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冯奶娘失陷了

  青儿一听先着急起来,为难道:“刚才我瞧见,小白狼它们夫妻俩跑出园子,往北去了。怎么办,那个假孟瑛一定是常诺宁王他们一伙的人,打咱们粮食的主意,早晨那一出没骗成功,现在又来第二出了,他们会不会来硬的?会不会一刀杀了咱们?”
  何当归沉吟着摇首说:“常诺他们若是只想要粮食,那么大可不必用本人的真容,扮成蒙面强盗,一队兵冲进来,谁是他们的对手?这附近有住家二十四户,就算每家只有两千石稻谷,那这将近五万石的谷物,加之其羸弱的守卫,岂不是常诺等人眼中的肥羊,干嘛独独割咱们一头?”
  “嗯?干嘛?”青儿表示不理解。
  “这说明,他们多半是冲着‘孟家’这块招牌来的。”何当归分析道,“早上那次失败了,常诺住下来想再徐徐图之,却偶然听说孟瑛去了北方有一段日子了。我听孟瑄四叔说过,孟瑛从前仿佛投靠过宁王一些日子,他们说不定暗中制过孟瑛的面具,图谋以后做什么坏事,于是这次就拿出来派上用场了。那个人又迟钝又木讷,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司马明月,从前他假扮风扬,就是这副德行。”
  青儿待要再打听,外面却有徐婆子匆匆来报,尖声说:“不好了不好了娘子!外面突然有一大波的难民往咱们这儿涌,各家各户门口都塞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又像蝗虫又似饿狼的,可怕人呢。”
  “难民?有多少人?”何当归问。
  “不计其数。”徐婆子摇头叹气,“没有一千也有八九百人,后面说不定还有。杜管家已经叫人封闭了清园各处进出口,也将能派出去的人手全派去守门了,可那群贼匪都饿得只能在地上爬了,力气却大得很,近百号人站到咱园子最外圈的铁栅栏门上,只两下摇动,门就松了!”
  青儿不悦地驳斥道:“什么贼匪,那些是难民,受苦受累的穷苦大众!”
  徐婆子不以为然地讪笑两声,又说:“娘子,有两个事儿跟您汇报一声,一是冯奶娘,她刚才买了一趟货推回她家去了,不知为何又出去了个第二趟……”
  何当归和青儿闻言对视,莫不是被青儿说的那个“裙翅”给勾搭着哄出去了?但听徐婆子接着说:“贼难民来势汹汹,咱们抵受不住,杜管家说不能单为了等她一个,就把那一群没有秩序的难民放进来。他们个个都饿红眼饿疯了,你就是嚷嚷给他们,‘我们愿意赈灾,请稍等’,他们也闹闹哄哄地只是听不见。放进园子里来,不知要毁坏多少东西呢,咱们就是热乎乎的一颗心想赠粮食给他们,见他们一闹一抢也冷了。”
  何当归无法否认她说的对,受灾于地动洪水和干旱的难民,她前世曾见过许多次,因为大明建朝仅三十年,国库一直不充盈,每次能拿出来的赈灾款项跟难民数量都有一个极大的差额比。也就是说,皇帝在拟定每一笔赈灾款的时候,已经打着要饿死其中一部分人的算盘了。久而久之,百姓对朝廷萌生了不信任感,觉得那么少的粮食他们一大群人分,一定要用“抢”的才有。于是,“撑死凶狠蟹,饿死软脚虾”,这样的观念渐渐就深入人心了,民间和官方里,都有把难民比作强盗的,青儿她这种外来人员听不惯也难免。
  “你说有两件事汇报,还有一件事是什么?”何当归问。
  徐婆子挂上一点讨好的笑容,点头哈腰地说:“有位姓关的小姐,刚才大股难民流窜的时候,她就站在清园门口,来不及回她自己家去了,我就做主将她让进来休息了。您看,是否安排一间净室让她小憩半天,等难民走光后再送她离开?”
  青儿敏感地问:“哪个关小姐,她叫什么?”
  院墙外转出一身材高挑修容素服的年轻女子,自有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的高洁味道,用下巴遥点着何当归和青儿,冷冷道:“是我。”——她是关筠。
  青儿看见关筠就来气,哼哼说:“你是谁家的娇贵千金,我家没好房子给你住,你哥的园子就在一条街外,你没事来站我家的贱门庭干什么?徐婆,送客送客!我跟她不共戴天!”
  关筠冷笑道:“你在我家住了两三年,我也没把你撵出去过,如今这里的主人并不是你,我做孟公子的客人,又干你什么事?”
