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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瑜说完, 平静地望着周时放。
两人对视着,空气安静的不像话, 安静到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周时放目光沉沉, 唇线紧绷着,幽深平静的眼神下仿佛藏着波涛汹涌的情感,被他努力克制着, 专注地看着她的样子让人心狂跳。
似乎心里眼里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事物。
默了大概有三四秒时间, 他抬手抓过她揉着他头发的手,贴在脸上亲昵地蹭了蹭, 低哑着声开口:“跟我走, 我拿命疼你。”
他的语气听上去郑重平静, 却饱含感情和决心, 还夹杂着一丝低声下气的卑微。
以前的周时放从不这样。
钟瑜眼眶一重, 马上撇开视线, 垂下眼皮掩盖情绪。
周时放抓着她的手贴着脸轻轻蹭了几下,移到嘴边亲着她的手背和手指,抬起目光, 用那双会勾人的眼, 目不转睛地撅住她。
钟瑜心口砰砰砰跳, 动了动手指, 被他更紧地握住, 用一种更轻的声音挽留她:“以后都不分开了, 好吗?”
钟瑜眼眶越来越重, 越来越热,怕眼泪不受控制掉下来出卖自己,不去看他, 慢慢地点了点头, “嗯。”
周时放眉心舒展,看着她问:“怎么不看着我说好?”
钟瑜抬起眼皮,直视过去,动了动嘴唇,喉口哽咽,只能轻吐出一个“好”。
周时放看到一双微红蓄着潮意的眼,心里涌动起莫名的冲动和万千情绪,喉头轻滚。
他站起来,俯下身,高大的身形罩住了女人瘦弱纤细的身体,将她拢进怀里。
钟瑜仰起脑袋,抬高手臂,双手穿过他的手臂下面,下巴枕靠在男人坚实的肩膀上,用力回抱他。
他们听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抱了许久。
周时放抚摸着她背后因纤瘦突起的肩胛骨,沿着脊椎骨,抚到凹陷的腰窝。停留在手掌上熟悉的手感,是真真实实的属于她的柔软触感填满怀抱,不再是午夜梦醒身侧空荡荡的虚无。
他深深呼吸着,感受着她身上那让人熟悉的气息和芬芳,用力地将她揉进怀里,似乎这样的抱着压根不够。
手掌摸到她的后脑勺,周时放将脸侧过去,熟练而精准地寻到了她的嘴唇,轻而温柔咬着,将舌尖探了进去,耳鬓厮磨。
急促的呼吸声里,他的气息从唇齿间散开,弥漫了整个口腔,瞬间裹住了她,充满了整个肺腑和胸腔。
钟瑜吊着针的手臂伸长,袖子随着动作落下一段,露出皎白的半段手臂,输液线歪歪扭扭,从一边绕过去,勾住周时放的脖子。
头顶的吊瓶摇摇晃晃的声音发出,周时放停下动作,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看向她手背上的留置针,导管里有些血回流,他皱起眉头,仔细看了看她的手。
“疼吗?”他问。
钟瑜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摇摇头。
所有的精神和注意力都在欢愉,至于手上的这点痛感,早就不是事了。
周时放抿着唇,不发一语,只是抓着她的手,再也不敢乱动,按铃叫护士。
护士过来,看了看钟瑜手上,奇怪道:“这怎么脱落的?”
钟瑜偷偷瞧了眼周时放,心虚笑了笑,含糊答道:“就不小心。”
看到她的小动作,周时放弯了弯唇。两人目光相触之间,护士刚好转头捕捉到这一幕,顿时了然,转回头朝钟瑜暧昧地笑了笑,低声问:“等下能不能让周煜给我签个名?”
他最近不常来医院,想要个签名也见不到人,况且医院里忙,医护人员也不是时时能见到大明星要到签名的。
小护士到底还是有点害羞的,还好跟钟瑜是熟了的,知道她好说话的很,全然没有那些八卦小道传的离谱。
钟瑜抬眼去看周时放,“给个签名吧。”
周时放微微颔首,拿出签名笔,问护士签在哪里。
签完名,小护士开开心心地离开,走到门口突然像想起什么来,转过头对两人道:“尽量节制一点哦,其实医生的建议是,近一两个月最好不要做大幅度的动作。”
周时放靠着墙壁,那模样看着漫不经心的,问:“什么时候能有?”
