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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刚落下, 他们的身后,侯导走出了包厢门。
  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两人暗流涌动的气场, 走上前来, “煜子,薄总,你们怎么站在这里?”
  薄逸北朝侯导点头致意, 似笑非笑看向周时放, 眼神似乎在说:侯导呢?走了?
  周时放面不改色,回以淡淡一笑。
  薄逸北眉心跳了跳, 正要借机跟侯导说话, 周时放伸手搭住他的肩膀, 半揽半推地朝包厢走, “侯导, 我和薄总有点私事要谈, 借一步说话了,您慢走。”
  侯导朝那两个男人的背影望去,薄逸北看上去极不情愿的样子, 被周煜强行拖走,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侯导摇头叹气, 两个大男人成何体统。
  挠了挠头, 无奈之下只好走了。
  到了包厢, 周时放勾脚踢上门, 薄逸北用力甩开他,嫌弃地整了整衣服,“我跟周公子哪儿来的私事?”
  周时放长手长脚往榻上一靠, 歪着头打量了他好一会儿, 嘴角慢慢勾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要你心里不认同,跟我进这门做什么?”
  薄逸北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脸说出这种话来的,当即反驳道:“我不跟你进来,跟你在侯导面前拉扯?你脸皮厚,不代表我也一样。”
  周时放笑笑,“哦,看来薄总还是个顾及脸面的人,是我眼拙。”
  他转头叫了一声“李秦”,“帮薄总泡茶,要上好的碧螺春。”
  薄逸北在对面坐下,调侃:“周公子不喝红茶?”
  周时放斜睨向他,笑:“为了薄总快乐,改喝绿茶算什么?”
  薄逸北低头去看茶杯里碧绿的茶叶,手指轻抚杯沿,“有你在,我快乐不起来。”
  周时放轻轻笑了一声,不说话,抿了口茶,捏在手里把玩茶杯须臾,放下,状似不在意开口道:“我今天见侯导,不是为了别的。”
  说着,他看了眼薄逸北,“就此事而言,我们目的一致。”
  薄逸北见他成竹在胸的样子,心知以周时放的性格,不说无把握的话,选角这事看来已成。
  他举起茶杯,轻轻碰了碰周时放的杯沿,正要喝下,周时放突然前倾身子,挡住他的手腕,“不急。”
  薄逸北抬眼带着疑问。
  周时放收回手,“我得感谢你一件事。”
  薄逸北放下杯子,“哦?”
  “你拿港城的项目换下那个孩子送给小鱼。”
  薄逸北挑了挑眉,不在意的说:“为博美人一笑,拿我半个家当去换,我也愿意。”
  话毕,他忽然警觉地意识到周时放对他说的那句谢里有更深的含义,视线凝住他。
  周时放大方一笑,目光落在手指上。薄逸北顺着他的提示看去,注意到他之前戴在尾指上的戒指不见了。
  似乎明白了什么,薄逸北轻轻笑了笑,没说话,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周时放也跟着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看来这所谓的私事,是想请我帮忙。”放下杯子,薄逸北淡声开口。
  “这件事算我欠你的。”周时放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刚要抽出来烟,笑了笑,“忘了薄总不爱烟味。”
  说着,随手将烟盒往桌上一掼。
  薄逸北身体往后靠去,懒声笑道,“周公子话说得好听,这事要真算起来,也不该是你欠我的。”
  周时放抬头看住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胶着半秒。
  他很清楚薄逸北为什么这么说,当初那孩子是薄逸北花了大代价从黄五手里换下,送给钟瑜。实际上这件事钟瑜是参与进来了,也是真心想帮那个孩子,如果不牵涉那孩子,只是跟贺楚川有关,钟瑜不会管。
