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索额图感觉自己的耳朵真的坏掉了!
  太子随身溜达的小黄鸭子绕着两人探头探脑地走了一圈, 红色的绳子就牵在胤礽手上,小黄鸭跑不远, 发出了嘎嘎嘎的叫声, 最终蹲在索额图的脚上不动了。
  索额图动了动脚,感觉脚上的重量沉甸甸的,他扯了扯嘴角, 露出温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
  此时唯有用上在朝会上与纳兰明珠对峙时的“打太极”、“装傻”之法, 才能渡过此劫!
  索额图温声问胤礽:“太子殿下切莫与臣开玩笑了,臣是您的帮手啊!您叫臣一句三姥爷, 臣以为太子是打算亲近于臣?”
  索额图在暗示胤礽:我是来帮你的, 我和你关系那么好, 你怎么能像舍弃棋子一样让我去顶呢?
  胤礽伸手, 示意索额图弯下腰。
  索额图犹豫了下, 在孩子纯真无邪的目光中一头雾水地低下了头。
  小手摸上了索额图的脸, 那张脸上虽有些皱纹,皮肤也没有康熙的皮肤好,却高鼻梁, 深邃眼, 胡子也很有意思, 仔细看看, 其实索额图一点都不像老巫婆, 反而像是放走了白雪公主的猎人伯伯。
  胤礽脸颊红彤彤, 认真地仰着头道:“三姥爷是来帮孤的, 孤现在不想让汗阿玛受委屈,您就帮帮孤和汗阿玛吧,要是您帮了, 那保成也会爱您的!”
  小家伙认真而郑重地请求, 稚嫩的话语说得索额图心头一动。
  太子殿下坚定认为是皇上受了委屈,他打心里地希望由他来为皇上分担一些骂名。
  而那句“保成也会爱您的”,触动了索额图的心,令他权衡起了此事的得失来。
  一旦主动去承担这事,他手中的权柄必定会受挫,纳兰明珠也会借此攻击他,日子是一定会难过的。
  但只要小太子深得帝心,他又正在最为稚嫩的年纪,皇上至少会为他遮风挡雨到成年!在此期间,即使他犯了再大的错误,皇上都不会远了赫舍里一族。
  索额图用了许多办法想要与胤礽亲近,孩子对陌生人的戒心却特别重,第一次被他吓跑,之后几次联系他也是兴致缺缺,还不愿用他的儿子们做伴读。
  也因此,索额图清楚地明白,先皇后死得太早了,而自小由荣嫔养大,由皇上教导大的小太子对赫舍里一族没有感情。
  那么,用一时的官途受挫换取太子殿下的亲近,也许会是个长远的好买卖。
  索额图心思打了个转,从不愿意顶包,到有所意动,只需要一句话做动力“保成也会爱您的”。
  他太想要与小太子亲近了,不仅想要做他的辅臣,还想做他的亲人,做那能够引导、影响到他思想的长辈。如果这是一个与太子亲近的机遇,那用权力为代价去敲开小太子的心房,还算值得。
  他又想到了如果自己顶上去,皇上会怎么看,纳兰明珠会怎么做。
  不过片刻,索额图就将之后会面临的事与如何做能将利益最大化给想通了。
  他向着胤礽无奈苦笑,蹲下来与他轻声说道:“若臣帮了您,皇上会将臣贬官,或许臣日后就不能来宫里找殿下了,可能也会因权力减少,没办法再为殿下搜集到更合心意的玩具。”
  索额图用起了哀兵政策,企图博取胤礽的同情:“赫舍里一族也会受到牵连,臣若为皇上顶去地动的指责,这一身骂名,恐怕几年内再难以复起。但既然是殿下的心愿,臣愿意赴汤蹈火为您达成所愿。”
  索额图坚定地说着自己的决心,去瞧胤礽的表情。
  小太子对他同情起来,令他心头发凉的是,胤礽显然更重视康熙,他这个年纪,也还没有意识去培养属于自己的人脉。
  胤礽拍着胸保证道:“三姥爷别怕,如果孤想要见您,一定会求汗阿玛将您招进宫里的,汗阿玛不会真的将您贬走不复用的,他也会明白您的心意与为难。”
  没想到太子小小年纪,就已经能看透如斯!