小护士只是友情提示,没想到他竟然会接这个茬,而且问的还这么一本正经,好像当真不知道这个“大幅度动作”是什么意思。
给这男人撩的小脸一红,一直红到脖子根,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眼去,丢下一句“等腿上的伤好了才行哦”,羞涩地跑走了。
小护士离开后,病房内的空气又恢复静悄悄。
周时放仍旧保持着双手抄兜里,歪着身子靠墙边,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钟瑜。
每次他这么看着她的时候,钟瑜就觉得他脑子里肯定又在打坏主意。
静了静,钟瑜问道:“你在想什么?”
周时放没说话,倒是先笑出一声,站直抄着兜走过来,到她床边坐下,侧着头认真看着她,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道:“两个月,太久了。”
钟瑜前一刻还在想他这话有什么含义,下一秒便触及到这人意味深长的眼神,陡然明白过来,偏故意说道:“什么久不久的,我怎么没听懂。”
周时放看着她片刻,笑着凑近过来,语声暧昧不已,贴着她耳朵说:“你叫我一声好听的,我教教你。”
钟瑜翻了个白眼,不吃他这套,将身体往旁边缩了缩,躲开他的桎梏,“我发现你这男的真挺狗。”
周时放舔了舔牙齿,气笑:“我这男的?”
“对啊,”钟瑜故意用一种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道,“不过呢,你要是觉得自己是女的,我也不介意的。”
周时放盯着她看了几秒,语气无奈:“钟小鱼,你以前不这样的。”
“现在知道也不晚啊,是不是后悔了。”钟瑜语气轻轻带笑。
周时放无奈摇头,眼里裹着一层宠溺的光泽,他索性闲散靠着另一边,“我怎么就狗了?”
钟瑜认真给他讲解:“我们一般说一个男人狗东西……”
“等等,我打断一下,”周时放眉心微拧,“狗东西听着不是个好词。”
钟瑜观察他的神色,“你不知道?”
周时放正经道:“我真不知道,这听着像骂人。”
钟瑜点点头,“对,我就是在骂你。”
这话一出口,周时放半晌没说话,像是被噎住了,又或者无从接话。
钟瑜知道他不可能不知道“狗”这个字用在人身上是什么意思,他以前还说过叶淮生狗呢,怎么可能会不懂,就是在跟她装。
她也懒得傻兮兮的纠结于他到底懂不懂,到时候还不给他绕圈套里套住了出不来,倒不如破了他的套路让他无路可走。
有那么一瞬间,周时放确实不知道怎么回她的话,但也不过短短不到两秒的时间,他微微牵起一个宽容仁爱的笑,垂下眼,虚心道:“骂得好。”
怕就怕这种,如果他是直接怼她,钟瑜完全不在话下,但最毒的就是他这种见招拆招深知她软肋的对手。
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
他这话,就相当于是举着白旗跟她投降了。你说这人还不狗吗,明明知道她最吃不得软,还偏偏用这招杀她。
钟瑜嘴角勾着笑,也不说话了,和他对视着。
见她不说话,周时放又重复问了一遍:“怎么就狗了?”
钟瑜下巴朝门口微微扬了一扬,意有所指道:“没事就爱随便乱撩人。”
周时放没明白过来,“我怎么就乱撩了?”
“你没有?”钟瑜调侃道。
周时放慢慢反应过来,“你是说刚才?”
钟瑜挑了挑眉,“小姑娘真经不住你这样。”
周时放表情认真看了她几秒,突然轻笑了声,“你的意思是说,看来你经得住?”
钟瑜压根没意识到这点,但他现在这么说仿佛是在提醒她似的,因为靠的近,男性荷尔蒙霸道地占据着她的周围,钟瑜忽然感觉脸有些发烫起来,呼吸也似乎变得不太畅快,她努力调整了一下,假装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声,“你在说什么东西?”
