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宁渊挟持佳人
闻言,老太太又是愣了一愣,何当归则是恶狠狠地瞪住了宁渊的薄唇,糟了糟了,那厮不会把昨夜的事说出来吧!
老太太想了片刻,然后细细地打量着宁渊说,老身只有一个年方十岁的外孙女,你们曾在街上见过面的,莫非渊哥儿你对她……不妙不妙,这个话题太危险了!何当归迅速摸到了绕在腕上的针套,刷地抽出一根最小号的银针,瞄准了宁渊的发际上五分的哑门穴。前世在王府,她曾师从一个号称“神镖无敌”的暗器高手,虽然她连那高手的一个零头本事也没学到,不过现在这么近的距离,她绝对有自信可以让那厮瞬间变成哑巴,他不仁,休怪她不义!
在一明一暗的两道灼热(酷寒)的目光中,宁渊勾唇浅笑道,老太君你误会了,当时我离得很远,对那位妹妹印象并不深刻,只是见她救人时跑得飞快,不像是缠过足的样子,就随口问一句,对了,那位妹妹的父亲是京城人吗?我听她讲话时似乎有些京城口音。老太太沉默了片刻,含混地应付了两句就转移了话题,两人又开始扯一些没有营养的闲话,渐渐谈的笑容满面,非常融洽。
何当归松一口气,把银针插了回去,转头又去看假风扬他们姑侄情深的场面。
风九姑是苗女,今年四十一岁,她的容貌鲜妍亮丽,眼角眉心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看起来就像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美妇。九姑这几年在罗府虽然过得衣食无忧,又受人尊敬,比起在风府的时候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是常年没有丈夫和子女的孤寂,让她倍加思念当年那个常常跟在自己身后打转的小侄子扬哥儿。如今在老太太的大力襄助下,她终于见到了跟小时候一般容貌一般木讷寡言的扬哥儿,除了个子已经高了她一个头之外,真是一点儿没变!
看着九姑拉住假风扬的手絮絮叨叨地话家常,何当归突然惊奇地发现,九姑和假风扬二人的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鼻子和嘴巴也颇神似,若是亲姑侄倒也罢了,可她记得九姑是风家的老太爷从外面捡回去的一个孤女啊……
垂眸沉思之际,何当归惊觉殿内有一道目光直打到自己的脸上,抬眼去看时,就见宁渊以更衣为名,从另一侧的后门离席了。想到自己还要去给竹哥儿“解毒”,她当下也不再多做停留,拐过回廊,径直往正堂的耳房而去,斜刺里冷不丁地窜出一个黑影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就是刚才那个借口尿遁的宁渊。
“丫头,你的手劲儿够不够,扔出去有没有准头?”宁渊讥讽地看着她,“小小年纪不坐在闺房里学绣花,居然跑来听壁角,还学人家扔暗器!为我府上其他侍妾的安全着想,今日我定要好好管教一下你!”
何当归瞟了他一眼,冷冷道:“陆江北是谦谦君子,你易容成他,乍看起来人模狗样的颇似个人物,可惜口中不吐人言,忒教人失望。”
宁渊眸色一沉:“你跟陆江北很熟?你上次说你跟他只见过一次面!”
“你上次不是还说你从未见过陆江北其人,那你这张脸是从哪儿抄来的?”何当归微挑娥眉,扬声道,“我并未说谎,虽然我只见过陆江北一次,却也知道他是个比你强百倍的英雄人物。”
宁渊的眸中酿出一片阴云,怒极反笑:“他再强再好你也等不到他了,我现在就去罗老太君那儿把你讨走,以后你就坐在我的王府中慢慢思念陆江北吧!”
“王府?我们扬州本地可没有什么藩王郡王。”何当归偏头笑道,“据我所知,律法规定‘藩王郡王及其宗族,无旨意不得擅离封地’,宁公子你用着假的姓名假的声音和假的脸,看来你很忌讳这一点啊!如果我现在一通嚷嚷出来,不知你这位小王爷或者小世子,会不会吃不了兜着走呢?”
