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私奔受到阻碍

  老太太面色暗沉,看一眼旁边闷不吭声的二儿子罗川谷,再想一想自己还未出世就注定身体孱弱的孙子,心头怒火不由蒸腾成一片,她看向堂下埋头喝茶的何当归,厉声问:“逸姐儿,如今你还有何话要说?难道你真以为有关家做后盾,就可以在出嫁之前肆无忌惮地行事了吗?”
  何当归把喝空的茶杯搁在一旁,扫一眼关墨英挺而紧绷的侧颜,又望一眼堂上孙氏美艳却恶毒的面孔。看样子,这二人是对儿一唱一和的临时拍档,这关墨一看孙氏唱得嗓门高亮,就帮她从旁敲敲边鼓拉拉弦,这二人是合计着要唱一出“窦娥冤”呢?
  “老祖宗,逸儿有下情回禀,不过为了照顾面子,想要跟您内堂叙话。”何当归眨巴一下晶亮的眼睛,软声求道。
  “不行!”老太太尚未作答,孙氏和罗川谷先齐声阻止了,罗川谷首次开口说话了,他的语声枯涩黯哑,“逸逸,你今日必须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交代清楚,你跟花羽有何仇怨,你为何要毒害她腹中骨肉!别想着马上要去关家做少奶奶,就不把我们罗家放在眼里了,你能不能嫁,还都在我母亲的一句话之间!”
  何当归闻言略有喜色,连忙确认道:“老祖宗,是真的吗?跟关家的这门亲事,还未敲定下来吗?”
  孙氏冷笑道:“何当归,你现在知道怕了吗?别说你的亲事只是个口头约定,就算真的拿到了聘书,甚至是花轿临门,我们作为罗家尊长,也有权把你这样行为不检的逆女扣留,让你削了头发去道观里跟你娘作伴!”
  老太太点头附和:“正是此理,原本老身想着给你谋一门好亲事,这些年来,提亲的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十几家,都被老身给推了,就是不忍委屈了你的人材相貌。上个月关家大夫人亲自来提亲,说看你是个机灵的,想留在身边好好调教,算是给足了面子了,可我却想尽量更进一步,给你张口要了个侧妻之位,目前还未有回复。若你真的对花姨娘下过毒,那这门亲事就此作废,老身要多留你几年,把你教好了再议亲!”
  何当归又看一眼关墨,慢声问:“二公子,你还有甚要说的吗?”
  关墨去握她的手,却被她闪避开了,关墨微微叹气说:“何妹妹你莫怕,无论何时,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就算婚事延迟几年,我也会耐心等待。”
  “呵,二公子愿等,我却是等不及了。”何当归抿着弯弯的唇,笑容灿烂却给人感觉没有笑意,一字一顿地说道,“老祖宗,本来为了照顾客人的面子,我不欲将这些话在众人面前公开,毕竟罗关两家交好,我被冤枉事小,关二公子的品行和声誉事大。不过我转念又一想,二公子如今才二十多岁,品行不端还有改正的空间,不能因为顾及他的面子就纵容他在这里红口白牙,胡言乱语。”
  “三妹妹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关墨的面色忽青忽白,低声斥责道,“我可是一直在帮你说话,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呀。”
  何当归却已别过头,望向堂上的那三个人,自辩说:“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理由,我跟花姨娘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过十句,在偌大的罗家,碰面仅只一次而已,我为何要去害她呢?害了她,于我又有何好处呢?”
  孙氏不容她讲下去,呵斥道:“你谋害花姨娘之事已是铁证如山了,而花姨娘本人也说过曾与你结下大怨,你完全有谋害她的动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再砌词狡辩,你还不如乖乖低头认罪,免得皮肉受苦!丁熔家的!”
