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鸟鸟丁吸血怪
“蝉衣,你能不能别带着这些东西在我眼前晃悠?”何当归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汤嬷嬷刚刚送来的那一盒翡翠珠子,无奈道,“我瞧得眼晕!”
“小姐你有所不知,自从我带上这套驱鬼装备,晚上睡觉踏实多了!”蝉衣的脖子上挂了一圈大蒜,胸口一面明晃晃的照妖镜,更兼丫鬟制服上缝了几十张明黄色的驱鬼灵符,每次只要她一走过来端茶送水,大蒜的呛味也跟着一起过来。蝉衣笑道:“自从你在兔儿镇上跟我说,罗家是一个危险的地方,我就准备好了这套驱邪装备,原本我还将信将疑的,不过自从那日遇见‘伊’,我就完全相信了。”
何当归跟蝉衣约定过了,再提到那只妖怪的时候,统统用“伊”代指,以免被旁人听去。
据蝉衣陈述,那一天夜里,她和绩姑娘送大小姐罗白英回院子之后,大小姐罗白英又派给她一堆杂活儿,让她做完了才能走,而绩姑娘赶时间去福寿园的小库房点账,就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儿了。等她给整个花园除过草,又把草喂给几只山羊,再把羊毛剪下来铺到花园的地上,太阳都已经快出来了。
她想回听竹院休息却不幸迷了路,来到一座匾名叫“鸟鸟丁”的亭子——事后去案发现场考察过一次的何当归,猜想她说的大概是“鸳鸯亭”——蝉衣说,她看见一男一女正在亭子里亲亲嘴,叉叉腿,她就想上去向他们问路,谁知还没有把想法付诸行动,那一个长得像人的妖怪就从天上飞下来了。
当是时,亭子里的男人被伊捉走吸血,而那个女人则被当场吓晕。据蝉衣形容,伊的眼睛泛着紫光,但是……似乎只能看见会跑会动的东西,看不见地上静止的东西,因为伊吸完了那个男人,不去吸那个晕倒在地上的女人,反而转身去吸了一只过路的獾猪。
蝉衣心有余悸地回忆说,自己的叫声把伊引来,风言风语突然从身后冒出来,拉着自己就跑,可是他们三人都跑不过伊,那个叫风语的灵机一动,让大家全都躺在地上屏住呼吸。等到伊飞过来的时候,竟然瞧都没瞧一眼躺在地上装死的他们,径直往东南方向飞走了。后来,他们三人发现,装死的时候不小心压倒了花圃中的一大片白玉兰花,再后来,李管事在风言的后脑勺上发现了一朵压扁的白玉兰花,风言风语就被扣留索赔了。
何当归听后思索道,中庭的东南方就只有苦竹林,那个吸食人血的武功高手飞进了苦竹林?于是她画了罗府中所有会武功之人的肖像,让蝉衣一一辨认,蝉衣摇头说,没有一个是那晚的伊。问不出更多的信息,何当归索性就丢开了,不再理论此事,只是让丫鬟们晚上守好了桃夭院的门户。
所谓的丫鬟们其实一共就五个人——虽然桃夭院大得令人咂舌,可是如今除了蝉衣和槐花,就只有薄荷豆姜和芡实这三个从老太太园子里调过来,专门负责照顾竹哥儿的丫鬟。汤嬷嬷曾说过,二太太过几日会遣来一批好的丫鬟嬷嬷让她挑选,不过这个“过几日”的概念比较模糊,七日之后还是遥遥不见。而何当归乐得院子里清静些,并且吩咐蝉衣和槐花,除了她们自己房中的洒扫工作之外,什么都别多做。