宁渊不禁暴怒,他气的不是自己一不小心失言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而是这丫头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居然毫不忌惮,还在这里大放厥词想要挟自己,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虽然他现在有内伤,但是要杀死她这样一个小丫头还是轻而易举的。何况,知道了他的身份是一位王爷或世子,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应该是俯身跪拜吧!她既然能背得出大明律法,怎么反倒连最起码的尊卑都不懂?此处人来人往,总之,先把她弄到无人之处再作理论。
宁渊平平无奇地往前踏了半步,何当归立刻瞧出了他步法中的玄机,也隐隐感到了他的压迫之意,立刻飞快地说:“如果你现在杀了我,我的八封告密信会分别飞到宗人府中书省刑部吏部礼部东厂西厂和锦衣卫的官员手中。虽然你的身份是假的,人也是假的,随时可以跑路,但风扬和漕帮却是跑不掉的——我已在信中写明,漕帮少主风扬结交某位私离封地的藩王,图谋不轨!”
宁渊一把捉了她,旋身飞进一间偏房,紧紧地扣住她的细颈,冷笑道:“还挺会编,丫头你知道的地方的确不少,而且个个都切中要害,不过你忘了一点,我的身份刚刚才被我道出来,你怎么可能就事先写好了信。原本觉得你有点儿意思,想弄回王府慢慢研究一下,可如今身份被你识破,你又不够听话,我只好让你永远地闭嘴了……”说着手下真的加重了力道。
何当归合上眼睛,口中小声念了两个名字:“曹鸿瑞,耿炳秀。”然后就感觉到颈上的手立刻弹开了,比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还管用。
“你在说什么?”宁渊又惊又怒,像看妖怪一样看着她,“你说清楚!”
何当归绕过身前的人形障碍物,在角柜上寻到一陶罐酸奶皮,倒出半碗喝了,方慢慢道:“昨日嗅到你的龙涎香,又察觉到你的脸是假冒的,我就怀疑你是个私离封地的王爷或世子,而且还跟锦衣卫结下过梁子。你明明易容成陆江北,第一次见面时你却矢口否认跟陆江北相识,仿佛很怕被对方寻上门来的样子,可见你不是因为仰慕陆江北才易容成他,而是你在做这张假面皮的时候满脑子想的全是他,才会不自觉地做成他的样子。呵呵,瞧你现在这一副见了鬼一样的神情,你一定很惧怕这个人。”
宁渊咬牙道:“我只需杀了你和你全部的下人,此事将就此尘封于此,秘密也不会被泄露。”
“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你是想要打听我的告密信是怎么寄出去的,对吧?”何当归拈起一个金桔蜜饯丢进口中,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在扬州城中的八个鸽舍各养了一只信鸽,腿上已绑好了我昨晚回房后连夜写好的告密信。每隔三日,我会让我的属下给它们喂一种名叫‘血杜若’的花蜜,一旦我死了,血杜若就停止供应,信鸽们就会发疯地撞出鸽舍,飞往经过常年训练的指定地点,比如说东厂总管‘曹鸿瑞’的书房,锦衣卫指挥佥事‘耿炳秀’的练功房……我听说,他们对于谋逆案特别的感兴趣,只要看不到告密信就吃不下饭,我索性在死之后发发善心,寄上一封绝命书给他们佐饭了,呵呵。”
宁渊冷着脸不说话,考虑着她话语中的真实性,血杜若,曹鸿瑞,耿炳秀,一个小丫头怎会知道这些?尤其是耿炳秀那暴戾嗜血的真性情,知道的人更是屈指可数。顿了片刻,宁渊沉声发问:“你一个闺阁幼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儿来的属下?莫非你们是有组织的江湖门派?”
“既然被你猜到了,那我也只好表明自己的身份了……”何当归一双小手在背后交扣,尽量让自己的形象显得高大起来,“听你的语气,也是经常在江湖上行走的人,一定听说过‘齐央魔主’的名号吧!”