  一个五十多岁的白面妇人应声出列,道:“太太请吩咐。”
  孙氏皮笑肉不笑地逼视着何当归,声音轻而柔:“如今当着外客的面,她又是个小姐,那些见血见肉的家法也不好请出来,先给她戴上了石锁再回话吧,让她说话时脑子清楚点。”
  丁熔家的应声而出,关墨一听着了急,伸手去抓身旁的少女的手臂,可是只抓到空空的袖子,关墨深情款款地望着耷拉眼皮的清丽佳人,慷慨激昂地说:“我不忍心看你受那种苦,何妹妹你快跟我走吧!只要你愿意跟我走,这里没人能拦得住我们,我会将你毫发无损地带出罗府,并承诺以后好好待你,绝不计较你的身份和一时糊涂犯下的错。”一边说,一边竟然作势向何当归扑过来。
  何当归连续闪开两次他的狼扑,一边专注地夺回自己的袖子,一边好心地提醒关墨:“二公子,你的发髻上落了个飞蛾,好大一只的那种,翅膀一扇一合的好可怕。”
  关墨闻听此言,行动僵硬了一下,干笑道:“妹妹你开玩笑也要分场合,眼下情形如此恶劣,咱们什么都别管了,你先跟我……”
  “呀!”堂边伺候的石榴突然抱住了头,原地跳脚喊道,“有蛾子!大蛾子!好可怕!不要啊——”
  关墨立时打了个激灵,他松开何当归的袖子,也像石榴那样原地蹦了两下,然后足下发力施展了轻功,一溜烟飞出去。何当归眺望他远去的背影,然后回头看一眼堂上略带诧异的三人,一本正经地说:“真的有飞蛾,藏于他的发髻后面,所以你们看不到。”
  孙氏发出不屑的冷哼,真是个没出息的男人,七尺的大个头居然还害怕一只虫。何当归,你还不跪地求饶吗?就算你没尝过百斤石锁的滋味,你也该听说过有丫鬟被生生压断了一条胳膊的事迹吧?不见棺材不掉泪,真是天生的贱命!
  少顷,丁熔家的领着个面色焦黑的老婆子往正堂赶来,只见丁熔家的脚下生风,走得极快,而那个老婆子却气喘如牛,走得东倒西歪。
  丁熔家的不耐烦地回头看一眼老婆子,冷哼道:“芠三婆,我说过了你一个人推不动,你非要把其他人都撵开,像你这般推法,还不知道要推上多久!老太太和二太太可是等得十分焦急呢!”
  黑面芠三婆手中推着一辆单轮的小木车,车中放着一副长满青苔的陈旧石锁,从芠三婆那吃力的动作,车过之处地上那深深的车辙,以及木车发出的“咕咕”的刺耳声中,都可想见那一副石锁的重量有多么惊人。芠三婆断断续续地嘶声道:“丁管事您有所不知……上次戴过这副锁的狗宝……染上麻风病死了,从那以后都无人敢碰这副锁,就算有人要帮忙,老婆子我也断断不敢让旁人靠近……丁管家您一定要站远点儿,把病气儿过给您可就麻烦了!”
  丁熔家的被唬了一跳,连忙让开了道路,走到芠三婆和木车的后面去,防止她一时握不住车把撞上自己。再一去想,上面有麻风病邪……丁熔家的不禁笑了,难得好声好气地说道:“那三婆你就慢慢推车吧,我在后面给你看顾着。”
  刺耳的车声从寒梅花径一直“咕咕”地响到正堂门口,芠三婆流着热汗说:“不行了,老婆子没气再往里搬了,是谁要戴这石锁呀,让他自己出来戴吧!”
  老太太沉着脸问:“逸姐儿,你还有何话要说?”
  何当归继续申辩着:“一则我从没害过花姨娘,二则我只听到‘铁证如山’,却没亲眼看见那铁证,所以心中不服,三则我对花姨……”
  “好了,你不必多言了!”孙氏扬声打断她,跟门外的丁熔家的打了个眼色,口中凛然道,“老祖宗,我看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吃些苦头才肯讲实话,我让丁熔家的从慎刑房调来了一把二十斤的小锁,先把她锁上,让她稍微吃点儿苦头,或许能让她清醒一些吧。”
  老太太不置可否,抓起手边的黑枣茶喝,冒着热气的杯子遮住了半张脸。丁熔家的见状走上前去,俯视端正坐于小凳子上的何当归,居高临下地问:“三小姐,你是自己过去戴锁呢,还是老奴和两个丫鬟‘陪’着你一块儿去戴锁?”