  索额图心中赞叹,自知此事难以推托,亦知太子聪慧,敷衍推诿可不能将他糊弄过去,只能叹息着,失落道:“殿下放心,臣会向皇上请罪,忏悔臣的过错。此事以后臣无法来找殿下,也不知您是否会将臣忘记?”
  胤礽听他答应了帮自己,高兴极了,用甜甜的笑容来回答索额图:“三姥爷帮了孤,孤会在心里记着您的好,不会忘记您的!”
  得了,这事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去做。
  索额图又与胤礽说了几句话,直到康熙身边的太监总管梁九功来找太子,这才自觉回避,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去。
  待走到宫门外,索额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靴子,只见上头印着一滩绿油油的鸭粪,醒目至极……
  康熙默认了让索额图来找胤礽,心里却对这位利用权势一再试探自己底线的辅政大臣心怀不满,眼看索额图去得时间久了,这才派梁九功去催促,暗示索额图该走了。
  梁九功请小太子来御前,胤礽乖乖的将牵着小黄鸭的红绳子给了徐嬷嬷,自己带着蔫巴巴的舒克进了书房。
  书房中如山一样高的奏折堆了好几堆,左右两位宫女正为康熙扇着风,屋内闷热,窗户开着都不见有风吹来,帝王却正襟危坐地审批折子,汗水顺着衣襟低落到内衬里,再多的人扇风也抵不上炎炎夏日的沉闷。
  这么热,康熙也不想抱孩子了,免得身上黏糊糊的,两人凑到一起更加难受。
  胤礽一到御前,远远就能瞧见康熙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喊了一句汗阿玛,跑过去忧心忡忡地问他:“汗阿玛,您很热吗?”
  “地动以后温度比往年升高了许多,宫里存着的冰都不能用了,可不得热着?”康熙的御前还算是好的,挑选了四周有树木,阴凉一些的屋子来作为临时处理政务的地方,帝王尚且如此,后宫里的其他妃嫔、皇子就更别提有多难受了。
  父子二人说话间,帝王脸上的汗水又低落了一滴下来,而为皇帝扇风的宫女,早就满头大汗。
  胤礽虽然也觉得闷,却还没到大汗淋漓的难受地步。
  【现在的地表温度已经到达六十五度了,空气温度达到三十九度,小朋友有小美在才不会中暑哦,但是小美不是人工空调,不能做到为大家降温呢,即使是高温天气,也只能靠小朋友自己熬过去啦!但是皇宫里没有了冰块做库存,其他人都会难过好多呢!】
  “汗阿玛是皇帝,大家都听您的,这么热的天,就没有办法派人去弄一些冰来吗?”
  “帝王也是人,人力有时终不可及,朕可不是仙人,也不能让自然与老天听从朕的命令,”康熙慈爱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胤礽脸上只有一些薄汗,稍稍放心。
  不能派人再去遥远的雪山上运冰块回来吗?
  胤礽的脑海中飘过了南极上冰天雪地的画面,天真地问康熙:“如果运大冰,是不是在路上就不会融化?”
  “原来保成已经知道了冰融成水的自然道理?”康熙好笑道:“即使运输再大的冰,都无法在这样的天气里运到紫禁城,况且各地都在赈灾重建,朕已经下令官员们节俭,又怎么能铺张浪费,派人去大老远的地方运输注定运不回来的冰?”
  “保成走动时注意避暑,若是觉得后殿难受,就到朕这儿来,朕让人给你开辟一块小房间歇息,最近这段时间艰苦一些就住在保和殿,待乾清宫清理干净再住回去。”
  后宫中还算好的地方也是先紧着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两位老人家住,能获得一些降暑优待的唯有养了孩子的妃嫔。地动造成了资源不足,以至于大部分妃嫔只能咬牙度过苦夏,一个个都窝在室内不出来,好在地动以后太皇太后免了她们的请安。
  胤礽在康熙面前已经养成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坦诚习惯,他有了疑惑不解的地方,就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汗阿玛,宫廷之内不是有造冰处吗?为什么不让他们来造冰呢?造一些能供人降温的冰,也不至于让汗阿玛处理政务都满头大汗呀!”
