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女儿家胎里玉

  “胎里玉?”何当归经彭时这一提醒才想起来,齐玄余上次在其录园中曾爆料过,自己生来时有带有一块胎里玉,清透润泽,色呈淡绿,非常的漂亮。鬼魂齐川也说过,胎里玉跟那个婴孩是一体的,玉里面藏着婴孩一生的福禄寿。而她的那块胎里玉,则是在满月酒的时候被何校尉送给燕王朱棣了,而朱棣仿佛曾言道,要将之当礼物送给临安长公主的女儿。
  大概像他们那种富贵到了极致的人,普通的金玉珠贝都成了俗物,反而稀罕起别人的奇物来。要别家女儿的胎里玉,是想盗走旁人的福禄寿,享双份的好运吗?
  不过,那次她听后倒也未怎样的难过与挂心,只觉得那大约是一件永远都找不回来的东西,连具体在哪个人的手中都不知道,且送礼一方是燕王,收礼一方是临安公主,十四年前的旧事,想找也太迟。何况那些被尘封的旧岁月里,她失去的又何止是一块玉,她早就劝自己别往回看了。
  此刻,看着满脸神秘的彭时,她警惕地问:“你怎知道我有一块胎里玉?你是道听途说的,还是那玉的主人派来的‘说客’,想再骗走我的金锁,将金玉凑成一对?”倏尔,她又想起来,在水商观的时候,陆江北还是谁曾提起过,临安公主想让波斯巧匠大节栗打一个珍品给她,许以赤金却被拒绝,而大节栗打的唯一金锁却给了一个官宦小姐,难保临安公主知道金锁的存在后不惦记。
  彭时微笑道:“此事的来龙去脉现在还须保密,三妹妹你若信得过我,将金锁交予我,半年之内我就连锁带玉一并还你,何如?你一定很想见一见你与生俱来的那枚小玉吧?”
  “莫非你见过?”何当归严厉的目光锁定了他,“别跟我打哑谜,我只和说话爽快的人打交道,也不喜欢承担风险,半年对我而言太长了。”
  青儿适时助言:“没错,彭时你现在的面孔很奸险,听上去像是个阴谋。你弟彭渐都说了,皇长孙本来只想去三清堂看个跌打大夫,可你一会儿说罗家住着整个扬州最好的大夫,一会儿又说过扬州而不游罗府,等于没来一样,终于勾引得他来了罗府。要不是你这奸臣的挑唆,他也不会对小逸起色心,害得我们全得罪了他大爷的,不知道日后会不会被报复。”
  何当归也批判说:“刚才柴雨图被叫进去之前,一直含情脉脉地望你,连瞎子都看得见,我不信你没感觉。为什么她突然变得这么激进,要去魅惑皇长孙?谁刺激她变成那样了?”