  徐婆子适时补充道:“方才来时路上遇见了三公子和常将军两个,常将军认得关小姐,还出声打招呼,关小姐却道不认识那位将军。老婆子趁机禀过三公子,说留关小姐住一晚,三公子他点头同意了。”言外之意是,既然三公子回来了,那这里当然是三公子最大,他的意见才是所有人行动的指向标。何当归同意不同意都没什么作用了,何况何当归的副手。
  何当归不语,思忖到,常诺假扮的风扬跟关家合开着织造坊,他认识关筠也不奇怪,可能是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在这里看见关筠又比较吃惊,一下子就忘情喊出声来。而司马明月当然不识得关筠,点头也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只是没想到这样就让他们钻了空子了。
  青儿气得冲关筠磨牙,低声嘀咕说:“好没脸的女人,勾搭完一个又一个,先是段晓楼现是孟瑛,顶数她最能。”因为心里太气,她都忘了孟瑛为假的事了,倒真生了一回千里之外的孟瑛的气。
  何当归回头看一眼苏子,吩咐道:“你引关小姐去麋鹿堂,挑一间敞亮的客房,安排关小姐入住。”又看向徐婆子说,“你略站一站,我有两件事要交代给你。”
  于是,苏子引着那位高傲中伴随几分冰雪之姿的关小姐出去了,何当归亲眼透过围墙的花格,看见关筠走远了,才转向那同样露出了关怀表情的徐婆子,冷下脸来问:“你对她倒是殷勤周到得很,我都有点嫉妒了,要是哪日我拜访关家的园子,他们家的下人对我比对关筠还热络,我非感动到赏她一串钱不可。”
  青儿醒悟过来,圆溜溜的眼睛瞄向徐婆子,扬声问:“你是不是收了她的钱,才自作主张的把她放进来?”越想越有可能,否则一向巴结何当归的徐婆子,无缘无故干嘛为外人而得罪何当归。咦,也不对呀,关筠就算给徐婆子十两银子,徐婆子也不值得为了眼前这点小利,给将要服侍一辈子的主子找不痛快哪。还是说,“你要跳槽?!”青儿指着徐婆子的鼻子叫道。
  徐婆子不明白“跳槽”的含义,但是也连连摆手,辩解道:“老奴可没收她一文钱,那么多人看着,她在门外一招手,我就给她开门了。”看着青儿浑然不信的表情,徐婆子咬咬牙道出了实情,“老奴有一个女儿,现服侍的是这关小姐的姐姐周大姑娘,我女儿全指着周大姑娘呢,我没有道理干看周大姑娘的妹妹落到那些个脏乱臭的贼匪手里。娘子你和青姑娘平素不都是宽怀大度的人,怎么这回又计较起这点子小事来,想法子打发了那一群劫匪才是正经。”
  青儿并不信她的话,驳斥道:“关筠有两个姐姐我都见过,没一个姓周,骗谁哪你。”
  何当归却问:“那位周大姑娘年纪不小了吧?嫁人了吗?”
  徐婆子提起此事是一桩骄傲,笑道:“周大姑娘是个有本领的人,她本是关家的大女儿,早年因为相士说克父母兄长,叫想要女儿的京城周家给领去了,在那边儿地位也不高,可她却有办法嫁进宁王府,您说厉害不厉害?听说在王府里极得宠呢,生了个男孩,将来怕就是世子了,我女儿跟着她,算是有归处了。”
  青儿闻言瞪大眼睛看何当归,而何当归则重新细细打量了徐婆子几眼,笑问:“看你头上这裹巾缠的,难不成你还是苗疆出身?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娘子好眼光,我的确是个苗女,老奴的女儿名唤四娘。”徐婆子笑答道,虽然不知何当归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但这也不算什么机密,既然她问起来,跟她说一说也无妨。
  何当归继续向徐婆子确认:“借问,那位周大姑娘的闺名是什么?”
  “她叫周菁兰。”
  原来如此,遣徐婆子下去后,何当归噙一口茶,讽刺地笑了。原来如此,原来关筠和周菁兰是亲姐妹,难怪头一次见她,那一回在罗府欣荣殿里见着的时候,就觉得关筠像极了某个她深深厌恶的人。当时以为那两个人只是凑巧长得像而已,连姓氏都不一样,后来,又特意跟青儿打听过,廖家或关家有没有姓周的亲戚或姻亲,得到的也是否定的答案。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原来是自己的眼神太利,原来是世界太小,事情太巧。
  青儿在旁出谋划策:“先把徐婆子给扣押了,让她写信召回她女儿,把老的小的一起杀了,一次铲除两个奸人,为世人除害。”
  何当归摇头道:“不妥,这么做太莽撞,而且我怀疑前世杀死我的那种逍遥蛊,就是苗女徐四娘的杰作,女儿会,她娘保不齐也会,那么仓促对她下手,谁知她会不会使出杀手锏来对付咱们。”
  两人默默相对了一会儿,杜管家叩门而入。他是一个矮胖的八字胡老头,在二门外请示道:“娘子,如今清园外面挤满了成百上千的难民,我记得日前娘子找我谈起难民的事,就有救助之意。我也跟你有相同看法,可如今那些难民到了跟前,真跟饿狼无甚区别,究竟如何处置,我也犯难了。”
  何当归敛容,吩咐道:“去把粮仓开了,先起一千石小麦出来,用石杵粗粗地碾碎了,和水制成糠饼子,里面多加一些盐巴,将咱们库存的所有食盐都用上。做好了之后,让家丁们均匀地往外撒,先解了那些人的一时之渴再说。”
  对那些已然没有半点后顾之忧的难民而言,只有肚里垫上了底,才能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此为一。二则那些人吃咸了吃干了,必然会去二里外的镜湖去找水,能遣散多少是多少,人数减少一些,才便于维持秩序。
  杜管家也大概弄清了何当归的意思,连说“这个办法好!”何当归正要取钥匙给他,常诺和假孟瑛二人拂袍摆进院子,异口同声地说:“不行,不能散给外面的人!”显然,他们已在外面偷听了一会儿了,此时见杜管家也在,刚好把假孟瑛搬出来发号施令。
  果不其然,杜管家给假孟瑛施礼后,后者就态势强硬地吩咐道:“准备一千桶稀释的硝镪水,对着每一个出入口喷洒一阵,等人群散开之后,就将园子里所有的车马都准备上,将库存粮食运出园子去!”
  杜管家听得咂舌,回头看一脸寒霜的何当归,按一般规矩,当然是二话不说听三公子的话,可对着难民喷硝镪水?这万一传出去,孟家的百年清誉都没有了,三公子这算什么办法?万一再引起难民的暴动,本来分散跑到二十几家的难民,全都集合力量,专打清园一家,那园子里的几十家丁,如何是那近千名难民的对手?
  “杜管家,你先去外面候着,我有两句体己话要跟这二位说说。”何当归开口吩咐道,“你不用走远,我叫你时你就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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