“你说齐央魔主?那你是他的……”宁渊拧眉瞪眼。
“不错,齐央魔主是隐隐凌驾黑白两道之上的一代宗师级人物,他一手创立的齐央宫充满了神秘的玄教色彩,信徒广布天下,而他本人更是神一般的存在!”何当归清一清嗓子,“至于我在齐央宫中就任什么职位,恕我不便透露太多,不过实不相瞒,我一身深厚的内力就是得益于宫主他老人家的亲自传功。”
“你的内力是齐央魔主传给你的?难怪你不会自己运气调息,看起来不似习武之人那般行动敏捷,扔暗器的手法也那般难看……”宁渊托着下巴自言自语,“可是内力却媲美一流好手,原来竟是这个缘故,啧啧,不劳而获的人造高手真是可悲啊,动不动就会走火入魔,空有一身内力却不会用,昨天还笨到让一匹马给踩了……原来是护体真气救了你一命。”
何当归咬牙总结道:“总之,我的意思是,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瞧得出你是相中了罗府的地盘,想要在此调养你的重伤,你这么惦记着陆江北,搞不好就是他把你伤成这样的吧!”何当归缩了缩脖子,“喂你瞪我干嘛,我又没打过你——总之,只要你安安分分地养你的伤,你我之间自然就相安无事,我也绝不会去揭发你,因为那对我也无甚好处,其实,我本人对耿炳秀曹鸿瑞那些厂卫的爪牙还是很不齿的。”
宁渊渐渐敛去了他的杀气,顿时让何当归的精神压力减去了不少,她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不敢表现在脸上。
就在刚刚,听说他家住在“王府”,她就说要去揭发他擅离封地之事,那时候,她并不知他一个十五六的少年竟会有这般高强的武功,以至于她连挣扎或者呼救的机会都没有。适才他要下手掐死自己的时候,心底不是不惊惧的,可是求饶和呼救都是下下之策,活命的几率还不如继续以告密威胁他来的高。
宁渊默想了一刻,警告说:“今日暂且留你性命,若日后此事被揭发出来,那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你,到时我会第一个来找你算账。”
何当归嗤道:“你的变声口技这样拙劣,搞不好已经穿帮过八百回了,凭什么第一个怀疑我?”
宁渊恨恨地瞪着她,寒声道:“小丫头,你对本王如此不敬,不怕我日后寻衅对罗家下手吗?当今圣上嗜杀。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你们罗家被夷灭全族也不是不可能!”
何当归举帕掩口一笑,眼波清滟流转:“呵呵,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请你吃酒,再给你封个二百两银子的红包作谢礼。”
宁渊惊疑不定地看着她,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何当归转身,又倒出半碗酸奶皮,直勾勾地盯着那一朵白色的水花,慢慢道,“你的弱点是风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而我的弱点却不是罗家,你杀一个就省我一刀,杀一双就省我两剑,我反过头来倒对你感恩不尽。”
“你跟罗家有仇?为什么?这里不是你的外祖家吗?”宁渊盯住眼前人的侧颜。
何当归不答反问道:“宁公子,你我之前谈的那笔买卖还作数吗?你瞧,你需要一个内力深厚的高手助你疗伤,而我一时联系不上我们齐央宫的宫主,急需要有人教我如何运气行功。虽然刚才产生了一点小误会,不过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利害冲突,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怨,我瞧着公子你也不似一个小肚鸡肠之人,能不能把这一页就此揭过,继续这个互利互惠的合作呢?”
“我想不出反对的理由,那合作就从今晚开始吧。”宁渊颔首笑道,“不过,运气行功是一件潜藏着种种危险的事,平日里都是独自静修为最佳,如今你我二人一起练,至少该建立起一点对彼此的信任吧?”
何当归略略挑眉:“怎样的信任?我又小又弱,你想杀就能杀,你还要什么保障?”
宁渊摇头道:“非也,运功时双方都会受到牵制,没有十分悬殊的强弱对比,况且现在你手中捏着我和风扬的弱点,我却没找到一丝你的把柄,倘若日后你泄了我们的底,而你自己又跑得不见人影,那我岂不是人财两空?”
“我没有钱。”何当归直觉反射地说道。
宁渊的笑声震动了胸膛,玩味道:“没有钱?那就先把人抵押给我吧。”宁渊扯过小人儿往怀里一带,轻嗅着她鬓边的淡淡馨香,低笑一声说,“丫头,我怕你的信用不佳,因此要先收一点利息。”说着,从那小巧的耳垂边一路向下蜿蜒轻啄,兀自闷闷地叹息一声,“把你放在罗府里怕是养不胖了,还是留在身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