  “造冰?那也需要到冬天挑选好水源干净的湖泊,等天寒地冻了才能挖来储存,”康熙随口解答道。
  小家伙越大,小脑袋里对各种事务就越发好奇,他显然很喜欢探索未知的东西,每当被他追问一千个为什么,康熙不止一次地想着为胤礽多请几位师傅授课。
  “可是……”不是还有硝石制冰吗?蓝猫说,硝石制冰的方式早在唐朝就已经有了呀,而大清比唐朝先进了七百多年呢!
  “保成若是还有疑问,不如等上了学堂再去问先生们?”康熙轻笑道:“朕见你对那些自然、天文感兴趣,待灾后重建之事了了,朕就让工部侍郎南怀仁每逢七日来宫中为你解答疑惑,如何?”
  胤礽懵懵懂懂问:“南怀仁是谁啊?”
  “他是从海外来的传教士,”康熙赞叹道:“他精通天文地里,为朕传授了何为‘科学’,亦算是朕的半师,倒是很适合来为保成解答问题。”
  早在地动之时,康熙就发现了胤礽身上存在的问题。
  仙人教授给他的东西领先于世人,却忽视了大清的传统风俗,以至于他总会说出一些其他人不理解的话来。
  比如他将地动称为‘地震’,倒是与海外来的传教士说法等同,将时辰称呼为小时。
  海外来的传教士就将一天分为二十四个小时,康熙学之,将一个时辰定义为大时,半个时辰定义为小时,这才记在了心里。
  其他人不理解,康熙却听懂了胤礽的话,至于胤礽之前说的地震强度,地震烈度,从字面意思倒也能理解,这些内容也许南怀仁能够为他解释清楚吧?
  胤礽被康熙转移了注意力,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想要问的问题,转而追问起了那南怀仁之事。
  康熙对小家伙的热情应付不及,手中奏折还未处理干净,只能答应胤礽,会尽快安排南怀仁过来为他授课。
  同时,他嘱咐胤礽:“保成日后与其他人说起时间的时候,应该先告诉他们,什么是小时,什么是分钟,若你不想费力气去解释,恐怕需要向上书房的先生们去学习一下大清的算法,这样才不会遇上鸡同鸭讲的事,毕竟不是谁都能知道一小时有六十分钟,一分钟又有六十秒。自古以来,人们说的是一个时辰、一刻钟、一柱香、一弹指,保成是国之储君,古时的称呼礼仪也很重要。”
  胤礽高兴道:“汗阿玛放心,孤都已经学习到《礼记》啦!”
  康熙闻言,纵容笑道:“怕是还没学全吧?”
  “刚学了一两篇,”胤礽机灵地挤了挤眼:“然后就考试放假了。”
  “去吧,好好学,即使没有师傅在,以保成现在的识字数量,应当已经可以自学了,”康熙给胤礽布置功课,目地也是让他能有点事情做。他又命人将上书房修缮清理妥当,希望尽快将太子的课业拉回正轨,也免得保成积累一肚子的疑惑不能问人,接连来问他。
  康熙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招架不住儿子的疑惑,怕丢人才加快上书房开课的,他那是为了耳根清净!
  胤礽闷闷地应下了,见康熙又将心神放在了政务上,于是不再打扰他,悄悄到了一边的小桌子上,让人给自己拿一本《礼记》对着抄写学习起来。
  每当他抄写一句话,系统都会为他说起其中的典故,如果有相应的动画片,也会为他播放起来。
  康熙偶尔抬起头看他,见他专注地正在读书抄写,老怀欣慰,心里放下了些因为索额图来而升起的烦闷。
  罢了,索额图毕竟是保成的母族,有他在朝中,保成日后在朝中才有人脉根基。
  次日早朝,下达“罪己诏”的康熙传令进行祭祀的布置,将亲自前往天坛,请求老天的宽恕,为天下万民祈福。
  朝会中,御史魏象枢当朝上奏弹劾:“皇上,大学士索额图借自身职权便利,结党营私,贪婪放纵,致使朝中吏治不清,党羽起争,弃百姓安危于不顾,损大清之国本!”
