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附
弘昼走的时候是三步一回头, 和婉也面露不舍,红着眼睛目送车队离去。
和珍跟和敬陪着和婉看了一会, 才道:“和婉妹妹, 回去吧。”
和婉轻轻点头,之前弘昼问她的时候,自己当然想跟着回去和亲王府的。
但是裕太妃和吴扎库氏之前跟她说过的话, 和婉还记得, 明白她已经是和硕公主,就不能轻易出宫。
下次出宫的时候, 就是她远嫁和亲的时候了。
说真的, 和婉虽然年纪小, 却很明白和亲究竟代表什么, 很可能这辈子出嫁后就再也没机会回来京城见到弘昼和吴扎库氏, 忍不住眼圈微红。
也就在这时候送别, 别人只以为和婉是舍不得阿玛和额娘,其实她心里明白,自己平日一点害怕都不敢表现出来, 如今借着送别的时候才能好好哭一场。
和婉哭得眼睛都有点红肿, 苏叶看得心疼坏了, 让春宁送来帕子沾了水给和婉敷眼睛:“等帕子热了再换一换, 别是这么漂亮的眼睛给哭肿了就不好看的。”
和珍也点头道:“就是, 额娘让我陪着妹妹就好。”
苏叶也知道两个小姐妹应该有话说, 她就没留下了。
殿内只有和珍和婉在, 和珍看着周围没人才小声道:“妹妹别怕,宫里有我,有三姐姐和五妹妹, 我们都很喜欢你, 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都可以偷偷跟我们说。要是你不好意思,也可以只告诉我一个人,我很会保守秘密的!”
和婉抬起头来,拿下眼睛上的帕子,怯生生点头:“和珍姐姐,我在宫里没什么不高兴的。”
和珍眨眨眼道:“那你可以更高兴一点的,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只管跟我说。”
和婉笑着点头,又觉得因为有几个格格陪着,待自己跟亲妹妹一样,她才没那么害怕一个人留在宫里了。
见她还闷闷不乐的样子,只强颜欢笑,必然是舍不得阿玛和额娘的。
和珍就让宫女送来一碟子点心,终于转移了和婉的注意力:“和珍姐姐,这是什么,饼子吗?”
和珍笑着点头:“是,这是小凤饼。里头添了花生、瓜子仁、芝麻、核桃、盐和糖,还有肉。吃着又香又脆,妹妹来试试?”
和婉就笑道:“这是哲娘娘想出来的吗?怎么又放盐又放糖的,是又咸又甜的吗?”
和珍催促道:“妹妹试试就知道了,反正信我,必然好吃。”
见她大力推荐,和婉就捻起一块咬了一口,果然又香又脆,还咸中带甜,味道十分独特,却又融合在一起,丝毫没有突兀的感觉:“好吃。”
和珍就笑:“是吧,我就说好吃的了。配上解腻的花茶是再适合不过,等会请三姐姐和五妹妹过来一起用,大家一起才热闹,正好也到了赏枫的时候。”
后殿有几棵枫树,如今正是枫叶红了的时候。
四格格让宫女去请了三格格和五格格,两人很快就过来了,一起坐在走廊上,底下是软绵绵的垫子,手边是可口的小凤饼,另外还有几种花茶任君选择。
三格格挑了茉莉花茶,五格格则是选了菊花茶。
吃上一块小凤饼,再喝两口花茶,简直快活过神仙,几人的小脸上露出惬意的神色来。
姑娘们在一起玩而才尽兴,三格格拿着小凤饼就问道:“四妹妹,为何这个叫小凤饼的?”
和珍道:“听闻是一个叫小凤的姑娘无意中弄出来的,所以叫小凤饼。不过也有说这饼子有点像是走地凤,于是就叫这个名字了。”
和婉还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走地凤不就是小-鸡吗?