  而他周时放之所以卷入进来,也是因为钟瑜。
  所以说来说去,薄逸北都是在帮钟瑜。
  薄逸北是什么人,表面只装着不知,只等钟瑜亲自去求他,可偏偏等来的是周时放。
  所以现在他才跟周时放扯“是钟瑜欠他人情”,跟周时放无关。
  也不过是想借此让钟瑜多一个甩不开他,顾念他好的理由。
  两个都是聪明人,这层窗户纸就算不直接捅破,话已说到这地步,也很清楚了,不必互相试探。
  “薄总跟我下盘棋怎么样?”周时放说着,给李秦递了个眼色。
  不过会儿,棋盘端上来。
  黑檀棋罐整齐摆放,李秦揭开盖子,里面分别盛放着红子和黑子。
  让他们自己挑。
  周时放比了一个请:“薄总先挑。”
  这看似是“孔融让梨”,实则就是看薄逸北的态度。
  如果他挑的是黑子,那便是有意让;但如果是红子,这桩生意就不好谈了。
  薄逸北看了眼周时放,又低头看向棋罐里的棋子,了然一笑,抬起头道:“今天既然周公子做东,我不能喧宾夺主,那就黑子吧。”
  周时放垂下眼帘,伸手抓过红子棋罐搁在面前,淡声道:“薄总,你知道,我不轻易求人。”
  说完,他抬起眼皮,同时捏起“帅”,不轻不重却掷地有声地,暗含警告味地落稳在线格居中的位置。
  形成反差的是,语气却淡的很,“贺楚川的事就是我的事,在这件事上,小鱼不欠你。”
  停顿了两秒,他看向薄逸北,这一眼耐人寻味。
  “今天之前,小鱼欠你的所有人情,我都会还清。”
  薄逸北落子的动作一顿。
  两人都不再说话。空气一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只剩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站在旁边的李秦紧张地看向薄逸北,生怕他不答应。
  而对面,他家少爷依旧胸有成竹老谋深算,嘴角似乎还勾着淡笑,从容不迫地放棋子。
  等到最后一颗棋子按在棋格上,薄逸北开口,“帮贺楚川和你搞掉了黄五,对我有什么好处?”
  周时放与他对视两秒,一笑,低头捏起边“炮”,薄逸北眉心一皱,果不出所料。
  中炮开路,狠准快。
  周时放微微一笑,“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黄五的目的是连根拔起谁?”
  薄逸北跳马,周时放也跟着跳马,藏于兵后。
  双方迅速亮兵。
  薄逸北略略一思索,“我的价钱不便宜。”
  说着,进了一个卒。
  周时放马上进车压他的卒,只要再有一步就能吃了他的车。
  薄逸北可能会牺牲一个炮,因为这个时候他不敢用另一只炮保车。
  于是薄逸北采取的方法是跳象,这样周时放会压马平车,他以退为攻,顺理成章吃了周时放的车。
  周时放显然没有上当,而是折回来继续跳马,之后挺进小兵,直杀他中路。
  薄逸北试图退炮打车的计划失败之后,周时放平移一步车,威胁到将,薄逸北只好用士压车。
  周时放猛攻他中路。
  薄逸北吃了他的一只兵。
  周时放跳马过对界。
  薄逸北也进车过河。
  周时放发动进攻,骑马踩象压住对方士。
  薄逸北不得不以飞象吃马。
  而中路上,周时放的炮早候着了,象一吃完马,他的中炮直击对面军营,射.杀了薄逸北的象。
  随即薄逸北拿掉了周时放的中炮,本以为周时放会用他的后方炮将他的军,谁知周时放竟然弃车入马口。
  这一步大胆冒险又激进的走法,大大出乎薄逸北的意料。
  看着好像周时放的车被层层包围,实际上薄逸北很清楚,无论自己怎么走,都走不出周时放为他设下的圈套里。
  他将子扔进棋罐,“我输了。”
  周时放捏着棋子摩挲,“这还没走到最后一步,轻易说输可不像薄总的风格。”
  薄逸北笑着摇头,“开局打中炮,凶猛强势,这是棋局中最狠的开局阵势,哪还有赢的可能。”
  “我这走法,有一个破绽。”周时放将棋子复原,走给薄逸北看,轻轻松松两步破了自己的阵。
  薄逸北看得出神,忍不住鼓掌,“没想到周影帝不仅演技精湛,下棋也这么厉害,今天的切磋让我对你的了解更进一步。”
  周时放慢条斯理收起棋子,“刚刚有一句话,薄总不应该那么说。”
  薄逸北诧异地扬了扬眉。
  “你说,你的价钱不低。”周时放收敛了漫不经心的表情,直视他道,“你知道黄五犯的什么事?”
