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孟公子变老伯
看着孟瑛那一本正经的表情,何当归真的信了两分——会不会,又有一只冥冥中看不见的手在搞鬼,因为孟瑄从未来回来一次,泄露给她本不该知道的事,为防止她改变结局,所以就提起给孟瑄塞了个孩子?就像上一回,她想搭救罗白前的那一群妾室子女,可是,他们却提前遇害了……
孟瑛看她的眸色阴郁,以为她吃味儿了,于是适时开导她:“男人多妻多子是福气,何况我瑄弟又那样出色,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应该为他高兴,就算不能为他高兴,也要在一旁干看着他与他的女人儿子高高兴兴。”
“谁说我喜欢他?”何当归硬邦邦扔出一句。
“你不喜欢他?”孟瑛挑眉,“那干嘛一听说他跟素娘有孩子了,你就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何当归的回应,是用一把最紧的小夹子去夹对方的那一对勾魂桃花眼,夹,夹,夹……少时,她埋头收拾东西,将小镜子扔给孟瑛,说:“这张面具在脸上风干三天,就可以用特制药水从脸上揭下来,随戴随摘了。”
“这张脸是……”孟瑛讶异地看着镜中人,“还根本是我的脸嘛!”
“是五十年后的你的脸。”何当归纠正他,“看起来又英伟不凡,又没有存在感,这是你的要求么,你敢说五十年后的你不英伟吗,三公子?至于罗家这班跟你不熟的人,撘眼一看,穿着下等家丁服色,又老迈又邋遢,他们都不会再多看你第二眼,所以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她抬头看一眼呆掉的孟瑛,交待他,“你不要站在离我太近的地方,别人要问你的来历,你就说是桃夭院扫地的马三。”
孟瑛对着镜中的脸做了两个表情,不服气地说:“我五十年后怎可能这么苍老,这一定是我一百年之后的样子。”
何当归拿起香灰,往他的头上和脸上各倒了一些,又将盛香灰的鼎放到他的鼻尖上给他看,讽刺道:“这才是你一百年之后的样子,三公子。”
“死丫头你干什么!”孟瑛恼怒地拍灰。
“你的皮囊太好看了,再帮你遮掩一下,好了,这次你有点像我院子里的扫地伯了。”何当归忽而听得远处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连忙拎着孟瑛的衣领,将其塞进一个空书柜,沉声嘱咐他,“你等所有人都走光了再出来,马三——敢弄出一点动静,我就不给你配还愿药水,你就戴着这一张老脸回京罢。”
将柜门关好,何当归用银针将右臂经脉一封,就伏到经案上作奄奄一息状。
“啪嗒!”书柜中传来异声,她又呵斥了两声,听那里安静下来,她才重新将脸埋在手臂里。
“啪嗒!吱呀——”经阁的大门打开了,老太太的声音近了,带着点微喘,问:“逸姐儿,你的病好些了吗?你外祖父都跟你说什么了?”
何当归艰难地抬一下头,又缓缓放下,模模糊糊地说:“头好晕,奇怪啊,眼前有两个老祖宗。”老太太的手探过来摸脉,于是她配合地伸出了右手,随便摸好了,老祖宗。
老太太皱眉摸了盏茶工夫,越摸眉头皱得越深,连连摇头说:“这……逸姐儿你这……怕是要不中用了!”
“啊?”绩姑娘未料到有这么严重,不由发出了一声低呼。
老太太摇头叹气,问:“瞧这情形,只怕都撑不到你娘回来了,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给她吗?”
何当归耷拉着脑袋,递上一张折叠的纸,弱弱地说:“这是我前儿得的一封书信,当时我不敢拿给老祖宗看,可今日见了墓碑上祖宗留书的拓本,我才发现二者的字体是一样,不敢私自扣留此书,因此上呈给老祖宗看看。”
“书信?”老太太接过一看,上面写着,“楹门昭示,一本家媳妇乃古今罕见之毒妇,罗门有此妇乃家门之大不幸,应责令其在祖祠门前叩首千,而后将其囚禁在经阁中悔过。洪武三十一年,罗门有一大劫,若想避过此劫,需将苦竹林深处的古井改造成水牢,将此毒妇囚于井中思过十年。倘不如此,罗家满门死无葬身之地矣!另,一本家女之女,救我罗家于水火之中,如今染重病不治,可置床榻于祖祠中,本祖宗自会设法相救。”
绩姑娘越过老太太的肩头看了两眼信,将袖中的白绢拿出来,递给老太太比对。
“楹门昭示,一本家女之女横空出世,救我罗家于水火之中,本祖宗特此表彰其功绩。”两人一个字一个字的比对,结果发现两者的相似度在八成以上,毕竟一个是笔墨写就,而另一个是在立着的碑上,“祖宗的手”现场写的,很多地方断断续续不连贯,有八成相似,也可认作十成相似了。
何当归猜,那墓碑上的字大概是柏炀柏提前写上去的,然后用什么特殊的药水掩盖于无形。等汤嬷嬷等人走到那里时,药水风干,根据药水的浓度,一字一字的先后显现出来,所以拓本的字迹上才会有很多锈蚀的斑斑痕迹。这一招可能有不少骗人为生的江湖术士都做得出来,可是将时间拿捏的分毫不差,将“人为”变成“神迹”,除了柏炀柏,别人还真做不到。
刚才,绩姑娘走之后,何当归略一思忖,就拿过纸笔,写了一封“祖宗留书·二”,柏炀柏的字迹她虽惯熟,可模仿起来最多只能做到六七成像。幸运的是,她手中刚好有件从梦中带出来的东西,一份儿柏炀柏手书的“柒真幻梦指南”。上面有一些字可以印着描画,所以不一会儿工夫,一封孙湄娘的“审判书”就新鲜出炉了。就算字迹略有差别,也不会有人疑心是她伪造书信,因为她只从绩姑娘那儿看了一遍,转头就掏出了这封信,除非她认识罗家祖宗,否则现写也写不出来呀。
经过老太太和绩姑娘的鉴定,两人一致颔首,认为这封信是货真价实的罗家祖宗留书,看着信中内容,“洪武三十一年,罗门有一大劫”,老太太面沉如铁,盯着何当归煞白的脑门问:“逸姐儿,这封信你从何处得来?”