  面对何当归和青儿的轮番炮轰,彭时不急不躁地说:“我要真有歹意夺你的金锁,十个你都防不胜防,我可以对你身边的人下手,让你用金锁来换,可我想到了这样的主意却没这么做,可见我对你全无歹意,只是心平气和的想跟你谈个合作。至于长孙殿下跑罗府来的事,你们才真的错怪了我,廖小姐你可能不知道,昨日你们弃舟登岸,跟你们一起追贼的长孙殿下迷了路途,还被车撞伤,却有一名年老的民妇救他回家中,还透露给他一个消息,说你们罗家里藏了一种长生不老药,包治百病,连罗府三小姐早年也是香消玉殒之后吃药复生。”
  “老妇人?可是,皇长孙说是罗白琼将什么长生不老药的秘密讲给他听!”何当归惊呼。
  “他诈你呢,罗白琼那个蠢女人知道什么,长孙殿下一定是诈她不成功,又转而去诈你,你跟他说了什么?罗家没那种药的,对吧?”彭时的话中也带着两分试探。
  何当归噙笑反问:“难道你认为世上有那种药不成,表兄你这么多年读的医书都变成废纸了么。既然那药不存在,我又拿什么去告诉长孙殿下。”
  彭时也被打消了心中的一点存念,是啊,世上没有那种药,从古至今都闻所未闻的。他继续讲明原委:“长孙殿下听后心中痒痒,传我去行馆见他,向我打听罗家神丹的事,我说了绝不可能有,他看上去并不相信。我让他带我去见那老妇,他又说找不到去那一家的路了。而我心道,与其让他怀抱着疑虑,暗暗惦记那个不存在的药,还不如领着他来罗府逛一逛,找不到也就死心了。”
  “你会这么好心?”青儿撇嘴,“你的石膏脸看上去很会撒谎的样子。”
  彭时坦白道:“我对罗东府没有什么好感,你们的荣辱本来我可以冷眼旁观,可是京城罗府是我的母族,大家的亲缘太近,他日罗东府若有灭门之祸,难保不殃及我们,我不过是防患于未然,自保而已。”
  何当归点点头,这话听着倒实诚,可仍问道:“为何将柴雨图推出去?皇长孙明显没对她上心,谁知这么做的下场是什么。说句僭越的话。我瞧那位殿下有点儿喜怒无常的意思,万一他心事不顺遂,抛下柴雨图走了,那她在罗府住得就尴尬了。”
  “有工夫担心别人,还是多考虑考虑你自己吧,三妹妹,你的梅花刺若不能长久地长下去,或让太医瞧出什么端倪来,那你就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去参选秀女,二是被选秀有司问罪,你可得考虑好了才行。”
  彭时勾唇道:“至于柴雨图的事,全都是她自愿的,没有一个人逼过她,三妹妹怪罪到我的头上,真是好大的冤枉。她昨日来找我和弟弟,让我们助她选秀中魁,求得可怜非常,我们才答应了帮忙。今日她又得了罗白琼入选为东宫才人的消息,于是又来找我们商量对策,我给了她一包泻药,她感恩戴德一番就拿着走了。后来罗白琼的情况,你不也看到了么,这些都是柴雨图自己弄出来的事,而她如此行事的目的,你得亲自去问她才好,我跟她不熟。”
  何当归默了默方又道:“就算你听上去清白无辜,我的金锁也不能交给你,这把锁的纪念意义早就超过了实际价值,它对我比对任何人都更有用。”
  彭时从袖中摸出一张纸递过,笑道:“这是你的胎里玉的图样,虽然它跟你曾经亲密了九个多月,但你一点儿都不认得它吧。我听说此玉神妙而灵应,有几般说不尽的好处,它本来是属于你的,就像你的姐妹一样被你的小拳头在娘胎里攥了那么久,却在得见天日时,因为太过美丽而被夺走,你难道真的忍心抛弃它吗?”
  青儿也凑过头看何当归手中的图画,惊叹道:“哇塞,谁画出来的超高清图,看上去很像一件宝物,就跟包青天额头上的小月亮一样,怪不得小逸你天生比别人聪明,原来你也是带月亮的!”
  何当归默默端详着纸上画的那块弯月形美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用手去触摸时,她似乎从纸面上感觉到了那种温润的玉石的质感。不知是不是被彭时的话语蛊惑住了,她对纸上的那块儿玉玦生出几分歉意,一别十多年,新主人有没有好好爱惜它?
  彭时介绍说:“我曾亲眼目睹过那玉一次,初见时也只是寻常视之,看久了却感觉光辉莹莹,韵致不可方物。我还听人说,那玉会自己改变形状,几年之中,它从弯钩形渐渐变成弯月状,又一日比一日水润,让它的新主人十分喜爱。”
  “新主人是谁?”青儿吧唧嘴,“小逸,咱们叫齐人手,抄起家伙,把自己的东西抢回来!”