  魏象枢直言敢谏,是言官之中的正直清官,不畏强权,也不参与任何党羽,他敢上奏,当朝弹劾索额图,必定背后有人在支持。
  纳兰明珠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看好戏似地将目光投向了索额图。
  在这紧要关头,他与索额图之间必定要拼出个胜负来,二人之间的角逐已久,都是滑如泥鳅的老狐狸,索额图抓不到纳兰明珠的把柄,他也难以出手去构陷他。
  这次魏象枢出言弹劾,还不知索额图老贼又会如何和稀泥,向帝王表明忠心呢!
  纳兰明珠做好了在魏象枢出声后推波助澜的准备,仅仅几个小动作,朝野中看准他神色行事的党羽就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
  纳兰明珠:这一回,非得咬下索额图一块肉来!
  康熙坐在龙椅上,语气淡漠,任何人都无法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情绪波动来。
  “索相,魏象枢所言可是真事?”
  就连帝王都洗耳恭听,打算听听索额图的解释。
  却不想,索额图神色愧疚,掩面痛哭,丝毫不为自己辩解,当朝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皇上,魏大人说的都是对的,臣愧对皇上的信任,愧对天下百姓,一切都是因为臣的私心与贪婪,致使上天降下灾祸连累了那么多人,这一切都是臣的罪孽深重啊!恳请皇上降罪于臣,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吧!”
  纳兰明珠脚下一滑,面露惊诧错愕之色。
  怎么可能?!他就这么认了?
  就连魏象枢都觉得诧异,他还没将地动的罪孽推到索额图身上,只等着皇上递台阶更进一步弹劾其罪过,谁能想到索额图自己将他要说的话给补全了?
  简在帝心的魏象枢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索额图脑子被风刮坏了,而是深思:会不会是皇上打算放索额图一马,提前暗示他识趣认罪?
  康熙微不可及地抽了抽嘴角,坐在龙椅上听索额图忏悔,诉说自己的罪孽,不断地给他自己泼脏水,好似恨不得立即自裁以谢罪。
  所以,索额图昨日来见太子不是因为预料到自己即将被他收拾,企图通过太子来让他对他手下留情?
  康熙想不明白索额图的用意,亏他还想法子转移胤礽的注意力,不让他提起为索额图求情的事儿!
  也许,索额图的脑子真的被大风给刮走了呢?
  康熙心中一动,心里对达成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他本就打算趁此机会降罪于索额图,既然索额图自己认了,那么贬官收权也不过是顺势为之。
  帝王在高处冷冷说道:“爱卿是大清的辅弼重臣,更应该懂得以身作则,朕早先已经告诉你朋党的危害,你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忏悔于朝前,为时不晚,念在你昔日劳苦功高,朕赦免你死罪,今罢免你大学士职位,你可认?”
  索额图恭敬接受,不反驳一词一句,铿锵有力道:“臣自知罪该万死,能保下性命是皇上开恩,臣认罪,谢主隆恩!”
  满朝文武见帝王与索额图一来一去的对答,神色各异。
  怪了,这罢免过程也太顺利了一些。
  更奇怪的是,索额图的党羽竟无一人为其说好话辩解,全都静悄悄的,都作壁上观,事出反常必有妖!
  聪明如纳兰明珠,率先想到的是康熙提前与索额图知会,二人之间来如自如,是在演戏。
  想到这里,纳兰明珠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若真如此,那索额图虽被贬官,仍然简在帝心,帝王看似将他搁置,实则还记着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复起任用他了。
  他正在心里盘算着,暗骂索额图奸诈,却听认罪的索额图突然之间说道:“皇上,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臣结连党羽,以至于出现党争,如今臣愿意坦诚自己的罪过,也恳请皇上彻查与臣争斗之人,臣确实有罪,而与臣争锋之人也必不会做什么好事!”
  纳兰明珠心头漏跳了一拍,抬头去看康熙的反应。
  这老狐狸,都已经认下了罪孽,竟还临死反扑,死都要咬下他一块肉来,实在可恶!
