下午带孩子们过去。
  说是欢迎会,就是在村子空地上摆上酒席,全村一起吃饭喝酒热闹热闹。
  村里一共十几户三四十人,年轻人大都去了城里打工,留下的几乎都是老人,平日里除了忙农活,就是洗衣做饭,虽然也经常串门,但很少有机会能像这样聚在一起。
  大家下午就开始忙活,支了六七张大圆桌,每家每户都做了拿手的饭菜,还支了锅炖肉炖鱼。
  下午三点半,睡午觉起来,叶空就带着姐弟俩来了,帮着乡亲们一起做饭。他人长得清俊帅气,个子高,整洁又利索,虽然是城里的大学生,却懂很多农村的东西,做起饭来也不含糊,村里的老人都很喜欢他。
  叶空和几个老太太一起包饺子,边包边听她们闲聊:小伙子有前途!
  现在愿意下乡的年轻人少咯都不愿意吃苦
  我家那小子回来,说没有网看不了什么音,我也不懂,这深山老林的哪儿给他找网去?渔网都得上村长家借。
  可不是,我家闺女嫁到镇上,几十里路都懒得走,逢年过节才肯回来一趟。
  将来他们不回来,这地可怎么办?
  咱们老了死了,这地就荒废了
  不会荒废,我听村长说,镇上有人租地,到时候把地租给他们,他们种,每年给咱们租子
  哎,这要是都跟小空老师一样,咱们就不愁这些了
  叶空微笑着把捏好的饺子转着圈放在高粱杆的蓖子上,饺子是荠菜猪肉和荸荠玉米胡萝卜猪肉的,馅料里搁了香油,喷香扑鼻。几个人手脚麻利,一会儿就包了几大蓖子。
  菲芽菲苗粘他,看着白白的荸荠就想吃,他拍拍手上的粉,跟奶奶借了个小锅,把剩下的荸荠磨成蓉,加冰糖一起煮成马蹄羹,给两个小朋友解馋。
  傍晚镇上的人来了,村长带着叶空迎过去,互相介绍:小空老师,这是宗山镇的马镇长。马镇长,这就是来我们村支教的叶空老师。
  叶空礼貌地打招呼:马镇长好。
  马镇长四五十岁的年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高中毕业后就留在宗山镇。他挺着中年发福的肚子,笑呵呵地和叶空握手:叶老师你好。本来上边跟我说取消了宗山的支教资格,通知都下了,没想到你还是来了,可能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不过我们欢迎你来!你来了这几个崽子就不用大老远跑到镇上上学了!而且大学生能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支教,就是给我们带来了新鲜血液,能够帮助我们宗山村、乃至宗山镇更好地进步发展!
  叶空面带微笑听着马镇长慷慨激昂的官话演讲,连连摇头,您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不不不,你太抬举我了
  好不容易走完程序,马镇长掏出手帕擦了擦汗,给他介绍道:这是零山村的崽子,他爷爷托我把他带回来,说以后就跟你学了,叫你叫什么来着?
  他身边站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手不自在地揪着衣服下摆,衣服对他来说有些小了,稍微露了点腰,他声音小小的:我叫云大新。
  叶空:你好,大新,以后还请你多指教。
  云大新头一次被当成大人一样平等对待,有些不习惯地点了点头。
  马镇长入席,大家才敢动筷子。叶空招呼菲芽菲苗过来,把新同学介绍给他们,学校虽小,学生也不多,但是却有三个年级,三年级的大新,一年级的芽儿,还有幼儿园小班的菲苗和狸猫宝宝们。
  木屋一楼亮着灯,红衣从林间掠过,朝那盏昏黄柔和的灯飞去。
  莲沛进屋找了半天,竟一个人都没有:跑哪儿去了?他大步走到厨房,餐桌上摆着新摘的野花,花瓶旁边有个带透明网罩,用来防虫的竹编盘子。
  盘子里塞着一只烤得金黄焦酥的鸡,还塞了几张小烙饼、两根洗干净的黄瓜和一小碟豆瓣酱。
  算你有良心。山鬼大人撸起袖子撕下鸡腿啃了起来。
  他给自己倒了杯紫红色的桑葚酒,边吃边喝,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又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回来,便走到院子里,地已经晒了一天,泛着泥土的腥味和埋肥那不可言说的味道。
  莲沛嫌弃地坐在门廊上,三只小狸猫从院子后面跑过来,见到他便围着他蹭头:那家伙去哪儿了?
  嗯?去喝酒了?莲沛莫名不爽,起身穿过悬铃木林往山下的村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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