何当归说了句“梦中得来”,就昏迷不醒了,老太太焦急,想要摘开她的面纱瞧,可面纱绑了四个绳头,固定得很紧。这时,绩姑娘提醒老太太,可以按照祖宗指示,将三小姐放到祖祠中,请祖宗相救,于是在老太太的指挥下,经阁门板被拆下,一行人抬着昏迷的三小姐,浩浩荡荡往祖祠而去。
祠堂里面,昨晚的公堂还没撤,从孙氏院子里挖出的那堆东西还摆在那儿,老太太看得刺眼,想到信中提到的那个“本家媳妇”,不能不多想想孙氏。
关于孙氏丫头润香的死状,听报信的仆妇形容之后,老太太当时就想,孙氏可真是一个毒妇。如今祖宗留书,说罗家满门都会被一个毒妇连累,老太太数了数自己的三个儿媳妇和一个孙媳妇,觉得能当得起“毒妇”二字的,非孙氏莫属。可凡事都要凭证据办事,不可能只拿出一封没指名道姓的祖宗留书,就按着上面的法子处置孙氏,何况,老二定然极力回护孙氏,说不定还要顶撞她这个老娘。
下人们很有效率地在祭拜祖宗的香案下面搭了一个简易床铺,考虑到何当归是位小姐,还竖了竿子挂了帐幔,将昏迷中的三小姐挪到了里面,然后,绩姑娘将不相干的人都驱走,陪着老太太等待。
不一会儿,何当归就苏醒过来,老太太面露喜色,连呼“阿弥陀佛,祖上显灵”,扶她坐起来之后,老太太就迫不及待地发问了:“逸姐儿啊,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外祖父托梦跟你说什么了?为什么扬州地动,咱们家反而有好事呢?”
何当归做出虚弱得不能开口说话的样子,绩姑娘连忙叫小丫头端上枸杞枣茶来,又将除她之外的下人全数遣走,一副商谈机密的架势。
何当归掀开一点面纱,热热地啜饮一口。老太太等待得越心焦,她的茶喝得越慢,只是面纱有一点儿碍事,假如不戴面纱,她一定更悠哉。其实她也不想戴着这个累赘的面纱,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一直到宁王离开扬州,她都要坚持每天化妆戴面纱。
枣茶下去半杯,她终于有能力开口了:“老祖宗有所不知,外孙女儿前几天遭受莫名冤屈,受了重伤,又感染了病邪,因此这段日子一直在家养病。前几日里,我自知气力不济,怕是命不长久了,于是垂泪想到了疼爱我的外祖父,念着他的名字入睡,谁知梦里就真的见到他了。”
“你见到他了?”老太太睁大眼,握紧她的手问,“你外祖父长什么样?”
何当归其实对外祖父的形貌没什么印象,不过,她前世就很崇敬他,从母亲那儿打听了不少外祖父的旧事,因此老太太的问题考不倒她,三言两语就绘声绘色地形容了一番。
老太太记得罗杜仲死的时候,外孙女才两三岁,智窍未开,统共也没见过他几次,因此她立刻就相信了这番话。只是,老罗来托梦,怎么不找自己,而去找外孙女一个小孩子说呢?
何当归猜到她的疑问,体贴地解释道:“外祖父说,我大限将至,跟‘那边儿’离得最近,因此他才能入我的梦跟我说话。而老祖宗您长命百岁,现在才活了一半儿,阳气充足,因此外祖父不能入梦去看您。”
“原来是这样。”老太太用帕子印一印眼角,问,“他都说什么了?咱们罗家的祖坟和祖祠都不受地动影响,是他在下面保佑的吗?”
何当归从袖中掏出晴天娃娃,抚弄着它的小光头,叹气说:“外祖父从下面带来个信儿,说是……说是……”
“说什么?”
“他说,罗家住了一个令他在地下难安的人,他还说,此人不除,咱罗家就要断子绝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