和敬也回过神来笑道:“这名字的由来还挺别致,所以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和珍点头答道:“对,也有人叫这个是鸡仔饼。”
和禅难得开口道:“确实不如小凤饼来得好听。”
她跟着几个格格一起玩儿,性子却还是安静腼腆,喜欢听而依旧不太爱说话。
和珍话多,最喜欢有人听她说话,跟和禅的关系反而很不错。
听见和禅难得夸这名字,和珍就笑了:“不管叫什么,好吃就对了。”
几人吃了一会,便开始做起女先生留下的功课。
这些年她们的学习就没断过,和婉进宫后也跟着一起学了,只是要从头开始,所以进度比其他人要慢一些。
女先生给和婉布置的作业就要少一点,先从简单的开始,课后还给她开小灶,让和婉能尽快跟上来。
毕竟和婉要和亲的话,另外还要学会蒙语,只有几年的功夫就要出嫁,怎么也得准备起来了。
几人安安静静看书的看书,写字的写字,和婉歪着头思索一会,为难地问隔壁的和珍:“四姐姐,这个要怎么做?”
和珍凑过来看了一眼,就给和婉细细说了一遍,对上她迷茫的眼神,就又说了一遍。
和婉还是没明白,顿时满脸愧疚道:“要不我再自己学一学,不打扰四姐姐了。”
和珍就笑道:“都是姐妹,说什么打扰呢。可能我说得不够好,等我想想再换个法子说说。”
这次和婉有些听懂了,和珍再重复了一遍,她就明白得差不多,顿时露出笑脸来:“谢谢四姐姐,我懂了。”
她低头吭哧吭哧开始继续学习,和珍也重新打开书,周围又安静起来。
云芝和春宁带着几个宫女伺候,看着格格们努力学习的样子,神色都颇为欣慰。
皇帝远远看了一眼也笑道:“不错,朕还担心和婉跟不上要哭鼻子,看来和珍很会教人。”
他其实也担心弘昼带着吴扎库氏出宫,和婉会不会哭晕过去,如今亲眼看着和婉被和珍哄着,带着几个小姊妹一起学习,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苏叶在身边笑道:“哪里,和珍就是耐心好一点,她最盼着有个妹妹,如今和婉来了,她也能如愿,对和婉就更好了。”
皇帝搂着她的肩膀笑道:“朕也盼着和珍多个妹妹,可惜了。”
苏叶无奈看了他一眼,她都这年纪了,再怀孕就真是超高龄孕妇,也太危险了一点。
两人不过去御花园的时候经过,于是就进来看看。
见和珍正认真给和婉说着,皇帝就挥手制止了通传的宫人,看了一会就带着苏叶又悄悄走了,没打扰那几个认真学习的格格们。
皇帝一边走着一边道:“朕见弘昼那个样子心里也难受,怎么都得给和婉找个不错的驸马才行。这几天看了各部的青年才俊,挑了几个让人仔细查查。”
之前二阿哥的事让皇帝心里有了疙瘩,不怎么相信别人的话,而是让粘杆处好好调查一番才能放下心来。
苏叶有些同情粘杆处的人了,以前都是密探大臣,这会儿都要查年轻人们的夜生活,看看他们有没偷偷花天酒地,或者悄悄蓄养美妾,跟私家侦探似的,实在大材小用了。
不过她感觉驸马在成婚前是一回事,尚公主的男人表面上是不能纳妾,更不能有别的莺莺燕燕。
但是他们成婚前能忍住,成婚后就未必了。
加上格格们出嫁后是有公主府的,夫君却是住在驸马府,两人隔着府门不说,还有嬷嬷在中间传话,要传得不好,两夫妻有矛盾,渐渐感情就淡了。
只是很多本来感情就没好到哪里去,没见过面就在一起,婚后又不生活在一块,哪里能了解对方,怎么加深感情呢?
一个人在公主府多寂寞啊,身边还都是板着脸的嬷嬷们,据说规矩还严格得很,听着就叫人觉得难受。
苏叶皱了皱眉头,被皇帝伸手点了点眉心:“怎么皱眉了,可是想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来了?”