  而帝王,正冷冷地注视着纳兰明珠,其中意味也唯有纳兰明珠自行体会得到。
  他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来,回忆起过去几个月与索额图之间你来我往的争夺利益,这一切都尽在皇上眼中,而今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纳兰明珠以为这一切都是皇上在授意,目地是为了将他与索额图一网打尽。
  而显然,皇上找了索额图配合演戏,却没有来找他,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将索额图当做“自己人”,将他当做了外人!
  纳兰明珠想到这一关窍,立即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自己在鬼门关走上了一遭,若非是想通此事,稍有抵抗,或许叶赫那拉氏整个一族都会受到牵连。
  纳兰明珠聪明“猜”到了帝王的用意,当即跪在地上,与索额图二人形成一道对称的风景线,没有任何挣扎地就认下了索额图甩来的污名。
  康熙:“……”
  他确实有想收拾纳兰明珠与索额图二人的心思,碍于二者太过圆滑,只能徐徐图之,撸下了索额图,必定也要降职纳兰明珠,康熙原本还打算来日找机会降罪于他,却不想瞌睡了都有人送枕头来,朝野中有名的两只老狐狸争相认了罪,还纷纷将地动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索额图以不可思议的目光去瞪纳兰明珠,他认下罪孽,为的是帮助太子分担,纳兰明珠显然没有见过大阿哥,这时候竟毫无抵抗就认罪了,难道这一切都是皇上在授意?!
  他悄悄去看御史魏象枢,那魏象枢,是深受皇上宠信的孤臣啊!
  而狡猾的纳兰明珠竟就这样承认了自己的过错,将地动的罪孽也往他身上揽,这说明什么?说明纳兰明珠受到了皇上的授意,魏象枢、皇上、纳兰明珠一唱一和,本就打算将他索额图打压下去啊!
  索额图难以想象,若是太子殿下没有天真地来找他,请他为皇上顶罪孽,拿今日这场弹劾,他必定会反抗魏象枢,到时候皇上、明珠一同来打压自己,那他必定无法坚持下去,最终认罪时一地鸡毛,说不定叛得比如今更重!
  若是纳兰明珠先自己承认了错误,而反过来将他拉下水,看似是二人两败俱伤都降职,说不定哪一天明珠老匹夫就会被启用了。
  索额图聪明“猜”到了帝王的用意,吓得后背毛骨悚然,万分庆幸自己听了太子的话主动认罪,若非是太子殿下保护他,说不定皇上会下手更狠。
  想到此,索额图抹一把头上的汗水,欣慰又愧疚。
  太子殿下并非对他毫无感情,他心里想着自己呢!是他误会殿下了!
  一场由康熙授意,魏象枢掀起的弹劾风暴,以奇怪又顺利的方式结尾,还买一赠一,将明珠也给拉下了马,自此,索额图与明珠的党羽纷纷收敛了爪牙,小心谨慎做人,倒是没再给康熙增添麻烦。
  下朝后,康熙回到保和殿御前,左思右想想不通:“梁九功,你说,索额图与纳兰明珠到底在搞什么鬼?”
  梁九功哪里知道两位权臣在想什么,竟争相背负骂名,恳请皇上降罪,大太监低垂着头,无奈接口道:“皇上,奴才也不知道啊!总不能是他们二人认识到了自己的过错,自行惭愧,看破红尘了吧?”
  “他们二人会看破红尘?”康熙嗤笑一声:“朕可不信,定是有人在指点他们!”
  “皇上,昨天索相才来见了太子殿下,”梁九功恭敬道:“您说,会不会是太子殿下知道皇上打算降罪索相……”
  “保成可没那么多小心思,”康熙摇了摇头:“他单纯良善,想什么都写在脸上,脑子还是一根筋的笨孩子,哪里会想那么多?”
  梁九功低下头认错,心里却暗暗腹诽着:前儿皇上才说太子殿下聪慧机灵的,这回又成笨孩子了。
  康熙想不通,又让人将胤礽给叫到了跟前,问他:“昨日索相来找保成是为了干什么?”