男人凑过身来,湿润温热的吻贴着她的耳尖,嗓音磁沉心醉:“没撩过别人,只撩你一个。”
钟瑜耳尖红透了,靠在他怀里,喘息不止。
亲了一会儿,周时放放开她。
钟瑜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他,似乎在说怎么停下了。
周时放低头望着她,按捺了一下,轻滚喉结,一本正经道:“护士刚不是说了。”
“嗯?”
周时放眯起眼笑了笑,慢条斯理道:“要节制。”
不节制的好像是你吧。
钟瑜一阵无语,是我求着你亲的吗,明明是你自己想要。
但这种话,她说不出口,在脸皮簿厚程度这一点看来,她是远不如周时放的。
周时放虽然停了动作,但还是伸手揽着她,圈在怀里。
钟瑜靠他怀里,静了静,平息了呼吸,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喂。”
“嗯?”他低头看她。
“最后一个问题。”她提醒。
周时放思索了几秒,才想起来,“楚川和那孩子的关系?”
钟瑜点点头。
他的脸色恢复了正经。
“楚川是家里的长子,他母亲去得早,父亲再娶,生了一个弟弟,他在家里也不得宠,从很小就被送出了国。”
这些,钟瑜是知道一点的,但再详细的她也没问过,因为这是人家的家事,不好多问。她不问,周时放也不可能主动说起。
点了点头,继续听他往下说。
“后来他在国外遇见了一位姓杜的老先生,帮了他很多,使得他能回来,走到如今,也是托了那位杜老先生的福。那杜老先生在三年前因病去世,膝下无子女,楚川重情义,一直以父亲的礼节对待他。”
钟瑜心里唏嘘,“原来楚川竟也这么不易。”
周时放轻笑,带着点儿淡淡的自嘲,“像我们这样的人,也不过表面看着光鲜。”
钟瑜泛起细密的心疼,别人只看一个外表,实际上这豪门内部的败絮,是正常人都承受不起的,可他们生来就在这样的家庭,比普通人更需要一颗坚韧的心和刻苦努力,才能匹配身份,走得更高更远。
不由地,钟瑜攥紧了他的手。
周时放回握了握她的,继续道:“杜老先生年轻时沉迷赌博,在澳门赌光了所有家产,结发妻子一气之下带走了女儿,后来他东山再起,但直到临死前也没有再见过妻女。”
钟瑜明白了,“所以那孩子是……杜老先生的……”
“孙女。”周时放接过她的话说道。
两人相视一眼,钟瑜说:“楚川费尽心思要找回莺儿,是因为杜老先生所托。”
周时放点头,“从老先生逝世以后,楚川一直在找她。”
钟瑜想到小姑娘那天晚上对她说的话,感到喉咙口哽哽的,“她说是黄五爷救的她,醒来的时候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她以前的事情,楚川查到多少?”
周时放声音低沉不少,钟瑜靠着他,感觉到从胸腔震荡而来的情绪,“黄五知道楚川在找人,先一步截到了人。在她十一岁,父母死于地震,被送到福利院,后来福利院倒闭,又被转手了几家,黄五为了找她也花了一番心血,中间还给楚川送了两次假消息,导致没有及时从黄五手里解救下来。”
光是这么听着,钟瑜都心痛,原本她应该是生活在衣食无忧的家庭中,至少不会在小小的年纪这么颠沛流离。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周时放停了下来,揉了揉她的头,试图缓解她的心情。
钟瑜抬头看他,“贺楚川有把握吗?”
周时放明白她的意思,指的是能不能一次把黄五送进去。
他沉吟数秒,“还差一点点。”
顿了顿,深深看了眼钟瑜,“如果有薄逸北帮忙,就完美了。”
“薄逸北?”钟瑜心一沉。
“差他手里的一点证据,”周时放解释说,不过,他冷笑了一声,“不是既得利者,以他的性格和处事原则,不会淌浑水。”
钟瑜沉默了会儿,想到了一件事。
“我看不一定,我觉得,他也不是完全冷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