她看着两人已经走到御花园,便往亭子去,才低声道:“臣妾只是想起格格们出嫁后都住在公主府,驸马爷却住在隔壁的驸马府里,两人不生活在一块儿,平日要见面,驸马还要请示,然后公主允后才让人进来。”
这哪里是夫妻,根本就是上峰和下属。
不,上峰和下属还可能每天都见面商讨事务,公主和驸马根本不可能每天见上面的。
想想和珍哪怕留在京城嫁人,却要跟驸马隔着门住,那还成什么婚啊,这跟独居有什么区别?
而且公主还不能经常出门,闷在府里久了,人能不难受,身体能好吗?
“臣妾就想着这祖宗的规矩能不能稍微改一改,两夫妻没住在一块儿,平日又不能见面,实在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了。”
驸马过去就侍寝一下回去了,心里也不得劲啊。
公主又不能经常召他过来,要是害羞一点的可能一个月就叫一两回,驸马不也要憋坏了吗?
皇帝听得一愣,他还从没想过这件事,想着直接按照祖宗的规矩办了。
不过苏叶说得对,就是宫里他要见哪个嫔妃,立刻就能见了。
公主要见驸马却不能,还得公主先让嬷嬷去传话,定下日子让驸马再过来。
而且还不能每天传召,不然嬷嬷们可能就觉得公主太不够规矩,热衷于床笫之事。
但是没公主召唤,驸马还不能主动来见,更不能踏进公主府一步。
公主不能出去,驸马不能进来,这规矩确实有些不合适了。中间还隔着嬷嬷,要这些嬷嬷有异心故意隔开两人,或是借此拿捏驸马,两口子的关系能好到哪里去?
皇帝微微皱眉:“要说服那些重规矩的老臣子却是不容易。”
那些最喜欢用规矩做令箭的老族人哪里会愿意妥协,固执得要命,动不动就要撞柱子死谏。
一个个不要命一样,真死了还麻烦,皇帝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疼。
苏叶眨眨眼道:“那就变通一下,把公主府和隔壁驸马府连在一块,中间开个大门不就行了。只有工匠和伺候的嬷嬷们知道,老大臣们自然就没话说了。”
表面上公主和驸马还是分开住的,就是中间多个暗门罢了,难不成老臣们还要进去亲自视察一番,谁给他们这个脸啊?
苏叶的手搭在皇帝的胳膊上,眼圈微微红了:“和珍是臣妾手心里的宝贝呢,要真出嫁了,过得不高兴,臣妾光是想想,这心揪在一起,疼得不行。”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你也不必太担心,这暗门的法子确实可行,回头朕让人斟酌一番,看这个门开在哪里比较妥当。”
他又笑笑道:“你这鬼主意,叫朕也忍不住想开个门让小两口能私下好好来往了。”
苏叶抿唇答道:“本来就是,小两口见不着,公主害羞一点,嬷嬷严厉一点,她在府里怕不是郁郁寡欢,对身体也不好。”
皇帝一怔,想到出嫁的公主,哪怕留在京城里嫁人,寿岁都不长。
得了几个皇帝宠爱的公主留在京城,嫁的人也不错,依旧没能活过三十岁。
锦衣玉食,又有御医伺候,公主们的寿岁这么短,是不是真的因为独自在公主府里郁郁而终?
皇帝想到宠爱的几个女儿也可能这样,就微微皱眉。
祖宗的规矩不是不能变,这些老大臣要是还跟以前一样死缠烂打不肯退让,要退一步的也不该是自己。
格格们的年纪都不算特别小,公主府也该建起来了,皇帝在早朝时候就点了工部和户部统领此事:“朕想着在公主府和驸马府之间再建一个不大的园子,他们二人也能随意到园子来逛一逛散心。”
要是遇上了,两人一起逛园子聊聊天,在亭子里吃喝点什么,气氛好了还能到后面的寝居歇息。
这就避免了公主要主动传召,驸马才来的窘况。
也不必驸马没传召见不到枕边人那么苦闷,算是个折中的法子。
皇帝这算是退了半步,在围墙开个门怎么都没这个诗情画意。
不然开个门,究竟是驸马过来还是公主过去,这不还要折腾吗?