  胤礽笑着答道:“索相愿意为儿臣与汗阿玛分担,解决麻烦,现在汗阿玛受了委屈,所以儿臣就拜托索相帮汗阿玛顶一顶,他答应儿臣了,所以从昨天起,儿臣也要喜欢索相多一点点,就多一点点,大概和喜欢唐老鸭一样的一点点喜欢。”
  康熙:“……”
  原来,在保成心目中索额图与他平日里遛弯的小黄鸭地位等同。
  康熙已经不知道是该同情索额图,还是该同情小黄鸭了。
  “保成觉得朕受了委屈?”康熙脸色古怪,嘴角微微弯起,似有微笑的迹象。
  胤礽闻言,不高兴地说道:“为什么汗阿玛要下罪己诏主动承认错误呢?地震根本就不是你造成的,现在全天下人民的不满与怨念都到了您的身上,您这还不委屈?”
  胤礽的小脑袋里没有那些弯弯绕绕,全都是直线。
  因为地震与汗阿玛无关,又因为地震死掉了好多人,民怨恨重,大家都恨地震。
  结果汗阿玛下达了罪己诏,将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当全天下被地震毁去生活的人能有发泄的地方。
  汗阿玛被天下人误解的,所以他受委屈了!
  胤礽双目饱含热泪,抱着康熙的胳膊哭道:“汗阿玛是大圣人,您太仁慈,太伟大啦!呜呜呜!——”
  康熙僵硬着胳膊,给这突如其来嚎啕大哭的笨儿子弄得哭笑不得。
  “保成啊,咱们满人入关后,学儒家典籍,用汉人的理论来治理这江山,这是儒家天人感应之说,讲的是帝王的权力是上天赋予的……”
  胤礽没学过儒学,哪里懂得这些东西,康熙越是解释,他越糊涂。
  系统听后,分析信息,颤颤巍巍告诉胤礽。
  【小美要告诉小朋友一个不好的消息,现在全大清都知道了您是一位得天所授的太子,这次地动因为您的提前预警救下了那么多人,减少不少损失,日后他们都会感激您的。所以小朋友似乎……距离成为社畜越来越近了。】
  胤礽僵了僵,不可思议瞪大眼睛。
  康熙用这辈子以来最大的耐心,继续教育胤礽:“我们要治理好这天下,要面临不小的矛盾,无论是儒学,还是礼记,保成都要好好学习,学透了这些,才能在未来更好的治理这江山。你看,你看了一段时间《礼记》,知道了在朕的面前需要自称儿臣,这进步甚好。”
  他刚想说进步很好,继续保持,只见小家伙突然想到了什么事,立即起身,像个小企鹅一样打了个千儿,拍拍袖子,单膝行礼,低着光滑圆润的脑袋,高声道:“儿臣参见皇阿玛!”
  康熙一口气噎在胸口,差点没喘上来:“……”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头疼的感觉,他揉了揉眉心:“保成,只有行大礼的时候需要跪拜朕,平日里见朕拱手就行了,乱七八糟的,还皇阿玛?咱们满人称的是可汗,汉人才叫皇父,难道是仙人教导你叫朕皇阿玛的?”
  他不由在心里腹诽起了仙人的不靠谱,若教育他儿子的是其他臣子,把他儿子教导成这样,他非得将人拉出去砍了不可!
  胤礽起身,茫然地挠了挠头:“原来不是这样行礼吗?‘礼记’上说见君跪拜,但是没有详细描写怎么跪拜。”
  系统委屈解释【小美的采集资料里也没有太子见了皇上应该怎么跪拜。】
  所以系统给胤礽搜了好多清朝风格的剧,唯一适合孩子,且孩子能看懂的《还珠格格》,它还只放了前两集,为的是放其中的礼仪。因为这部作品宣扬无脑爱情且三观不正,对小孩子有负面的影响,系统在胤礽看到五阿哥参见皇上后就停止了播放。
  系统很苦恼,创造了它的时代太先进了,先进到将二十一世纪的电视剧作为了古资料,而十五、十六世纪的清朝则更加难以考据到了。
  康熙的话再次打击了系统,他严肃地要求胤礽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忘记,并且告诉他:“仙人教授给保成的东西不一定是正确的,朕会为你请来教授礼仪的师傅,让他为你讲解分析礼记,说说满人的礼仪,《礼记》之中也不全都是正确的,它是汉朝时诞生的,只有其精彩的部分适用于现在,而大清的礼仪,继承自礼记之中的精华,却又与汉人书中的规矩完全不同。”
  “朕希望保成能在礼记中学会做人的道理,做一个心有正气的人,却也希望保成不要完全死学其中记载的东西,那会令你成为思想僵化的老学究。”
  康熙说着,难得见胤礽又以茫然的目光回望自己,不由哑然失笑:“现在就让保成学礼,还是太早了一些。”
  “汗阿玛,儿臣想要学!”胤礽认真道:“儿臣刚才又闹笑话了是不是?”