  彭时却要求道:“金锁给我,我就说出那玉的所在,以示我的诚意,且就如我方才所言,要你的金锁,我多的是方法。现在好声好气地跟你谈,是对你最尊重的一种。”
  何当归再三摩挲纸上的那片玉,旋即叹气道:“要拿金锁,你也抵押个你的东西吧,我听说彭表兄你手中掌握着三千东宫禁卫军。就用你的虎符来换罢。”
  青儿先被何当归的要求吓了一跳,一个女孩子的饰品,要求换一个能调动军队的虎符,是不是要价太狠了?不可能答应的吧。
  而彭时略一犹豫,探手去拆自己的腰带扣,拆开后从玉带夹层中摸出一朵三瓣琥珀花,每瓣花瓣中都用松脂包裹着一个小小甲壳虫,外观一模一样,精致生动,只是三片花瓣之间有大量的空缺,似乎原来曾有五片花瓣来的。
  彭时摇动其中一瓣琥珀下来,摊在掌中给何当归看,并说:“不知你从哪儿听来的我有禁卫军虎符的事,这个就是虎符了,可长孙殿下并未全权授予我禁卫军兵权。此花原有五瓣,我得三瓣,殿下一瓣,禁卫军统领有一瓣,根据琥珀瓣的数目,能调动禁卫军的数量和方式都有很大不同。你真想要这个做抵押,给你一瓣在手中,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这里面牵涉着东宫皇宫乃至整个京城的安危,连我彭家的身家性命,亦于此息息相关。”
  青儿听他说的这么严肃这么重要,迫不及待地从他手中抓走那片琥珀制的花瓣研究,兴奋地劝道:“给他换给他换小逸!咱们不吃亏,他的虎符残缺了,遇到大事件不好调兵,他也吃不了兜着走!妈呀,没想到能有幸摸一摸古代的虎符,还以为是玉质的那种霸气的老虎狮子,没想到是五瓣儿花!”
  何当归沉吟一下,解开领口,取出并解下颈上挂着的金锁,爱惜地摩挲两下,又用针戳开机关,将每个小匣子里的杂物都倒在帕子里,再检查一边方递给彭时,警告说:“遵守你的承诺,半年内你不来还我,我就下帖子去东宫找长孙殿下‘谈谈心’了。”
  彭时接过金锁摆弄两下,轻笑道:“三妹妹你有本事进东宫的第一道门槛,我就写个‘服’字给你。”
  何当归挑眉,哼道:“一言为定,到时你莫后悔才好。”
  彭时狐疑了一下,终是不再开口,半晌后他说:“长公主府,仙草郡主,是那块月牙形胎里玉现在的主人。我不能保证一定找得回,刚刚那么说只是一个讨要金锁的借口。”不等青儿二人发怒,他又说道,“我会尽量按时归还金锁,届时假如不能给你找回玉玦,我便用其他方式补偿给你,算是一场公平交易了吧。因此,我的虎符你们一定要仔细保存,琥珀是松脂化石而成,不能暴晒,也不能近火,假如你家失火了,你第一件要抢救的东西就是它,切记。”
  “我呸呸呸!你家才失火,有这么咒人的吗?”青儿唾沫星子飞起来。
  彭时转身挥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并笑道:“治脚伤一帖见效的方子,我也知道,只是不想让长孙殿下太早恢复,因此配药的事就交给我吧,总不会让殿下挑出你的错处就是。”
  彭时走上小径,和迎面过来的丫鬟打扮的人差点撞个满怀,幸而他撤步转身得早。略一皱眉,他用轻功快速跑开了,留下一句,“选秀的事很麻烦,你自己当心。”
  何当归只顾着制止青儿用牙去咬那片琥珀花瓣,教育她说:“有些化石可能有毒,不能乱放到嘴里。”此言吓了青儿一大跳,刚要放声咋呼,一旁的那名差点摔倒的丫鬟却先一声咋呼了出来:“小姐!有两个事要给您汇报一下,您先听好的是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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