还不如弄个园子,谁都能随意去,就没那么约束了。
皇帝的这个话一出,老大臣们果然跳出来反对,痛心疾首道:“皇上,公主和驸马分居而住是祖宗多年来的规矩,如何能轻易改变?”
闻言,皇帝挑眉:“你的意思是祖宗的规矩连朕都不能稍微放宽一些?规矩还能比朕的话还大吗?”
这话老大臣可不敢接,只能反复道:“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不要轻易更改祖宗的规矩。”
要苏叶还在,就感觉这位老大臣跟复读机一样反反复复说着差不多的话,实在没意思透了,也没个能说服人的样子,一副梗着脖子要反对皇帝,却拿不出理由来。
只知道重复是祖宗规矩,怎么,祖宗还给他托梦还是怎么的?
一路上慢吞吞终于回来后上朝的傅恒都要听不下去了,便开口道:“老祖宗的规矩又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中间也曾稍微改变过。祖宗们自己都改过,如今皇上却不能改吗?”
怎么,前面的皇帝能改规矩,换作如今的皇帝就不能改,老大臣是几个意思,觉得皇帝不如前面的皇帝,所以不配改了?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老大臣当然不应,依旧不接话,跪下就哀求:“老臣只是不想皇上随意改了这规矩,实在是公主和驸马分开也是祖宗定下来的,避免驸马对公主不利,又保住了公主的身份。”
公主就该高高在上的皇家金枝玉叶,都是下嫁,怎么能跟身份低微的奴才驸马住在一起,成何体统?
傅恒都忍不住想翻白眼了,感觉跟顽固的老大臣就是说不通。
老大臣越说还越激动,竟然哭了起来,一抹眼泪还冲向柱子。
傅恒就在柱子旁边,抬脚就要过去帮忙拦着,却被后边的刘统抓了一把。
他狐疑地转过头来,刘统对傅恒偷偷使了个眼色。
于是傅恒就注意到皇帝阴沉的脸,以及身后的李玉打手势让殿内的御林军侍卫都不要动。
老大臣估计以为有人会拦着自己,也没收劲,就一头撞上柱子。
幸好他年纪大了,跑得也不快,也就额头撞出血,人有点晕站不稳,不至于真的把脑袋都给撞碎了。
但是老大臣满脸鲜血也有点懵逼,皇帝怎么回事,都不让人拦着自己,还是侍卫们腿脚不如以前灵活,连他一个年迈的老人都跑不过了?
等他抬起头来看向上首阴沉脸色的皇帝,后背顿时一寒。
明白不是别人拦不住,而是压根就没人来拦着自己。
老大臣只能颤颤巍巍跪下,皇帝只摆手道:“让御医过来,请他去隔壁治伤。”
闻言,老大臣张口想拒绝,皇帝轻飘飘看了一眼过来,他立刻闭嘴了,乖乖被侍卫带去偏殿擦脸止血。
老大臣一走,朝堂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大臣们面面相觑,一些老臣原本蠢蠢欲动,看见刚才的老大臣撞柱子皇帝都没让人拦着,又开始犹豫了。
皇帝是铁了心要改变公主和驸马之间的规矩,想必就为了几个格格铺路。
他疼爱几个女儿,哪怕留在京城里嫁人,也要格格们过得舒服高兴才行。
什么狗屁规矩,皇帝原本还想着退让一步叫大臣们不至于闹腾着说他改了祖宗规矩,是对祖宗不敬之类的。
谁知道折中的法子一出,老大臣就撞柱子抗议了。
怎么,还想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皇帝改变主意吗?
皇帝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有人威胁,还是用自己的小命,更是不屑一顾。
他环顾一周道:“其他人都没意见了吧?此事就这样定下了。”
其他人屁都不敢放,一个个都没异议,还高叫皇上英明。
看皇帝满脸不高兴,很多想上折子的大臣脚都不敢挪了,打算明天再说。
此时有侍卫到门口禀报:“皇上,西疆有八百里加急的折子送来。”
西边就是阿桂驻守的地方,皇帝的脸色更阴沉了。
怎么,阿桂那边又出什么意外了吗?