  何当归慢吞吞地站起来,闷着头往门外走。丁熔家的暗嘲一声,跟在她后面走了两步,转念想到那石锁是沾着病邪的东西,还是远离为妙啊,于是止住了步子。
  芠三婆把木车立在门口歇气,看见何当归走出来,上下打量她两眼问:“是你要戴这锁吗,三小姐?你禁不禁得动哪?”
  何当归摇头:“不知道,试试吧。”孙湄娘说是二十斤,但这石锁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不下于一百五十斤,而且重量全部都集中在肩头,戴片刻工夫还好说,戴得久了她可能真的禁不住,楚霸王扛鼎又能扛多久呢?最麻烦的是,她内力深厚又有护体真气,被锁上这么一副锁头,若一点外伤都看不见,岂不是很惹人怀疑吗?
  “不知道?!”芠三婆嗓门突然变得高亢,把何当归吓了一跳,“还想先试试?!小孩子就是不知深浅,你能不能扛动要给我个准信儿!你要是扛不动还硬想试,这一试你可就没命了!”
  何当归心中微恼,难道这是我自愿来扛的吗?这个乌漆麻黑的老婆婆又在搞什么鬼。她折好裙裾蹲在小木车旁,不耐道:“快点上锁吧,我们都很急的。”
  “嘿嘿!”芠三婆新奇道,“老婆子头一回遇见个急张飞,受刑的比上刑的还着急,你现在就嫌慢,待会子有你更嫌慢的时候!”边说边把石锁往何当归肩头架,讲述着自己多年的经验,“上刑前,你一盏茶像一个时辰那么长;上刑后,你一滴茶就如一个时辰那么长!有你受的,慢慢品尝吧……”
  转眼之间,被拷上石锁的何当归一步一个深脚印的挪进正堂,门边的石榴机灵地把凳子端到门口。何当归艰难地挪动半步,缓慢地弯腰坐下,完成这些动作后,她纤细的肩头已经被鲜红的血染满了——从开始的一点红意,逐渐扩散开来,最后那片红色最远蔓延到她的胸口处,远远望过去,她好像穿了一件上半身纹满了红绣的青衣。
  老太太看得十分不忍,侧开头说:“逸姐儿你快快认罪吧,老身好让人给你撤去那锁,你认了罪,至多就是禁足抄经,让你除一除心魔,你也不必受此等大罪。”
  孙氏不赞同道:“老祖宗,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您再怎么偏袒她,这一次至少也要削去她的头发,让她面壁思过三五年!”
  “三妹妹,不要啊!”关墨从远处奔过来,足下生风一般快,上去就要抬开那石锁,想为何当归卸去那些能压死人的重量。可关墨的手刚触上石锁,旁边的芠三婆就急忙来拦他,尖叫道:“这副石锁很脏,莫弄脏了小哥你的手!”然后声音转至最小说,“上面沾有麻风病。”
  关墨闻言不由大惊,厉声喊道:“你们快放开她,你们不能这么对她!”这两句话倒确实是肺腑之言,因此听起来颇有一些凄厉的味道。
  虽然他想要让何当归吃些苦头,可是,他从未打算要弄死她啊!如此绝色美人,又对他冷若冰霜,他却连一个手指头都没沾到,她若就这么死了,他要向谁去报上一次的羞辱之仇,又如何帮妹妹报被人退婚之耻?何当归这个女子他志在必得,就算要杀死她也要出自他手,旁人谁也不能动她!
  想到这里,他暴喝一声甩开缠着他的黑脸婆,意欲打碎那一副压着何当归的百斤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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