自打厨房管事王启家的倒台,换成了阳戊家的之后,虽然一日三餐奉行着朴素到底的原则,但是都一顿不落的给送来了。每日里,何当归吃过饭后就在房里歪着,筹划着第一笔买卖做点儿什么。蝉衣吃过饭后就把盘碗一收,在饭桌上画她的驱鬼灵符,画好之后就叫槐花帮她缝在衣服上,然后穿给何当归看,于是三人就品评说笑一通……日子过得像流水一般不知不觉。
一天两天的还显不出来什么,四五天过去之后,桃夭院中已经落叶满地,随风打转了。除了如今住了人的寥寥两三间房,其余的大部分房舍都蒙上了一层积尘,几日之前新漆过的屋梁也挂上了一道道美丽的蛛网。
以前罗白芍做桃夭院主人的时节,院子里光负责保养桃花林修枝剪叶培土浇水的下人就有二十多个,再加上主院里洒扫的屋中服侍的茶水上的针线上的浆洗上的小厨房里的,给人感觉只要一走进桃夭院,就能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那时候,桃夭院称得上是整个罗府最热闹的地方。
今天早晨,汤嬷嬷来送银票并看望竹哥儿的时候,简直疑心是自己走错了院子,想起这里从前的那般热闹和繁荣,眼前的这一副萧条景象就显得更加灰败了。于是这一次,连汤嬷嬷都忍不住在心中暗责二太太,实在太不像样了,就算女儿和外甥女要区别对待,又何至于这样明显,让外人瞧见了不是又徒添一桩笑柄吗?如今罗府中可是住着两拨贵客呢!好在三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通情达理,说她在桃夭院住的非常舒适,蝉衣和槐花服侍的很周到,不需要再增添人手了。
汤嬷嬷听得过意不去,于是下午去桃夭院送那一盒翡翠珠子的时候,汤嬷嬷又从老太太的福寿园调来了十二个洒扫浆洗的粗使丫鬟,开始热火朝天地清理各处各地的落叶和蛛网。汤嬷嬷寻思着,洗畅园与桃夭院距离最近,保不齐两位彭少爷哪天就来串一回门子,因此门面功夫一定要做好,这样才能尽快地协助三小姐搞定那二人之中的一个,才能尽快地让“亲家公”彭浩广给大少爷在京城谋个官职!这样想着,汤嬷嬷生怕桃花林的香气不够浓,引不来隔壁的两位彭少爷,于是她又指挥着园丁们把花房中几百盆香气馥郁的菊花都尽数搬来,围绕着整个桃夭院摆了两圈儿。
不知道汤嬷嬷的肚子中打着这样的鬼主意,何当归还以为是自己的“萧条计”太过成功了,于是看着那满地耀眼的菊花心情大好,就这样,一老一小各怀鬼胎地眯着眼睛笑了……
不过等汤嬷嬷走了之后,何当归的心情又不好了,因为对方临走的时候说:“对了,还有一件天大的喜讯要告诉三小姐,咱们家弄到了两个免试入读澄煦书院的名额,也有三小姐你一个呢,四日后就要开学了!这上学可是第一要紧的事,三小姐你赶紧准备一下吧,看看到时候穿什么衣服,戴什么珠花!”然后又耐心讲解了一些关于衣饰搭配的问题才离开。
“唉……”何当归叹道,没想到她住了罗白芍的院子,还要捎带着替罗白芍上学。她刚得了一千七百两银子的补偿金加奖金,加上齐宝钱庄存的二百四十两,加上这一盒上好的翡翠珠子,再加上从香木棺上拆下来的那块沉香木,如今她已经有约两千七百两银子的资金了。设法溜出罗府,去扬州城的商业坊中调查市场情报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去玩小孩子扮家家酒的上学把戏。
“给,趁热喝,喝了就赶快去吧!”蝉衣带着一股子大蒜味儿走近,端过来一碗菊花茶,高兴地说,“刚才在院子里捡到了不少菊花,我都炒成茶了!”