皇帝原本心里就不大痛快,要听见坏消息就要更不高兴了!
好在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却是好消息,原本住在沙俄的土尔扈特部族主动叩关要内附!
这一支迁往沙俄多年,早就在那边根深蒂固,怎么突然就内附了?
信使被叫上殿,他首次面圣,声音有些紧张,却还是说得十分有条理:“那些白皮肤人逃亡沙俄,把瘟疫传了进去。土尔扈特部族原本住在边缘,也被传染了一部分,当机立断把人都隔开,于是才侥幸没被灭族。”
但是沙俄里面已经犹如人间地狱,死人越来越多,于是土尔扈特的族长立刻带着幸存的族人南下内附,只盼着能够在清净之地能活下去。
立刻有大臣提出反对:“若是以往土尔扈特部族内附是好事,如今他们身上不知道有没带着瘟疫,若是进来后传染了将士,那就得不偿失了。”
内附不是坏事,偏偏在这个时候!
土尔扈特哪怕有一个人身上带着瘟疫,看看外面的人间地狱,大臣们就害怕得不行!
皇帝看向信使:“阿桂暂时是怎么安置这些人的?”
信使答道:“将军命土尔扈特在城墙外驻扎,一个月内没人得病而死,才考虑让不让他们进来,却也提供了干粮和淡水。”
阿桂是在观望,却也没打算真把人饿死渴死的,但是没那么好心,只给了最低的分量。
叫土尔扈特不至于死人,却也不会太舒服。
真的过太舒服的日子,饭来张口了,他们会不会因爱成恨?
升米恩米斗仇这种事,阿桂看得不要太多。
皇帝对阿桂的处置颇为满意,部族主动内附,要是直接拒绝或是让人饿死在城墙之外,以后谁还愿意来内附呢?
但是给太多的话也不合适,别人见了,下回主动来内附的待遇不如土尔扈特,那怎么办,也给一样的吗?没做任何贡献就得到那么多,凭什么呢?
不多不少正好,既公正合理又不叫人心寒。
“阿桂做得不错,就按照他的办,一个月后要没人发病,就把人隔开来。一部分人内迁进来城墙内,却依旧不要离将士们太近。”
皇帝沉吟片刻就决定道:“让阿桂在城墙里再造内城,将士们在内城,内附的就在外城。”
这样两边虽然都在城墙内,却也不会混合在一起。
哪怕有人一个月后才发病,也不会影响太大。
有大臣却担忧道:“皇上,让他们进来,会不会传染上瘟疫?”
“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会不会把死人藏起来,就为了能进来?会不会是被谁指使,或者就沙俄指使的,叫他们进来后把瘟疫带进来?”
不少大臣纷纷附和,毕竟瘟疫太可怕,要真传染进来就麻烦了。
太医院暂时又没能治疗瘟疫的法子,只能把人隔开。
皇帝叫来太医院的院首,问起瘟疫能在一个人身上持续的时间。
院首就答道:“能一个月没表现出来是极少的,不过以防万一,可以持续到两个月后才让人进城墙来。”
一个月能遮掩,两个月就肯定不能了。
死一两个人能秘密埋掉,死得人多了,不可能完全察觉不了的。
皇帝点点头,就让信使休息,另外派人去给阿桂送信。
阿桂接到信后松口气,他还担心这个安排太过于谨慎叫皇帝不高兴的。
幸好皇帝是赞同的,又吩咐建造内城,于是阿桂就让人着手起来。
土尔扈特族远远见城墙内有声响出来,里面热火朝天的不知道在建造什么。
他们被拒在外面,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明白阿桂是出于谨慎,沙俄人间地狱一样的情景让人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
加上阿桂也没苛待他们,该给吃的喝的都给了,就是不够多而已。
族长渥巴锡被几个长老找上门,小辈们不敢忤逆渥巴锡的意思,长老们倚老卖老就不一样了。
“他们是什么意思,我们主动内附却挡在门外,还要在这里久待,根本就没当我们是自己人来对待!”