  他心里咕哝着:小美真不靠谱,看来小美也不是一直都是对的。
  帝王纵容道:“你想学,朕就派人来教授你学,你要记住师傅也会犯错,仙人也会犯错,保成要学着自己辨认其中的对错,学正确的东西,摒弃错误的知识,这样以后才会成为优秀的继承人。”
  胤礽一听帝王还是将他视为继承人,直觉不妙。
  他小心翼翼问道:“如果保成学的不好,以后可以只做汗阿玛的儿子,不做继承人吗?”
  康熙只当是他对自己没有信心,安慰他:“你还小,现在就能学会那么多知识,又有仙人教导,资质是上天送你的,保成要对自己有信心,你可比朕四岁的时候要优秀呢!”
  康熙越看这孩子越喜欢,笑道:“说什么不做继承人,保成已经是太子了,当然是朕的继承人了,除非你犯下不可饶恕的死罪,这才会被废除太子之位,有朕亲自教导,有那么多名师来教育,还有仙人教授你,你又怎么会学坏呢?”
  胤礽听到死罪两字,吓得一哆嗦,脑海中飘过了一个等式。
  不做太子,等于死翘翘,继承皇位,等于做劳碌一生。
  不死想就得做太子继承皇位。
  这怎么可以?!
  地震发生以后,那么多事情压在汗阿玛肩头,还要承担罪孽,下罪己诏,就连天热都没有冰块用,做皇帝那么苦那么累,他明明是汗阿玛最疼爱的孩子,汗阿玛怎么忍心啊!
  胤礽委屈极了,爬下了康熙的腿,自己躲到一边,拿起书本学习去了。
  “汗阿玛,儿臣懂得汗阿玛一片苦心,这就勤恳学习去。”
  那落寞离去的身影,像极了藏起来独自舔伤口的小兽,怪可怜的。
  康熙没拦着他,就看他晃晃悠悠地转到了小书房。他想不明白这孩子又怎么了,为自己猜不透小孩子的想法而感到好笑。
  “多的是世人小心翼翼揣摩朕的想法,到了朕这儿,朕还得思索一介小儿想法,真是一物降一物。”
  最终,胤礽得出结论,一定是因为弟弟太少的缘故,才让汗阿玛还有精力将投放到了他的身上!
  之后,康熙忙于去天坛祭祀,令胤礽乖乖待在后宫:“若是觉得无事可做,保成不如去看看兄弟们,祭祀以后,上书房就要恢复上课了。”
  胤礽想到了自己的弟弟们,高兴问康熙:“儿臣能带唐老鸭一起去给兄弟们玩吗?”