  薄逸北被他看得心一跳,半晌没开口。
  周时放站起来,单手插进兜里,居高临下望着薄逸北,眼神仿佛是穿透的剑。另一只手指用力点了点桌子,放低嗓音,“他黄五,猥.亵幼女。薄总不会是利益熏心,连这点良知都丧失了?”
  顿了顿,他收回手抄进口袋,“没有良知和人情,那最基本的法律知识总有吧?”
  说着,他淡淡瞥了眼薄逸北,嘴角讥诮笑道:“还是说,薄总想和黄五同流合污?”
  薄逸北感受到周时放的怒气,沉默许久,在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时绷不住了,生气说道:“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我跟他同流合污?我他妈看得上他我?”
  周时放讶异地看了眼薄逸北,抽出一支没有点燃的烟咬在嘴里,“哟,薄总还会飙脏话啊。”
  “我去你大爷的。”薄逸北站起来踢了一脚他,“别搁这儿阴阳怪气,把话给我说清楚。”
  周时放任由他发飙,斜倚着身子咬着滤嘴,光打在脸上,淡淡的光影和横亘在脸颊上的那道疤交错着,儒雅中夹杂着痞气。
  “说什么说清楚,”他懒懒笑,“搞得跟受气媳妇似的,你也不是我媳妇,我跟你解释这么多干嘛。”
  薄逸北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东西,气的半晌没说话,听他说道:“小鱼说你良心未泯,我想着过来试你一试,没想到你这么经不住……”
  话还没说完,又被薄逸北一脚,周时放痛的拧起眉,“你轻点,我这腿才受过伤。”
  薄逸北抓住了他的痛处,又狠踹几脚,这才略略消了点气。
  周时放见他气出完了,拎起外套起身,“东西你整理好了,尽早的,我怕那东西没准趁这段时间逃了。”
  薄逸北抿着唇望着他。
  周时放脚步一顿,拧眉锁住他,“你看我干嘛。”
  “有句话我要说清楚,”薄逸北开口,“我不是输给你的,我是输给了钟瑜。她但凡要是给我一点机会,我都能趁虚而入。”
  周时放闻言楞了半秒。
  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推开,随着脚步声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啊,你们要走了啊,看来我还是迟了一脚。”
  来人是风芽。
  薄逸北站起来,恢复淡淡的语气:“你怎么来了?”
  风芽笑的暧昧,“还不是有人担心你俩出什么事,非让我来盯个哨,我可是连晚宴都没用急匆匆过来的,好歹剩一口热乎饭吧,啥都没有。”
  听着这话,周时放敛下眉眼,不动声色勾起唇角,径直朝门外走去。
  走出会所,刚下过雨,天空中挂着一轮弯月。
  李秦瞧他心情不错,完全少了刚刚在里面剑拔弩张的气势,也暗暗舒出一口气,说道:“少爷,我觉得薄总也不坏,刚刚他选棋子的时候也让了,自己选的是黑子给您是红的,我感觉您今天确实有点儿咄咄逼人。”
  这最后一句话,要不是看在他最近心情挺好的份上,李秦绝对不敢说,所以在说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多半试探。
  周时放轻呵一声,“他不坏?”
  说着轻轻睨了眼李秦。
  踢了他那么多脚还不坏?
  要不是有求于人早揍他了。
  李秦心一跳,以为要打他了,没想到周时放根本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连骂他一句的意思也没有,带着淡淡嘲讽道:“他这表面听着还挺给我面子,你看,像你这样的听不出来也正常,完了心里还挺乐呵的,实际上他是在暗示我。”
  “暗示啥?”李秦傻乎乎问,心想这聪明人说话怎么就说一半藏一半的,他跟在他家少爷身边这么久都没学到啥,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师。
  周时放笑笑没说话,抬头看天空。
  今晚的月辉很明亮。
  要是小鱼在这儿,就好了。
  “走吧。”他抄着口袋朝停车的方向走。
  绕过脚边的水洼,他突然想到薄逸北借退为进的暗示——
  我可以给你面子,但今天这事儿,谁才是手握主动权,请你搞清楚了。
  今天到底谁手握主动权。
  还不一定呢。
  他当时这么想。
  嘴角勾起一个胜利的浅笑。
  迎着月光,径直往前走。
  李秦跟在身后问:“少爷,我们去哪儿?”
  他似乎想到了谁,垂着头短促笑了声。
  “去见某个不放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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