长老十分不满,毕竟之前内附的部族听闻过得很不错,也不必遭受瘟疫的威胁。
他们也是害怕死了,急急逃出来,身上带的东西原本就不多。
紧巴巴过来还以为能舒服点儿了,谁知道阿桂只派人送那么点东西,也就能填个半饱,哪里够啊!
渥巴锡皱眉道:“除了这里,我们还能去哪里呢?”
他们主动内附原本就是迫不得已,以前在沙俄是过得还凑合,但这次族人是逃命过来的,很多已经死在沙俄,连逃都没机会。
长老们还想怎么样,难道有大清之外的选择?
长老被渥巴锡噎了一下,渥巴锡还嫌不够,指着外边道:“南边和西边都沦陷了,我们从北边而来,还有选择的地方吗?他们也不是不接受,而是担心我们身上还带着那些可怕的瘟疫,谨慎一些也好,不然要这里也沦为地狱,族人们还怎么活?”
长老面色阴沉,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渥巴锡。
另外一个白白胖胖的长老却道:“我们也不是想离开这里找别处,就是希望他们能多给些帮助,族长愿意给他们说说就好了。”
渥巴锡压根是给什么就接受什么,一点都不反抗,叫长老们看着不得劲,才会一个个跑来劝说。
闻言,渥巴锡没拒绝也没点头,就有族人慌慌张张过来禀报道:“族长,齐瓦忽然晕倒了,脸上有一点黑斑……”
白胖长老豁然转头喝道:“这不可能,齐瓦一直没靠近那些人,怎么可能染上,你别胡说八道!”
被染上瘟疫的人不意外的都身上长着黑斑,齐瓦却是白胖长老最宠爱的大孙子,哪里能接受得了?
渥巴锡却问道:“人怎么安置的?其他人都避开了?这几天接触过他的人都关起来隔开了吗?”
来人慌张摇头,白胖长老依旧不相信道:“族长,齐瓦不会有事的,肯定是他看错了!对,他不是跟齐瓦都喜欢同一个姑娘,他肯定想抢走那个姑娘,故意说齐瓦的脸上有黑斑……”
来报信的人都惊住了,险些被白胖长老用拐杖打到身上,还是渥巴锡一把抓住拐杖道:“长老该明白族里的规矩,不管是不是,隔开就是了,过阵子人没事自然就能出来。”
白胖长老哪里能不知道,一个人能看错,那么几个人一起看见,齐瓦恐怕性命有碍。
他颓然了一会,又忽然道:“不管如何,族长绝不能叫墙内的人知道了,不然我们恐怕很难再进去的。”
渥巴锡看了长老一眼,跟着报信的人赶过去。
好在族人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一个个用布条蒙住脸,又包住双手,把齐瓦搬去偏僻的小屋来隔离开去。
用搬是因为齐瓦不肯相信自己居然染上了瘟疫,拼命反抗,还拔刀要伤人,其他人没办法,僵持一会才费劲把齐瓦打晕抬走。
地上还有打斗过的痕迹,白胖长老满心担忧,就想去看看自己的孙子,担心那些人下手没轻没重的,却被渥巴锡拦下:“长老,若是齐瓦真的染上瘟疫,你进去的话就不能出来了。”
白胖长老脚步一顿,要齐瓦真是瘟疫,他进去不出来迟早也会染上:“我就远远看一眼,别是齐瓦没染上瘟疫却被人打伤了。”
“放心,族人心里都有分寸,只是齐瓦不愿意去隔离才如此。”
渥巴锡皱了皱眉头,要是齐瓦配合的话,其他人何必如此?