  康熙默认了太子养小鸭子做新宠,孩子从未将小鸭子带到御前来,也算是在礼仪上有了成就,于是叮咛道:“带去给哥哥弟弟们玩可以,但别惊扰了别人,以免惹出事来。”
  胤礽应下了,开始挨个儿拜访后宫,先从图图哥哥开始。
  他到了受到地震损害最小的翊坤宫,见图图哥哥流着汗在打拳,惠嫔娘娘躲在树荫下热得一直扇着扇子。
  胤礽失望极了,图图哥哥显然对他的小黄鸭不感兴趣。
  见过了图图哥哥,与他约好一起学习后,胤礽又去见了荣嫔娘娘,去瞧瞧三弟弟胤祉。
  胤祉怕热,两个宫女给他扇风都去不了暑气,正像小狗一样,一动不动趴在竹席上睡觉。
  胤礽唉声叹气:哎,三弟弟在睡觉,还是不打扰他了。
  他与荣嫔娘娘说了几句话,又去了贵妃佟佳氏那儿,见见四弟弟胤禛。
  这一回他没有带舒克来,而是带来了精神满满的小黄鸭,还未走到门口,承乾宫的宫女们就听见了嘎嘎嘎的叫声,只听声音,就知道太子殿下到了。
  佟贵妃派人将胤礽迎进来,待他将小黄鸭拴好,这才笑着道:“四阿哥正醒着听故事呢,太子殿下想要去与四阿哥玩吗?”
  “孤能带唐老鸭去找四弟弟玩吗,佟妃母?”
  佟贵妃犹豫了下,见小黄鸭笨笨憨憨的,看上去还挺干净,谨慎道:“殿下若是答应将小鸭子洗一洗再带去,妃母就答应此事。”
  胤礽答应了,命玉柱将小鸭子洗干净,又擦干它的绒毛,带到太阳下晒一晒,这才在佟贵妃含笑的眼中,将它带进了胤禛的屋子。
  他走入屋内,只见小娃娃在内室的竹席上,穿着红色的肚兜儿,一对小脚丫子叉开坐着,一脸严肃地听宫女为他念话本。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苦夏的胤禛破罐破摔,也不要面子了,胡乱一抹额头上的汗珠,在肚兜上擦擦手。
  头顶突然间冒下了一片阴影,太子胤礽高高兴兴地喊他:“四弟弟,太子葛格来看你啦!”
  他自己爬上了胤禛的床榻,还将洗干净的小黄鸭给抱了上来。
  胤禛露出了见鬼的表情,太子竟能随意出入后宫妃嫔的宫殿,还带了一只鸭子!
  只见太子用小黄鸭逗自己开心,那小鸭子冲着他露出了傻憨的微笑,胤禛一个头两个大,汗水流地更多了,将肚兜都给浸湿了。
  “四弟弟也这么怕热吗?”胤礽关心道,将小黄鸭抱在怀中,深思起来。
  大家都没有冰块可以用,日子过得好苦哦!
  【小朋友,小美扫描后发现,目前记载的典籍中并没有关于硝石制冰的法子,在这里,硝石被称为焰硝或地霜,需要通过开采得到,只用以生产火、药,是民间禁止流通的违禁物品哦!所以现在的人们通过储存的方式来藏冰,这样的方法成本也比较低。】
  胤礽恍然大悟,原来,这里还没有人用硝石制冰呀!
  那如果要造一点点冰来给汗阿玛和兄弟们改善环境,那就一定要通过汗阿玛的同意了。
  于是,胤礽丢下了小黄鸭,将红绳子交给胤禛,兴冲冲又去找了康熙,将“地霜放在水中能造冰”之事告诉了康熙。
  胤禛:“……”
  康熙听后,摸了摸他的脑袋:“地霜一事事关重大,造价也比藏冰要高,只能用一时,不适宜推广,保成的提议朕记下了,只为宫中供应一些,还是没问题的。”
  他停顿了下,笑着告诉他:“即日起,上书房可以恢复上课了。”
  胤礽没有得到康熙的夸奖,还有些小失落,待见到久违的伴读,又在上书房看到了大胡子阿里巴巴新师傅,又立即打起了精神来。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儿,可是又记不起来了。
  胤礽挠了挠头,乐观地想着:记不起来,说明这事不重要,那就让它去吧!以后顺其自然就会想起来的!
  他见阿里巴巴笑容阳光,有一圈大胡子,却带着大清官员的帽子,穿着大清官员的官服,看上去好奇怪呢!
  胤礽好奇盯着他瞧:汗阿玛怎么会叫一个外国人来教他呀?外国人懂不懂大清语言呢?
  雅虎教英语的时候,是怎么问好的?
  胤礽苦思冥想,想起来了!
  他伸出小手,在阿里巴巴惊讶的目光中向他打了招呼:“哈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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