何当归奇怪:“去哪儿啊?”抓起茶喝了一口,立刻苦着脸说,“花都炒焦了,还有你为什么要加糖啊,喝起来味道很怪。”
“跟你学的啊!”蝉衣理所当然地说,“上次你的红果茶不就放了好多糖吗?老太太刚刚派人来说,晚上要请客人在福寿园用膳,让小姐你也过去吃,可你当时正在发呆没听见,我就替你答应下了,咱们这里三餐都吃素,你大病初愈应该多去吃点儿好的。对了,老太太着意嘱咐,让你打扮得漂亮一点,你要戴花儿吗?我刚才做茶没用完,我帮你戴上吧!”说着,两朵娇艳欲滴的菊花凑到何当归的鼻子上。
何当归摆手谢绝了她的好意,咽下口中的菊花茶之后,起身去里屋衣橱中找能穿出去见客的衣服。
一眼望过去,衣橱中衣服质量参差不齐。半年之前跟着母亲住的时候,虽然得了不少精致华美的衣裙,可大多数都是跳舞时才会穿的那一类广水袖曳地裙。后来到了罗府,家里的小姐统一裁春装夏装和秋装的时候都把她漏掉了,因此只有一些西跨院的两个绣娘缝制的家常衣衫。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罗白前在烧掉西跨院之前让人把屋里几个箱子给抬出来了,否则她连换洗的衣物也没了。
挑来挑去,还是段晓楼在道观送她的那几套衣裙最体面,于是她挑了一件颜色最素净的对襟羽纱裙换上。老太太说要宴客,还特意派人来叫上了自己,联想起前几日老太太对那两位彭家来客的殷勤态度,估计宴请的客人就是他们吧。而罗白琼也没让自己失望,“又一次”对那位彭时一见钟情,这样的场合罗白琼必然也会出席,自己穿得素净一点正好把罗白琼衬托得鲜艳一点。
换好衣服后,因为蝉衣坚决不肯摘下她的大蒜和照妖镜,所以何当归没带丫鬟,自己一个人出门了。路过几个院子都没碰到人,却在拐弯的时候看到那个不知叫风言还是风语的小厮,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脚下走得极快,径往东南方向而去,何当归一时好奇也跟了上去。
只见他揣着个小包袱,一口气跑到了东南侧的角门上,然后拉开半扇门将手中的包袱递出去,又低声嘀咕了几句什么,门外也传来一个叽叽咕咕的声音。何当归借着树枝的掩护去瞧门外之人,乍看上去是个十四五的少年,一身紫色衣袍虽然质料华贵,却是又破又脏,发髻蓬乱,还沾着几根稻草。再定睛去瞧的时候,那个少年清秀的面孔中竟透着几分熟悉的感觉,双眉弯弯,目若点漆,鼻尖微微上翘,讲起话来左边颊上有一个酒窝。
何当归睁大眼睛,这个人是……高绝的小姨子!
没错,就是她,兔儿镇上的那个红衣少女!记得在群贤酒楼中,有一对八公少年和冷少年的组合也认得她,好像管她叫“凌妙艺”。何当归心道,怪哉,这小妮子不是一个威风八面的大家千金么,怎生这一次看起来如此落魄狼狈,她跑到罗府的角门上来做什么呢?
何当归垂眸沉思了一瞬,再去看时,那两个人已经说完了话,站在外面的高绝小姨子转身跑掉了,那个不知叫风言还是风语的小厮把角门一关,哼着小曲儿往回走。何当归斜刺里跳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笑道:“小兄弟,刚刚那一位可是京城凌府的……咦,她叫什么名字来着?一时竟记不清了,待我出去跟她打个招呼!”
风语被突然出现的何当归吓了一大跳,听得对方不止认得凌妙艺,还要去找凌妙艺说话,急得连忙侧身拦住她说:“小姐止步,她……你绝对不能去跟她讲话!”
何当归纳罕道:“为什么?四海之内皆朋友,我去跟‘朋友’打声招呼不可以吗?”
风语干笑着抓抓头,灵光一现地说:“啊,何小姐你一定看见她那副破衣烂衫的样子了吧!她不喜欢以那副鬼样子见熟人,所以未免双方尴尬,你还是不要找她了!”说着拿眼打量何当归,试探性地问,“你跟她不熟吧?连她名字叫凌妙艺都不记得了?”
何当归摇头道:“哦,其实我只在大街上碰见过她一次。”看到对方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转而笑道,“不过我对她仰慕已久,相逢何必曾相识,今天说什么我也要跟她打声招呼!”
吓得风语张开双臂挡住道路,低声叫道:“你不能去!呃,实不相瞒,她……她是个无恶不作的大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