他让带走齐瓦的人从头到脚都要冲洗两遍,暂时只在隔离那边的简陋房屋里单独住两天,没事才回家。
这就跟齐瓦必然染病一样,白胖长老却是敢怒不敢言。
因为渥巴锡跟他父亲,上一代的族长不一样,更果断又心狠,对感染瘟疫却又不肯配合隔离,非要回来感染其他族人的,他都直接一刀了结。
当时不少族人都闹腾,毕竟染上瘟疫的几人有他们的亲友。
然而渥巴锡很坚决,要么跟着这些人一起隔离不出来,要么就闭嘴离远点。
隔离后要是染病的根本活不下来,亲友们哪敢跟着进去,只能把愤恨藏在心底。
要不是渥巴锡武艺高强,底下的族人早就反了天了。
渥巴锡也不怕他们,既然怕死不肯进去陪着还闹腾什么,以为他不想救吗?
这不是没有救治的办法,要能救,渥巴锡能见死不救吗?
直到他把亲哥哥也一样送进隔离屋没放出来,那些愤恨的族人就渐渐沉默下来了。
渥巴锡决定带着族人一起逃离那个满是瘟疫的地方,也没有任何人反对。
他回去后接到羽箭送来的信,得知墙内要求族人在外面呆足两个月,不由轻轻叹气。
虽然有吃有喝的,但是并不多,族人们长久停留在这里不能进去,自己未必能一直压制得住。
他们要做出什么不对劲的事来,墙内肯定更加不会让族人进去了。
伺候的侍从给渥巴锡端来干粮,跟族人们是一模一样的,简陋得可以。
侍从担忧道:“族长,齐瓦要是感染了,要被墙内知道要如何是好?”
渥巴锡无奈叹气:“我们还要呆两个月,等所有人都不会发病才可能进去。”
侍从暗暗吃惊,还以为他们已经呆了半个月,很快就能进去墙内过舒服的日子,居然还要等个把月吗?
他回去后郁郁寡欢,年少的弟弟问了两句,得知他们还要等就有些不满,回头不小心跟小伙伴透露出去。
渥巴锡第二天醒来就接到消息,齐瓦逃走了!
他猛地起身,满脸震惊,齐瓦能逃到哪里去,不会往围墙那边跑吧?
阿桂自然注意到有人夜里偷偷靠近围墙,似乎琢磨着从哪里能够进来。
他没打草惊蛇,让人牢牢盯着半宿,看着人一点点往外找能进来的地方,看样子似乎是土尔扈特的族人。
只有这么一个,跟无头苍蝇一样急着□□进来,也不知道是擅自做主,还是被谁在背后指使。
等天色渐亮,那人的脚步踉跄起来,根本找不到能进来的地方,就用佩刀拼命砍,可惜墙壁牢固得很,只留下几个浅浅的印子,顿时绝望地坐下了。
有了光亮,阿桂也终于看清楚对方脸上的黑斑,顿时眯起眼:“弓箭手准备,再让人准备火把!”
远处有人冲过来,看样子是土尔扈特的人,装束看着地位应该不低。
阿桂接过弓箭手里的长弓,对着那人的脚边落下羽箭:“停下——”
渥巴锡被羽箭阻拦了脚步,停下后远远看见墙角的齐瓦,脸上的黑斑越发明显,整个人颓然倚着围墙坐下,看见他似乎不意外:“族长,我不要被关在那个黑房子里面到死,我要进去墙内过好日子。阿爷说的,只要我们进去就能活!”
闻言,渥巴锡看向齐瓦的眼神透着怜悯,因为他已经看见城楼上的弓箭手,齐瓦是不可能活着进围墙内。
阿桂在城楼上听见齐瓦大声喊着“族长”二字以及其他话,还有渥巴锡绝望和怜悯的眼神,就明白土尔扈特的确把染病的族人关起来,可惜对方却逃了出来。
渥巴锡只平静问道:“是谁放你出来的?你一路上又遇到过谁?”
齐瓦冷笑道:“天黑漆漆的,我不知道遇到谁,也不知道谁开的门,可能是看不惯族长的人。”
渥巴锡的目光依旧很平静:“我知道了,是长老,是你的爷爷放你出来的。”
他对着城楼上的阿桂比划了一个手势,表示自己要回去处理。
阿桂挥挥手表示同意,感觉这个土尔扈特的族长还是挺上道的。
要渥巴锡是个难缠的,非要他们把族人还回去,然后亲自处理,那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